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福太太悠闲生活》作者:瓜扯扯 简介 老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奸商林小福不信 直到有一天,当林小福成了杀猪大佬家里那个傻了吧唧的大闺女林福儿…… 什么?!知县大人竟然要娶她?! 望着未来相公隽秀清逸的面庞,林福儿擦擦鼻血,眉开眼笑跳进火坑\(^o^)/ 只不过——笑里藏刀坑死人不偿命的白莲花婆婆,心怀不轨求上位求包养的小白花情敌(们?),傲娇毒舌各种别扭的腹黑相公,以及腹黑男手底下那一大波前赴后继的玻璃心脑残粉…… 嗷嗷嗷~~小官太太的日常真特么坑爹啊! 小说类别:种田经商 第一章 傻福 城西杀猪林家那两个遭采/花贼掳走的闺女让衙差给送回来了。 消息在很快便在城西炸开,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那饶舌的天性也仿佛被激发,纷纷对着杀猪林家紧闭的大门指指点点。 “听说……那杀猪林的俩闺女都是被那起子丧尽天良的采/花大盗给抓去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生得花骨朵儿一般,平白摊上了这事儿,着实可怜见儿的。”一位年长的婆婆叹道。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林家那小丫头成日间妖妖调调的,不成体统,又怎么会招惹了采/花贼来!”年轻的妇人刻薄地看了看林家大门,说话间无不轻蔑。 人群中一个猥琐的汉子突然嘿嘿地笑了笑,舔舔嘴唇道:“也不知道这两姐妹失了清白没……” 在场的人闻言皆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无论林家这两姐妹是否真的被强人玷污,今后她们嫁到好人家的机会都已经微乎其微。 虽然这话残酷了些,可却是世间的真理。 一些精明的妇人也赶紧将林家闺女的名字从儿媳妇名单上剔除。 “我可怜的闺女哎,”郑氏在院子里揉着二闺女林禄儿的脑袋心肝儿肉地哭了起来,自家闺女就这样坏了名声,也不知道今后还嫁不嫁得出去,“杀千刀的采/花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娘……”,林禄儿被郑氏抱在怀里揉搓,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郑氏,声音奶猫儿一般娇弱,她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我,我并未……并未被人玷污呢。” 郑氏听禄儿这样说,便愈发觉得二丫头可怜可爱,平白没了清白名声更是不值,郑氏只觉心中一酸,直把平日里掐尖要强的性子褪了大半,将积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俱都流了出来。 林万全作为一家之主,平日里又净做些杀猪宰羊的差事,此时,虽然心疼两个闺女无端没了好名声,却也并未将悲恸表露在脸上。 他只看着站在角落里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大闺女,问道:“福儿,你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林福儿闻言抬起头,直愣愣的眼光里略带着几分茫然:“我……我……我……” 郑氏顺手抄起小杌子朝林福儿砸了过去,冲林万全吼道:“你还问她做什么!你看她,成天傻了吧唧的,吃那么多好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生了一身贱肉,还不长一点子心眼儿,身为姐姐不能护妹妹周全,还让我可怜的小禄儿平白没了干净名声!都是这个灾星惹得!” 郑氏是干惯了粗活儿的,准头极好,手上也有几把子力气,小杌子这般狠狠地砸了过去,只见林福儿几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 “月娘!福儿也是受害者,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儿,虽说是姐姐,也只比禄儿大三岁罢了,你又何苦这般作践于她!”林万全也火了,福儿虽然憨实了点儿,到底是自家闺女,不仅干活儿任劳任怨,还能吃苦受累,吃穿用度从来不像禄儿那样挑肥拣瘦的,这样一个好闺女,怎么能说砸就砸。 “我,唉,我这不是着急嘛!”郑氏脸色一白,知道自己方才失了轻重,又不愿拉下脸来,只得搂着她的心肝儿肉哭喊起来,“我的禄儿,我可怜的禄儿哟!我郑月娘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哟!” 林万全赶紧捂住了耳朵。这时,只见林福儿晃了晃身子,扶着着流血的额头,双眼发直地看着郑氏:“那个……娘……我是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郑氏被呛得一愣,下意识地蹙起眉头捂着胸口冲福儿吼了起来:“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女!” 正待郑氏大发雌威,林万全却干脆将福儿架起来往屋里推,还不忘嘱咐:“赶紧回屋上药……” 林福儿被连推带赶地送回了屋,听着郑氏的叫骂声,在榻上懵懵懂懂地坐了半晌,茫然的眼神这才有了一点聚焦,只见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道清明的光。 “我这是……穿越了?” 老人说傻人有傻福。 奸商林小福不信。所以现在,老天惩罚她,从一代精明强悍的女boss变成了一个脑袋迟钝反应木讷的傻大闺女。 可悲的是,当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然过去了三天的辰光。 是的,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而在这三天里,她就跟个傻子一般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活着。 若不是方才郑月娘那“当头一击”,她那钝钝的脑子估计还陷在迷茫懵懂中醒不过来。 不过……虽然这副身体资质鲁钝而且天资极差,记性不好,眼神不好,耳朵不好,脑子迟钝,反应慢半拍——可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林福儿蹑手蹑脚地扒开窗户,小心翼翼地吞吐着陌生世界的空气。 第二天。 天还没亮。 可鸡叫的时候林福儿就醒了。 “你跟那儿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赶紧收拾起来干活了!”郑氏见林福儿坐在榻上捧着衣裳发呆,半天都没个动静,她这当娘的只觉得脑袋突突的,太阳穴快要炸开似的。 “我……”林福儿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擀面杖给钉在了榻上。 面无表情。 半晌,林福儿才迟钝地挺了挺身子,淡定地往脸上抹匀了白花花的面粉。 准备穿衣。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里的衣裳,她不知道怎么穿。 枣红枣红的衣裳,衣领子上还绣着鲜紫色的杜鹃花,紫色花朵旁还长着绿油油的叶子,林福儿猛地一瞧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闹腾。 再看裙子,土黄土黄的裙子上补丁盖补丁,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乍眼一看,她还以为这是条围裙。 至于里衣啥的,就当浴巾裹着吧。 林福儿这边刚裹好了衣裳进了厨房,身后便传来了禄儿那甜甜糯糯的声音:“姐,我饿了,我要吃饺子!” “饺子?!” 林福儿呆住了,神明啊,她前世就是地道的南方人,连面都没发过,吃饺子从来都买速冻的——看来这回可真要露馅了! 第二章 衙门 “嗯,韭菜猪肉馅儿的,娘也爱吃。”禄儿别有深意地笑着点点头。 “林禄儿,凭什么每次都得依着你?”厨房门口突然蹿出一个半大小子来,看着虎头虎脑的,却难得神采熠熠。 这是林家最小的儿子,阿寿。就这小子,与禄儿可谓是针尖麦芒般的存在。 “姐,别搭理她,矫情劲儿!”比起甜软可人的禄儿,阿寿更喜欢福儿这个大姐,倒不是因为别的,禄儿这个二姐从来都是个掐尖要强的,而福儿却要温柔敦厚得多。 在小孩子眼里,单单只凭福儿和蔼可亲宽容大度这一点,就直接甩林禄儿几条街了。 “哼!”见阿寿如此帮着大姐,禄儿心里愈发酸涩起来,撅着高高的油瓶嘴转身就跑开了,“我要告诉娘去!” 林福儿只觉得好笑。 于是早饭福儿便做了一大锅面疙瘩汤。 “你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好好的面粉,让你给糟蹋成这样,孩儿他爹,你瞅瞅,这是给人吃的吗?”郑氏发着牢骚,眼刀子哗哗儿地从林福儿脸上刮过。 林福儿只得尴尬地杵在那儿傻笑,手上还不停地搓着干硬的面粉,心中却道:这不是给人吃的,这是给你吃的。 但她真没敢告诉郑氏自己还往面疙瘩汤里打了俩鸡蛋,还滴了几滴麻油来着。 可是天生敏感的郑氏只闻了闻就开始拍桌子吼了起来:“林福儿!你居然敢在这猪狗都不吃的腌臜东西里打鸡蛋!还俩!” “鸡蛋买来不就是吃的嘛……”林福儿扶着桌子畏畏缩缩地瞅了郑氏的黑炭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郑氏心痛地砸了砸桌子,林福儿几乎都听到了桌子将要散架的喘息了,只听她一句句地数落道:“那也不是这样挥霍的!一次打俩,你以为你是贵族小姐吗?!还有,你动了老娘的镇江麻油,还用了八滴,你别以为老娘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任由你们蒙骗!” 这下林福儿可不敢说话了,心中只想道——她真是个传奇。 “你就歇歇吧,大清早的就开始唠叨,不累呀?”林万全倒是很给面子地操起碗来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看着福儿赞许道,“味儿还不错。” 林福儿如蒙大赦般地坐了下来,这边刚端起碗来,就听郑氏在那儿劈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哼,真是守业不知创业难,在我年轻那会儿啊……” 林福儿啥都不搀和,就只管点头。 半个时辰过后。 “对了,林福儿,等会儿你扛上半边猪给衙门送去,人家好歹也是救了你们姐妹俩的,送半边猪给官爷,咱们也不亏。”说到最后郑氏到底有些心疼。 林福儿刚想点头,等等——扛上半边猪……对她来说,这才是重点好吗?! “咋不吭声呢?哑了呀你?”郑氏嫌弃地看了看林福儿。生了这丫头,可真是她人生中的一大败笔——瞧瞧禄儿,再瞧瞧阿寿,这俩孩子多讨人喜欢;再看看这个大的,虽然长得不丑,却着实面目可憎,尤其是那一副傻了吧唧的呆样子,郑氏每次见了都恨不得踹上几脚。 “我脑仁儿痛喂……”林福儿装模作样地扶了扶额头,还不忘猫声狗气地哼唧几声。 “扯犊子吧,就你这样的还能有脑仁儿啊?别墨迹了,吃完了赶紧送猪去!”哼,想偷懒,门儿都没有。 林福儿:“……” 饭后。 如同挑战生命极限一般,她踉踉跄跄地扛起了刚被打扫干净的半边猪。 “嘿,快看,那不是杀猪林的大闺女吗?!” “天呢,她居然还敢出门?”摇摇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有什么不敢的?!”摊子上一个年轻的俏媳妇儿嗑着瓜子儿眉飞色舞地扒拉起来。 “怎么说来着?”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俏媳妇儿看了看聋子似的林福儿,而后鸡贼地说了起来,“这丫头是个傻子,她能知道什么礼义廉耻啊?!” 在街坊四邻三姑六婆的指指点点中,林福儿只能将身子缩了又缩,来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林福儿觉得自己就像游街示众的囚犯,只差肩上那两片枷锁了——或者说,那半边猪就是她的枷锁?就这样,她缩头藏尾地,直如过街老鼠一般在街上流窜。 还好,很快便到了衙门。 “让一让,让一让……” 陈五软绵绵地将身子靠在刀上,一边流着眼泪打着哈欠,一边咂摸着昨晚万花窟里宋玉楼那磨人蚀骨的滋味儿。 恍惚间,一头猪冲进了他的视线! 陈五精神一紧,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仔细一看,却见是林屠户家的傻大闺女正扛着半头猪呼哧呼哧地往这里冲。 “林大闺女!” 林福儿抬起头,见是熟人,便笑着打了个招呼:“陈叔好。” 她认识陈五,原因也只不过是这陈五家的二妞是她为数不多的小姐妹之一。 她与那陈二妞走动得多了,也难免同陈五打过几回照面。| 林福儿眨眨眼睛,差点儿就忘了,这陈五便在青陵县衙谋了一份衙役的差事。 “大闺女,叔问你,你这大清早地往衙门里跑什么?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陈五冲福儿乐呵呵地问道。 他倒并不担心林福儿的憨傻气会把自家二妞给带傻了。 林福儿微微一愣,老老实实答道:“官爷从采/花贼手底下救了我们姐俩,娘便让我给衙门送猪来。” 采/花贼的案子,陈五也是知道的,自家二妞这几日还三番五次向他打听过她这小姐妹的事情呢,虽然捕快们破案救人是职责,然而百姓们的心意难得,遂笑道:“回去告诉你娘,这份儿心意,衙门里的弟兄们都收下了。” “那我便送进去了!”林福儿扶了扶架在肩上的半边猪,憨实地笑了笑。 陈五笑眯眯地看着林福儿远去的身影,心中却自有一番成算:人都道这林家大闺女是个傻子,不想今日一瞧,才知原来那些个说三道四的人家才是傻的。 这是林福儿第一次来县衙。 莫说是穿越后的她,便是往日,区区傻福也没有这样的机遇参观传说中青陵县的中枢之地。 方才虽向陈五问过通往厨房的路径,但林福儿还是悲剧地迷了路。 沁芳园。 林福儿驮着半头猪,看着假山上的石刻愣了半天。 她……不认识这里的字。 可怜呐,好歹大学毕业的她到了这里居然整成个睁眼瞎了。 叹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找个人问问路吧。 第三章 美男县太爷 沁芳园。 王詹褪下平日所着官服,却换做青衫士子的常服,眉目倜傥磊落,神情恭敬却又疏离,恰若高山之巅的流云:“太太,青陵县穷山恶水,没有几样上台面的吃食,唯有这桂花莲子糕配枫露茶还算拿得出手,太太若不嫌弃,还请尝尝。” 薛氏刚拈起软糯的桂花莲子糕,复又摇摇头,眼底满是慈爱,叹道:“詹儿,在青陵县可住得习惯?母亲看这里似乎不大好呢,餐前小点都凑不出几个花样来,听说青陵山上还有强梁贼子,你在这里竟是要事事亲力亲为的,身边连个侍寝的姬妾通房都没有……” “这些就不劳太太操心了。儿是来做知县的,又不是做少爷来了。”虽然言语上挑不出错处,可王詹语气里的倨傲却是显而易见的,神色间更是带着一份不容妥协的威严。 “我儿长进,母亲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詹儿,你早已过了婚龄,你的婚事也该上上心了。”薛氏笑得很温和。 她轮廓圆润,又肤白如玉,配上这婉柔动人的笑意和弯弯的眉眼便愈发显得慈眉善目。 薛氏越是慈眉善目,就愈发衬得王詹的冷漠倨傲。 王詹挑挑眉,话里很不客气:“怎么,又想把青英表妹许给我吗?太太以为,区区一个薛青英,就能将我的好二弟强娶未来嫂嫂的事情给抹过吗!” 薛氏闻言脸色有些发白,攥着素绢子的骨节也越来越紧:“你弟弟到底是年幼任性……” “太太还是请回吧,青陵县庙小,可供不起安乐侯夫人这样的大神。”王詹冷笑着瞟了瞟躲藏在薛氏身后树影中的小身板儿。 薛氏咬紧了发白的嘴唇,眼睛里也随之闪烁起晶莹的泪光:“你……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老太太着想啊!詹儿,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青英,那,那母亲便给你寻个更好的来!” “太太的好意,我可无福消受——还是请回吧。” 看来这一趟又是无功而返了?薛氏跺了跺脚,正欲离开,却突然瞧见身后的树影里晃动着一张肥硕的猪脸! “吓!这是什么东西?!” 见已暴露,林福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嘿嘿地陪笑道:“猪。” 猪?! 薛氏又是惊又是气地揉着胸口,方才在王詹那儿受的气正愁没地儿撒呢,正巧就撞来个出气筒,遂瞪圆了眼睛骂道:“哪儿来的乡下丫头,竟敢辱骂本夫人!” 林福儿连连摆手,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我没骂你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这还不是骂?!臭丫头,你可知道本夫人是谁吗?!”咬碎银牙,攥紧拳头,跺小脚。 “我说的是这头猪,并不是说的夫人你!怎么夫人偏偏要上赶着当畜生呢?至于夫人你是谁,我又何必知道!”林福儿也火了,这里的人脑袋都钻牛角尖里去了吧?!怎么思维方式跟她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 薛氏到底官宦人家出身,从小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市井泼妇般简单粗暴的对骂,瞬间觉得浑身都颤抖了:“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不给我跪下!” “夫人,我方才敬你是知县大人的母亲,也给你几分脸面。至于跪下,你一不是我先人二不是我爹娘公婆,凭什么要让我给你跪下?难道你想造反当女皇帝,让天下人都给你跪下不成?!”林福儿果断将猪肉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土来,心道:打就打吧,老娘积了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儿发呢! 薛氏见口头上对付不得林福儿,她这次来县衙,因怕王詹瞧了碍眼,便没有带上身强力壮的嬷嬷,这回势单力孤,她也只得将话头转向身边那个摸着下巴看好戏的:“詹儿,这就是你身边的丫鬟学的规矩吗?!你整日忙着外头的事情,也不管管身边的人——我的儿,可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一直作壁上观乐见其成的王詹扯了扯嘴角,难得地笑了起来:“太太,她不是我身边的丫鬟,况且这样呆傻蠢笨的丫鬟,我也不稀得要呢。” 林福儿气闷,这是在说谁呢!她哪里呆傻蠢笨了? “那她……”薛氏明显地愣住了。 “大家都说太太最是个菩萨心肠的,想必是不会与这样一个鲁莽的小丫头计较的吧?”说罢,王詹冷冷地瞟了林福儿一眼,这个死笨丫头,劳累得他与薛氏周旋便罢了,居然还摆出一副压根儿不领情的模样?安乐侯夫人岂是她一个平民丫头得罪得起的! 薛氏这次来青陵县是带着任务来的,也不敢开罪了王詹,如今见王詹都这样说了,她也只能作罢了,再者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她堂堂安乐侯夫人,若是想惩治一个平民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薛氏脚不沾地地走了。 王詹这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这个脑子缺根筋的死笨丫头。 好吧,绣着紫杜鹃的枣红色小衣裳,配着抹布一般脏不拉唧的土黄色大裙子——看见这高大上的格调,他突然有种自戳双眼的冲动。 不过嘛…… 脸蛋儿红扑扑的看着倒也可爱,眼睛虽然瞧着不怎么有灵气,好在傻乎乎的也挺顺眼的,虽然身上有点儿肉嘟嘟的,摸着应该也不那么膈手,总之——挺好!嗯?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 “你是?”王詹板起脸语气生硬地问道。 “送猪肉的。”林福儿利落地拍了拍衣袖裤腿儿上的沙子,这都是刚才摔猪肉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把她身上的衣裳都给弄脏了。 “……我是问你叫什么?” “福儿,林福儿。”林福儿背着手,老老实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詹便想起来了。 “能从郝大粗手底下全身而退,你和你妹妹还是独一份吧。”王詹想到了这丫头被采/花贼抓了还依旧一副呆滞茫然不知所措的囧态,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郝大粗便是那位采/花贼的雅号。这三个字,估摸着是在变相宣传自己在某方面的雄厚实力吧。 林福儿听着有些糊涂:“我和禄儿加一起是俩人,咋是独一份……” “这不是重点。”王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呃,都是知县大人破案神速。”林福儿谄媚地笑了笑,十分狗腿地唱起了赞歌。 “这个我知道,可也不是重点,”王詹严肃地点点头,“重点是——郝大粗潜逃了!” “哦。”林福儿跟着点点头。看上去云淡风轻,好像跟她无甚关系一般。 王詹咬牙:“你们姐妹是与郝大粗接触后唯一两个精神正常的活人了。所以我们需要你们来配合衙门抓住采/花贼,还青陵县一个朗朗乾坤!” 林福儿拍拍胸脯,严肃地点头道:“得令!” 王詹一怔,得令? 只听林福儿冲他悄声补充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刚差点儿流鼻血来着。” “……”王詹顿时面黑如锅底。 好吧,他只能说她眼光还不错。 不过,林福儿说这话倒不是因为她有眼光,而是因为知县大人底子足。 他的五官,并非是张狂霸气邪魅妖孽,而是硬朗中带着一丝柔和,虽然的确是隽秀斯文,却没有一点柔弱的女子气。就宛如悬崖乱石旁的一竿野竹,生性孤高桀骜,却又闲云野鹤般恬淡悠闲。 他站着,就是一竿挺拔不屈的竹子,他卧着,便犹如积雪下覆盖的铮铮松柏。明明带着稚嫩迂阔的书生气,却依旧沾染不到一点俗世中的烟火气。 林福儿羡慕地看着知县大人远去的背影:这线条,这轮廓,这硬件条件,样样儿都是杠杠的啊。 第四章 麻烦 林福儿没有想到,不仅是郑氏,甚至连老爹林万全都不许她们两姐妹参与王詹的抓贼大计。 禄儿眼眶微红,躲在一旁静静地低着头,目光似乎有所意动。 “抓贼是他们衙门里的事情,跟咱们家又有何相干?何况你们姐妹才没了清白名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又何必再生事端!”郑氏脸涨得通红,话里明显带着几分恼怒,且听她继续道,“知县大人也真是的,这边刚收了我们家的猪肉,没想到就生出这样不要脸的想法来!居然想让我们禄儿再去跟那个什么采/花贼碰面,门儿都没有!” “可知县大人不是我们家能得罪的。”林福儿有些委屈地将目光投向林万全。 她鼻尖儿红通通的,衣衫单薄地站在漏风的窗户旁,显得尤其孤零可怜。 林万全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面色有些沉重,虽然向来是民不与官斗,可他如何舍得自家两个闺女以身涉险去做那样有辱名节的事?只怕以后,都嫁不得好人家了。 “知县大人又怎样?宰相头上还有皇帝呢,大不了我们就告到大理寺去!再不济,便让他来杀了我们好了!”郑氏说罢,转头看向禄儿那玉雪可爱的小脸,这一看便忍不住砸着桌子痛哭了起来。 “可我都答应知县大人了……”林福儿原想着,毕竟这是封建社会,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县太爷开开金口,林氏夫妇也只有顺从的道理。可是如今看来,却有些不一样了? 郑氏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高声骂道:“放你娘的屁!你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你是一家之主吗?凭什么做禄儿的主?你若是愿意去,那你便去吧,是死是活也别带累了我们!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走走走!” 林万全见福儿站在风口上淌眼抹泪儿的,好不可怜,遂叹息着替她打圆场:“大闺女,出去帮爹切猪肉吧,放心,有爹爹呢。” 林福儿眼眶红红地来到了林家猪肉摊上。 一个白发老太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棍上前问道:“林大闺女,我想给我小孙子煨点儿猪骨头汤喝,不知道哪块儿最好?” “猪一身都是宝,没有最好,只有合适。老人家您若是打算煨汤,猪前蹄膀便很合适,皮厚,筋多,胶质重,小孩子喝了长得快,满地儿跑,是再好不过的。”林福儿抹了把眼睛,勉强地笑着答应道,没想到自己刚来猪肉摊就来了生意。 白发老太笑了摸出几十文钱:“瞧这小丫头嘴甜的。那好,你看样子给我称上两斤,若是好,我下次再来光顾的你的摊子。” “多谢老人家。” 老太太前脚刚走,林家猪肉摊旁一个卖豆花儿的年轻媳妇儿便揶揄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冲她打着照面:“福儿姑娘。” 林福儿瞟了她一眼,之后便神色冷淡地答应道:“魏婶子,可是来买猪肉的?今天的五花肉特别好,拿来做红烧肉再好不过了。” 这个女人叫魏秀花,是青陵县里出了名的轻浮孟浪,尖酸刻薄,张嘴不饶人,可她还偏偏喜欢招蜂引蝶,身为有夫之妇却到处让人家占便宜还屡次赊账不还。自然,林家的猪肉摊也没有幸免,为此郑氏更是与她吵过不下数十次。 魏秀花捂嘴笑了:“是么,不过婶子今天带的钱不够,记下来下次婶子给你好不好?” “婶子没带够钱,不是还有那么大桶豆花儿吗?”林福儿眨眨眼睛,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地说道。 “这……豆花儿是婶子准备卖来赚钱的,你个小丫头,难道想夺人口食么?小小年纪的,心也太狠了吧。”魏秀花挑挑眉,语气里带了几分吓唬的意思。 林福儿操起案板上的切肉刀,然后狠狠地往案板上剁着肉,勾起嘴角冷笑道:“那婶子赊账,岂不是也在夺人口食吗?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心还这么狠?!” “小气鬼!都是那么多年的街坊邻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怕大家寒心。”魏秀花故意扬起了声调,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四周。 林福儿一手操刀,一手翻起了账本,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婶子也知道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那这么多的赊账,你可给过一次?” “这……你这个死丫头,怪不得采/花贼要捉你呢,真真骨子里就是个又脏又臭的小贱货!”魏秀花挺了挺胸脯,指着林福儿破口大骂了起来。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一大盆又腥又臭又粘又滑的洗猪水便从魏秀花头顶上泼了下来。 魏秀花摸着黏黏腻腻的头发不禁勃然大怒——“谁泼我?!” “哎呀,你是谁啊,又脏又臭的,怎么能在大街上熏人呢!” 林福儿忍着笑往来人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脸蛋儿有些黑红黑红的,眼底满是精灵之气,微微一笑便露出一排细碎的白牙,顶着两只高高的羊角辫,蹬着牛皮小靴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来,腰间的铃铛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二妞刚走到魏秀花几步之内,便给熏得往退了好几步。 “你,是你——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的!”冷风一吹,魏秀花一面打着喷嚏一面恶狠狠地威胁着,“我要报官,我要去告你们!我要把你们都告到大牢里去!” “噗嗤,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谁都瞧见那盆儿脏水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了,你怪我咯?人家才刚到,个子又没你高,难不成你白长了一双眼睛吗?怎么能随便冤枉人呢!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个诽谤之罪——让你蹲一辈子的大牢!”谁敢与陈二妞比嗓门儿,那便是自寻死路。 “那……那就是你泼的我!”论扯经魏秀花扯不过陈二妞,于是她又把矛头指向林福儿。 林福儿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解释道:“我说你这人神经病啊,她没你高,我也没你高啊,而且我不一直都在你面前吗!” 街坊们听了也不断点头,林家闺女一直都在这猪肉摊上,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的确不能随便冤枉人。 那么——到底是谁泼的呢? 第五章 猪头肉 “嘻嘻,有句老话叫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兴许呢,是上天都瞧不过去了吧!”陈二妞拍手笑道。 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魏秀花只得跺着脚羞愤离去,连带来的那桶豆花儿都没顾得上拿走。 陈二妞见众人都散了,这才笑盈盈地走到林家猪肉摊上,兴奋道:“福儿,那姓魏的婆娘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福儿这时也忘记了在家里发生的不愉快,跟着二妞捂嘴偷笑起来:“妞子,你那盆水真是泼得太机智了,我看宋公明都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呢!” “你咋知道是我呢?就不兴是别人啊!”陈二妞心思电转,笑呵呵地反问道。 “除了你呀,只怕再没有人会这样帮我了。”林福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陈二妞闻言一脸暧/昧地看向她,贼兮兮地看了看附近一家酒楼青瓦屋檐上迎风招展的“酒”字,悄声道:“你别说,这个还真有!” ** 林福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听完陈二妞那一番话的。 她一个人默默地切着肉,算着帐,没有人了她便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爹爹来了再一起收拾好了猪肉摊回家。 回到家才发现,十根手指上竟然遍布着刀伤,就这样还要忍着痛淘米洗菜。 阿寿看不过眼,抢着帮她接过了活儿。 于是林福儿就坐在小杌子上,呆呆地看着灶里面的柴火劈里啪啦地烧着。 她的傻气,好像又犯了。 她觉得自己是林福儿,又好像不是林福儿。 晚饭的时候郑氏照例又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算是给她一天的劳累画了个圆满的句号。 禄儿还抢她碗里的肉来着。可林福儿看着仍是痴痴呆呆,该吃吃,该走走,该睡睡,没什么大反应。 直到夜晚,进了屋上了塌,林福儿方恢复了些许神智。 她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上。 黑漆漆的被窝,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白日里陈二妞的话。 “这个还真有——” “福儿,这真不是我的主意,是知县大人的意思呢!” “爹爹还有几位衙门里的叔伯都随着知县大人在酒楼上吃酒呢,可我觉得好没意思,就趴在窗户上玩儿,好巧不巧便瞧见你受欺负,可我又不敢当着爹爹还有知县大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去收拾那个魏秀花呢!” “可谁知道,知县大人见了也瞧不过眼去,竟也是咱们这一派的呢!” “福儿,我听爹爹说,知县大人可从来没在这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偏帮过谁呢——你可算咱们青陵县的独一份哩!” 林福儿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燥热,脸上也烧得通红通红的。一把掀开被子,只觉丝丝凉气吹在身上,比起方才的燥热,却是舒服得很呢。 可想起采/花贼郝大粗的事情,林福儿又觉得一阵烦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听她幽幽叹道:“我该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只能先躲着知县大人了。 林福儿没想到,她不去找他,他却找上门来了。 “福儿姑娘好。”隽秀公子手拿折扇翩翩立于猪肉摊旁,这场面真有够触目惊心的。 “知……王公子好。”林福儿有些愣,脸被冷风吹得红红的。她想,微服私访的人通常都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的吧? “你这猪头肉怎么弄的?”王詹指着案板上的猪头一本正经地研究了起来。 林福儿小嘴微张:“啊?” “我府上有半头猪,是个呆傻的姑娘送来的,府上人多,猪肉做好了也不怕没人吃,倒是一个大猪头给剩下了。”王詹意有所指地看着林福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为何偏剩下猪头呢?烹调好了,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林福儿低下头,看着案板上深深浅浅的刀痕,努力让自己不去瞧他。没办法,她若是看着他的脸说话,只怕人家说什么她都愿意点头答应——给卖了都不知道! “说来也惭愧,府里的厨子对那大猪头却是无能为力,我瞧姑娘灵慧,想必是有法子的,不如就去一趟府上吧?”王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股别样的磁性,像大灰狼引诱小白兔一般带领着傻福跳进他的包围圈。 林福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王詹这一趟可不是为了什么猪头,而是郝大粗。 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在摊子后头清洗猪内脏的老爹。 王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明白了她的思虑,遂轻声笑笑:“放心,有我呢。” 于是林福儿再一次来到了衙门。 她是跟在王詹身边一起来的,门口的陈五看见这一对惊得眼睛都看直了。 直到王詹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这才没事儿人似的靠在刀把子上打着呵欠。 林福儿只能将头低了又低。 “这里是曲径,通往沁芳园,就是你昨儿来过的地方。”王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疏离和生硬。把傻兔子成功骗到狼窝里,大灰狼也就不需要伪装了。 “我不识字儿。”林福儿缩了缩肩膀,努力往假山那一侧靠去。 王詹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声里透着揶揄:“怎么,昨儿个跟安乐侯夫人争吵的胆子去哪里了?” 林福儿垂头丧气:“昨日是小女子鲁莽了。” 王詹冷哼了一声,也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沉默。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刚到沁芳园坐下,王詹便板着脸吩咐起来:“我要吃猪头肉!” 林福儿一怔:“这不是幌子吗?” “猪、头、肉!”王詹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林福儿被那眼神吓得一缩,然后灰溜溜地走了。唉,有钱就是任性啊…… 可是—— “我迷路了!”某路痴呆呆地看着两侧几乎一模一样的古代民居,只得高声喊了起来。 过了半天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在哪里?”好像极不耐烦一般。 林福儿抬起头,盯着匾牌瞧了半天,这才慢吞吞地应道:“我不认识字儿……” “……”王詹觉得头疼病又犯了。遇上这个女人,真是在各方面挑战他的神经。 “站那儿别动。”林福儿果然乖乖听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詹黑着脸走到她身边,这才几步路她也好意思说自个儿迷路了? 于是戳胳膊:“可以动了。” “我坚持得够久吧。”林福儿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当看到某人铁青的面色之后,她便再次乖乖地缩起了身子。 “猪头肉……”王詹疲软地招了招手。 估计是被气的。 林福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知县大人对猪头肉真执着。 第六章 采/花贼归来 厨房里。 八角,桂皮,花椒,甘松,小茴香,白寇,肉蔻,砂仁,香叶,丁香,沙姜,甘草,香茅草,草果。 把卤料切碎剁在卤锅中,林福儿便往王詹怀里塞了一把蒲扇,指点道:“好好儿给我看着火,别糊了。” “你……”王詹掰断蒲扇挑衅一般看着她,他是点菜的又不是来打杂的。 林福儿白了他一眼:“我还得切猪头呢,你还想不想吃最正宗的卤猪头肉了?要不我来看火,你去切肉?”想吃白食,门儿都没有。 “……”王詹看了看案板上血淋淋的猪头,最终无力捡起了那两半被掰断的蒲扇。 林福儿暗笑。 肉切好,在开水里过一遍,再捞出来晾干,最后再丢进卤锅里用文火慢慢地煮着。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嗅着满厨房的卤香,王詹难得地皱起眉头轻声叹道。 林福儿一听倒乐了:“你呀,就应该多做些脏活儿累活儿,不然这官儿做的,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王詹冷哼着向她扔了一记眼刀。 林福儿憋笑憋了几下,终是没忍住,看着某人铁青的脸便忍不住揶揄了起来:“知县大人,你们孟子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王詹别扭地转过头去,“你们家已经把缺德事儿都干完了,我就看个卤料,这并不违反君子之道。” 林福儿一脸敬佩地看向他,真不愧是读书人啊。 “大人,这次捉拿采/花贼的事情……”林福儿看着在那儿大吃大喝还津津有味的王詹,语气略有些迟疑,“我们姐妹,恐怕是无法参与了。” 王詹依旧面不改色,用筷子夹起一片极薄极韧晶莹透亮的猪耳朵片儿,赞道:“这个配红油,味道果然是极好的。” “大人喜欢便好。”林福儿拘谨地扫了他一眼,心中不免焦急,这人怎么还不说到正题上呢? 但她并不敢打断王詹吃的动作。这位是大爷,是活祖宗啊! 于是这两人,一人缩着肩膀低着头发呆,一人旁若无人地享受着卤制的美味。 林福儿就这样等到他吃下最后一块红油猪颈肉,放下碗筷。 王詹郑重地整了整衣冠,点头道:“我都明白。” 林福儿愣了一下也随着反应过来,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她提起的那件事。 王詹见她并未插嘴,而是显出一副仔细倾听的听众模样,心中顿时多了几分畅快,遂笑道:“我自然明白女子名节重要。这事原也怨我,让你们姐妹帮忙抓采/花贼也不过是我随口提的,原就没指望你会答应。我只是没想到,你果真是个傻丫头。” 林福儿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也愈发愧疚,虽然不知者无罪,但毕竟是她食言在先,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王詹瞧着她局促不安的傻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分怜惜之意:“你放心吧,这事衙门会解决的。” 这厢林福儿正欲点头,谁料她心中突生一计,忙道:“大人,小女子有一计,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你且说来我听。”王詹抬眼望着她亮如星辰的眸子,略微有些失神。 ** 这几天林家猪肉摊的生意出奇的好。 一开始郑氏还觉得有些奇怪,同时又见大女儿近来的行踪也鬼鬼祟祟不同往常,遂携着林万全一番盘问之下,从福儿嘴里撬出了消息。 知县大人派遣衙役们上门,敲锣打鼓地往林家送了一块“一清二白”的匾牌。 意思很明显:林家闺女是清白的。 况且,能从采/花贼手底下清清白白地逃出来的,在青陵县也堪称表率。 从此林家便一改往日的阴霾,就连郑氏做粗重活计之时,也只是唠叨,不再随口骂人了。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禄儿有却些不高兴。 林福儿是林家人里最为忙碌的一个。 她除了要帮忙照顾肉摊的生意,跟着老爹称斤论两切肉卖肉,隔三差五地还要去衙门与王詹商量计划。 为了掩人耳目,她次次都是趁着夜里人少再去的。 有时天太晚了,王詹便送她回家。 两人肩并肩在月色里沉默地走着。 王詹性情高冷不爱说话,林福儿却是羞怯得不敢多言。 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融入自己的心跳里,某种微不可言的微妙情感,便在这一个个安静美好的夜里愈渐升华。 更有一次谈到夜深,王詹便与福儿还有衙门里几个熟识的兄弟们,一同前去附近马老太家的小馆子里吃宵夜。 宵夜是羊肉汤锅,马老太已经开了五十多年的汤锅摊,尤其擅长对羊肉味道的处理。不仅汤色雪白,汤味醇厚,便是锅里薄如纸片的切片羊肉,也是又嫩又辣,酸呛可口。 王詹见福儿吃得大汗淋漓,心中也随之快意起来。 这样一来二去的,二人竟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 直到有一天。听说采/花贼郝大粗又开始在隔壁县兴风作浪了。 不管是举人老爷家当宝贝疙瘩养的娇小姐,还是秦楼楚馆色艺双绝的美优伶,就连市井人家里稍微平头正脸的小闺女,都难逃郝大粗的魔掌。 隔壁县与青陵县很近,来往的客商又多,消息也散播得极快。很快,青陵县的氛围也开始紧张起来。 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不敢出门,男人们也得留在家中护着妻女。 这个时候唯一能上街走动的,不过是些老头儿老太太,在家里憋了太久,出来走几步顺便准备买些米面肉菜回去囤着的。 这天夜里,城北魏秀花家里传来了阵阵尖叫声。 郝大粗,回来了! “该收网了。”王詹负手立在窗前,神色冷峻地看了看夜幕下明灭闪烁的灯火。 林家,灯下。 郑氏一边哆哆嗦嗦地骂娘,一边死死地抱着眼睛滴溜溜转的禄儿。林万全抄着一根烧火棍站在院子里。 林福儿拒绝了阿寿的陪伴,反而选择了一个人呆在屋里,汗哒哒的手心里握着一把绿油油的粉末。 第七章 绯闻女王魏秀花 大清早,林家院子里便传来了郑氏的叫骂声。 “这个时候你竟然想去开猪肉摊?现在外面这么乱,你还要福儿跟你出去卖猪肉,你是疯了吗?” 林万全皱着眉头,话里却寸步不让:“街坊们吃惯了咱们家的肉,已经这么些天没出摊子了,昨儿又刚闹了采/花贼的事情,只怕今儿个来买肉的人更多了。” 郑氏哭嚎着在地上打起滚来:“现在谁家的汉子不是守在自个儿老婆孩子身边的,你偏要出去卖什么劳什子猪肉!我问你,你到底置我们母女于何地!” 林万全咂了咂嘴,有些话始终没说出口。 林福儿缩着身子躲在自个儿屋门后,见状终于扒了个门缝儿朝外喊道:“娘,我愿意跟爹一起去卖猪肉。” 只见一张小杌子飞一般地砸到林福儿屋门上:“林福儿!我今天就是让你死在咱们家院子里,我也不让你出去!” 闻言,林福儿突然想笑,看来郑氏还是关心她这个女儿的吧。 毕竟是肚子里落下的一块肉。 虽然郑氏平日在家里也是当家做主的派头,可是这一次,到底没能拗过林万全。 林福儿则悄悄往郑氏与禄儿身上拍了一把粉末,然后跟着老爹一路扬长而去。 果然,如林万全所料,这一日前来买肉的顾客的确比往常多了好几倍。 众人见林万全一到,便都纷纷围了上来抢着割了些肉。 买肉最多的当属铁老爷子了。 铁老爷子绰号铁巴掌,是青陵县最好的打铁手,不仅自己技艺高超,还带出了一批手艺不错的小徒弟。 他家男人多,干的又都是力气活儿,所以买的肉也最多。 买肉之余,铁老爷子还不忘目光炯炯地问着:“嘿,小林啊,你听说昨晚魏秀花家的事儿了吗?” 林万全不论辈分年纪都只能算是铁老爷子的晚辈,遂老老实实地答道:“还不曾听闻呢。” 这铁老爷子也是个妙人。他一听林万全对魏秀花一事还不得而知,他便清了清嗓子如说书一般劈里啪啦说了起来。 旁边几个大婶却有些面露不满——现在的男人真是,竟然跟女人抢起了八卦。 林福儿笑吟吟地在一旁帮着剁肉馅儿,手里一刻也没停下,心思却飞到了一边,也跟着听起了魏秀花的八卦。 魏秀花本是轻浮浪荡惯了的,加上她容貌也生得有几分人才,那采/花贼郝大粗不知从哪里听到她的香艳传闻,昨晚居然飞檐走壁地挂在了魏秀花家里的梁上! 可巧竟撞上魏秀花趁自家男人外出之时偷汉子! 郝大粗也是个任性恣睢的人,见此心中大为不满,觉得好没意思,便当着二人的面在魏秀花家的窗户上点了几点运着轻功飞了出去。 这一闹可了不得了。 郝大粗在青陵县已是被妖魔化的人了,街坊四灵都传他不仅卑鄙无耻****,还有**杀人徒手碎尸的倾向,在月圆之夜似乎还要化身狼人…… 魏秀花与那汉子果然被吓得不轻,也不顾此刻尚是赤身*,呼哧呼哧地便逃了出去。 恰巧魏秀花外出做生意的丈夫连夜赶了回来。 三人便在街口上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起来。待反应了过来,魏秀花尖叫着扑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当家的,采采采采/花贼来了!” 她男人只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老婆偷汉子还招来了采/花贼,瞬间眼睛通红地将她推到地上,暴喝道:“你这贱妇!亏我念着你一个年轻女人在家,怕你出了什么事端,巴巴儿地连夜赶了回来,没想到你竟然把野汉子领到家里来了!你这样的下作娼妇,还怕什么采/花贼呢?说不定那也是你的姘头,你巴不得人家来采你呢!” 铁老爷子说到此处便忍不住拊掌大笑起来。 他们家和魏秀花家挨得近,作坊里那几个年轻的小徒弟都被魏秀花勾得魂儿都没了,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她活该遭了难,他也乐得落井下石。 林万全心中倒有些不忍,便沉默着没有开腔,心里却念着那魏秀花也是他家猪肉摊的老主顾了。 她总是穿着秋香色的衣裳,配着一条天青色的轻纱罗裙,嘴角轻轻勾起,明眸善睐的眼睛里吐露着楚楚动人却又媚眼如丝的神态:“林大哥,可以赊奴家一些肉么?” 她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柔,那样娇弱,那样悦耳动听。 他的心几乎都要被她融化了。 林福儿冷眼旁观,看出了老爹的几分意思。 她爹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话少,心软,遇上的郑月娘偏就是个泼辣强势的,在郑氏多年的强势压迫下,一个男人,难免会有一些别样的心思。 不过林福儿却并不担心。 她与那魏秀花也算是打过些交道的,自然知道那种自视甚高的漂亮女人,是看不上一个杀猪佬的。 她对魏秀花如今的遭遇更是乐见其成,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果魏秀花真的起了歹意敢来打扰林家的小日子,她自然是不介意来一招墙倒众人推的。 林福儿见老爹的模样实在有些尴尬,遂笑着插嘴道:“铁爷爷,那你们可瞧见采/花贼了?” 铁老爷子脸色僵了僵:“这个……自然是没有的了,采/花贼,岂是谁都能见的!” 这时有婆子上来笑嘻嘻地插嘴道:“福姐儿不就见过么!福姐儿啊,快给我们大家伙儿说说,那采/花贼生得什么模样,我们若是见了也好防范的,再者,你们姐妹俩又是咱们青陵县难得的全身而退,采/花贼都怵你,看来你定是有真本事呢!” “采/花贼……”,说到此处,林福儿愣了愣,顺口胡诌道,“采/花贼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以黑巾蒙面,我也并未看清面相。” 那婆子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捂着胸口道:“啊呀呀,真可惜呢,看来我们又得担惊受怕好一阵子了。” 一旁有认识她的人戏谑道:“好你个刘婆子啊,都七老八十了还这么不正经,成天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居然担心人采/花贼来采你这朵老秧儿!” 刘婆子回身瞪了那人一眼:“怎么说话呢这是,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青陵县的一枝花儿呢!再说了,就算不担心自个儿,我也得为我那孙媳妇儿想想吧,好歹我孙媳妇儿……” “就是那个鸡胸驼背尖嘴猴腮还长胡子的毛如花?!”底下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这毛如花可是青陵县出了名的丑闺女,长得倒霉就算了,就连嘴边儿都生得一圈黑刺刺的胡渣,谁见了谁都恶心的,难道采/花贼**如斯,连这等货色也不放过? 不远处,一个容貌不过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渐渐抬起了头。 细雨蒙蒙。 少年那浓密的睫毛上也随之沾了几点雨珠,衬得那张斯文白净的娃娃脸愈发清秀可爱起来。看向林福儿的眼神在点点微雨的映衬下也显得更加清澈纯净了。 第八章 有美一人郑小倩 林福儿卖完猪肉刚回到家,就听见家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林万全闻声皱皱眉,下意识与福儿对视了一眼。 福儿笑着冲老爹眨了眨眼睛,来人是大舅母李氏。这李氏都来了,想必表姐郑小倩也随着一块儿来了。 刚想到这里,福儿便瞧见坐在堂屋里的郑小倩站起身来冲他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姑父回来了。” 李氏则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郑氏。 郑氏见此只别扭地偏过头去,手里不停地做着绣活儿,道:“狼心狗肺的男人,咱们不理他。” 林万全只觉得尴尬无比,略咳了几声,便对李氏礼貌地招呼道:“嫂子你来了,怎么不见大哥呢?” 林万全口中的大哥便是他大舅子,郑月娘的亲哥,郑广德。 李氏为人豪爽仗义,嘴皮子利索,又聪敏又精明,还生得几分美貌,也是个难得的妙人。只见一张雪白细腻的脸上两只杏仁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且听她握着郑氏的手笑呵呵地解释起来:“最近外头来了批上好的皮子,你大哥便办货去了,你也知道最近外头乱得紧,他呀,又担心我们娘儿俩在家里会出事儿,便打发我们上你们家叨扰几日,这不,我就不请自来了!” 听闻自己那位大舅子不顾家中“雌威”,在这风头上竟然还敢上外头办货去,林万全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客气道:“这说的哪里话!一家人,又何须客气,嫂子就只管带着小倩住下便是了。” 说完他又瞟了一眼郑氏,发现她虽然还有些余气,却不像之前那般了,遂赔笑道:“月娘啊,我今天带了好些大骨头棒子回来,咱们晚上吃骨头汤。” 林福儿扯了扯老爹的衣角,憨笑着提示道:“爹,汤里加点白萝卜会更好吃。” 林万全怜爱地摸了摸福儿头上那柔软的头发:“就依你这小鬼头。” 好一幅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画面啊。 直把郑氏李氏都给唬得呆住了,高冷淡定的郑小倩虽然反应不似她们那般夸张,却也是一脸讶然。 林福儿本是个天生的闷葫芦,性子也不讨喜,还经常傻乎乎的,更是极少做出这般撒娇扮痴的做派。 如今这一点父女间的小互动,可真让这几人受到了惊吓。 唯独正准备扑向爹爹要抱抱的林禄儿愣在了院子里,没有惊讶,没有愕然,只是眼神晦暗不明地闪烁着,一团嫉妒的火焰,就这样劈里啪啦地在她的眼里燃烧起来。 林禄儿小嘴一扁,费力地仰着小脑袋委委屈屈地看着林万全:“爹爹,禄儿最爱吃的马蹄糕,你带回来了吗?” 这娇甜软糯的声音,简直比马蹄糕更加香甜软滑。 林福儿知趣地缩回了手,似笑非笑地站在一边。 林万全看向禄儿湿漉漉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嫩滑得像豆花儿一般的脸蛋儿,便忍不住弯下腰把禄儿抱在怀里,软语哄道:“爹爹忘记了,等明儿爹爹再去给禄儿买,好不好?” “坏爹爹,坏爹爹,你以前从来不会忘记的,”禄儿说到此处便意有所指地瞪了林福儿一眼,搂着林万全的脖子委屈地磨蹭道,“爹爹喜欢姐姐,都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禄儿想岔了,爹爹最疼的就是你,明天爹爹就给你买好吃的去,马蹄糕,红豆糕,桂花糕,白松糕,肠粉,馄饨,云吞面……”林万全如数家珍地抱着禄儿进了堂屋。 郑氏见此,也欢天喜地地跟了进去。 林福儿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杵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还不如回自个儿屋里歇歇呢。 李氏是个精明人,如何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自家小姑子偏宠二丫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怕福儿心有芥蒂,便将郑小倩推到福儿面前,笑道:“大人聊天儿小孩儿不许偷听,你们小姐妹也只管藏到屋里说悄悄话去。” 郑小倩心里不情愿,可见李氏给她打眼色,也不得不从了。 福儿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温言笑道:“大舅母,那我便与表姐说话去了。” “表姐,坐,要不要喝点儿东西?”回了屋,福儿便热情地招呼着这位大表姐。 “你这儿能有什么东西呀!”郑小倩嫌弃地看了看榻上满是补丁的花被子,真土,真丑。 郑家是做皮毛生意的,比林家有钱得多,再者,郑广德与李氏统共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便是富养起来的,自然没让她受过丝毫的委屈。如今还要待在这么简陋的屋子里,她对福儿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林福儿倒乐呵呵的,这郑小倩虽然绷着一张冷脸子,可人家到底是客人,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福儿是不乐意去堂屋的,她倒宁愿在这儿对着冷脸子。 她从厨房盛出两碗汤色黄亮的梨茶来,看着郑小倩略带询问的模样笑道了起来:“且不论是什么,表姐先尝尝罢。” 郑小倩下不去面子,只好端起碗,高傲地扫了福儿一眼:“谅你也不敢糊弄我。” 林福儿摇头笑了。这大表姐可真逗。 一开始郑小倩还比较嫌弃,只略略抿了一口便停下了动作。皱了皱眉头,继续喝。 最后,只听郑小倩由衷赞道:“这……福儿,你这是什么茶,味道真好。好像,有梨子的味道呢。” 林福儿点点头,笑着解释起来:“不光是梨子,我还放了今年的新茶、冰糖同枇杷叶一起炖了好几个时辰呢,不仅可以消痰降火,润肺清心,就是咳嗽的人喝了也舒坦呢。” 郑小倩脸色一红,得,人家都把她给看穿了。这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林福儿见了都觉得心尖儿一颤。 这大表姐,也是个美人啊。 秀气的小瓜子脸,精致秀美的眉眼,乌油似的头发,清冷高傲的气质,目下无尘的态度,直如姑射真人一般不可逼视。 末了再瞅瞅自己这身非主流的打扮和浑身散发着的村姑气质……林福儿只觉五体投地,无地自容。 人家往那儿一坐,就是一部青春偶像古装言情剧,到她这儿,就好比乡村爱情小夜曲的古装版。 林福儿垂头丧气:“我还是做饭去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呀。”此刻,郑小倩脸上终于有了甜甜的笑容,还上前一步挽住了她的胳膊。 某福脚步一滞——这是要做什么?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林福儿似乎闻到了一股基情的味道。 可她是个正经人啊。 第九章 郝大粗:我来也! “福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呀?”郑小倩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林福儿的举动。 “做晚饭呢,”林福儿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一抬头满面大汗,回头咧着嘴笑道,“先把猪肉往开水里过一遍,这样吃起来味道才不腥。” “唉,你真可怜呐。”郑小倩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有些感叹。姑母这人就是偏心了些,对禄儿表妹那样疼爱,对这个大的反而不闻不问。 林福儿一边儿拉风箱,心中也跟着叹息,是啊,她真可怜。身为堂堂一位穿越女,穿越之前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女boss,结果现在混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的朴实劳动人民,最后还被古代土著女同情怜悯。 她倒想和那些穿越女一样搞些发明创造,要不就去经商,要不就去出海,要不就去勾搭二代,她的点子可多着呢,可是……爹娘只会觉得她是得了失心疯吧? 林家祖祖辈辈都是杀猪的。 前几日林万全曾暗示过她,他只有阿寿一个儿子,若阿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无法承担杀猪大任的话,那他就会把手里那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杀猪刀郑重地交到林福儿手上——反正她辈子估计也嫁不出去了,而且她在杀猪这一行业里还如此地有天赋。 林福儿则沉默地表示,她听完这话只想杀人——哪本书里的穿越女是走杀猪这条路的?! 真是一把辛酸泪。 林福儿想得入了迷,突然间脊背一凉。 刚才她只顾上拉风箱了,旁边那高贵冷艳的大表姐怎么好像没声音了……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啊! 继续拉风箱。 她不敢打草惊蛇。 余光扫了扫周围,完了完了,郑小倩真没影儿了。 郑小倩没了,那就是郝大粗来了。 在她与王詹商量好的计划里面,郝大粗当初捉了她们姐妹俩却没有真正得手,就凭这个原因,那位心高气傲的采/花贼必然会上她们家来。为此,林福儿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可谁知道今儿个大舅母带着郑小倩来了。 把她和禄儿绑在一块儿都没这位大表姐漂亮啊,人家一来,只要一看到郑大美人儿,又哪里还想得起她们姐妹俩啊! 于是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林福儿挺了挺僵硬的身子,努力让自己稳下了心神,拉风箱的手突然一停,还装作一代宗师的派头,仰着头高声道:“这位兄台,若是来了就现身吧,我念你是个人物……” 这时候,郑氏走出来指着林福儿鼻子骂道:“你他娘的嚎啥玩意儿啊!不知道我们家有客人啊!还不给我干活儿去,再敢偷懒,小心老娘一榔头!” 林福儿正准备习惯性地点头答应下来然后任劳任怨地做她的劳动人民去,突然间却被激灵了一下一般,她虎躯一震中气十足地同郑氏顶撞道:“大表姐不见了!!” “什么?!”这回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是大舅母李氏,她尖叫道,“你说什么,倩儿不见了?是怎么不见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万全闻声也赶紧走出了堂屋。 林福儿有些愧疚地低着头抠着衣裳,说话也越来越艰难:“我们俩原本都在厨房,我在这儿拉风箱,结果突然一下后头就没人了,估计是,是采/花贼。” 李氏失去重心般地软倒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她平日里那一副爽朗精明的模样。 郑氏也尖叫着抱紧了禄儿,盯着福儿恶狠狠地骂道:“灾星啊,灾星,果然是谁跟你在一起谁就压迫倒霉,那杀千刀的采/花贼下流鬼怎么偏偏就不抓你呢!” 林福儿愧疚地缩了缩肩膀:“我丑。” 这话听着好悲凉。 “噗~~”也不知道是谁,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逗乐子。 郑氏只当是林福儿在笑,随口骂道:“你笑啥玩意儿啊,杀千刀的蠢货!” 林福儿苦笑道:“娘,那个……我估摸着,这时候采/花贼还没走远呢,所以您骂人的时候,请稍微克制一点点,不然我怕大表姐被人给撕票了。” “吓!”郑氏跟踩着死耗子一般抱着禄儿尖叫着躲回了屋子里——她可不懂什么撕票,福儿这话,她纯粹当撕人理解来着。 林万全则操起棍棒走到院子里为福儿警戒起来。 瘫软在地的李氏也渐渐恢复了些神智。 “你这丫头,虽然长得一般般,可性子却投了我的脾气,也算是个人物。嗯,有意思,真有意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福儿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娃娃脸的青衫少年,正面带促狭地打量着她。 林福儿也毫不客气地正面观察着他。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修长浓密的睫毛,女子般精致的五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清澈的眼神,文静笨拙的气质,白腻嫩滑的皮肤,浑身书生气未褪,这倒霉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采/花大盗啊。 林福儿挑挑眉,一手拦住林万全即将挥下的棍棒,不卑不亢地戏谑起来:“粗公子你也不差啊,论风/流人物,谁比得你呢!” 闻言,郝大粗那白嫩的俏脸莫名染上一团粉粉的红晕,声音又细又软,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并不惹人厌烦,倒是像极了女孩子纤细柔软的头发:“福儿姑娘,在下是郝公子,不是粗公子。” “我还以为公子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你呢!”林福儿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郝大粗羞涩地低下头,谦让道:“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罢了。” “郝公子说笑了,这可不是给面子,这呀,可是您的真本事,比真金还真呢!”林福儿慧黠地笑了笑。 在后头旁听的林万全闻言几乎都快脸红了,他这姑娘啊,是年龄到了还是咋回事儿?说这话竟然都不脸红一下儿的,难道是脸上的皮肉太厚,所以显不出颜色?还是平日里看母猪公猪配种看得太多了,已经对此麻木了? 对未嫁的姑娘来说,这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林万全在心中发誓,若是能逃过此劫,他一定要好好儿管管这闺女。 同样的,郝大粗也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话里也是规规矩矩的:“多谢福儿姑娘夸赞。在下也真心敬服姑娘呢,像姑娘这般的女孩子,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是在变相说她脸皮厚还是咋的? 林福儿有些恼:“我这样的姑娘,满地都是,你若是去毛如花家中偷看她洗澡,想必她的反应会比我更加坦然。” 好吧,能这样淡定,其实不是因为脸皮厚,主要在于——长相。 ** 某粗:各位大爷~~喜欢就收藏我吧~(@^_^@)~ 第十章 想要的生活 郝大粗害羞得低下头,脸蛋红红地说道:“福儿姑娘,你这般有趣,要不要跟我一起,咱俩也好做个伴儿呀!” 闻言,林万全不禁握紧了手里的棍棒,若这贼子打了他闺女的主意,他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得护闺女周全。 林福儿只身挺立在凛冽的秋风中,明媚张扬的笑靥像极了染霜的红枫:“郝公子如此风/流倜傥,小女子也是一见倾心爱慕难舍,只是——” “只是什么?”郝大粗明显惊喜而迫切,“福儿姑娘,若你能从了我,我自然是什么都答应的。” 林福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阴冷狠戾起来,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我的那位郑表姐,自幼便是个貌美如花高贵冷艳的,我早就瞧她不顺眼了,你若真心想与我一起,那就先得舍了她!” 终于说到重点上去了。 “福儿,不要乱说话!”林万全右眼直跳,他好像快要知道自家大闺女想要做什么了。 郝大粗自然不是蠢人,他抬起眼睛,一贯干净澄澈的目光里突然闪动着妖异的光芒,且听他眯上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这位郑表姐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我若是为你舍了她,那你打算如何报答于我呢?” 林福儿双眼微眯,掩着嘴娇笑道:“那……我便应下公子的追随。” 是吗?是他追随于她? 果然够狠,够狂,是个有趣的小丫头。若能纳入自己的势力加以培养训练,假以时日,此女必成大器。 郝大粗嘴角一勾,莞尔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么?” “杀便杀啰,”林福儿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衣裳,“只是我这人喜怒无常惯了,若是日后想起来,把这笔账记到你头上,要杀要剐的,这便不美了。要知道,我可不仅在杀猪上有天赋。” 郝大粗不禁悠然神往,此乃同道中人也。 “大美人儿在房顶上,你们自己捞去。” 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的李氏嘴里不停地喊着“倩儿”,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的安危,紧赶慢赶着连摸带爬地搬梯子去了。 林福儿有些怅然,这回大舅母也是吓坏了。只是,原本的计划里,并未算上她们的,这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至于你,便随我一道安安静静地走吧。”郝大粗把视线收了回来,笑意深深地看向福儿。 “福儿!”林万全操着棍棒刚想扑上来,便被郝大粗一掌打飞到院子里的角落处。 这一掌,郝大粗是看在福儿的面子上留了情的,饶是如此,也依然痛得林万全龇牙咧嘴,哀嚎不已。 看着头发灰白的老爹浑身发颤痛苦不堪,林福儿忍不住眼眶一红,刚想踏出一步,却想着形势大局,一丝也不敢乱了分寸。 刚跨出林家,这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街上出奇地安静。 二人肩并肩,安安静静地踩在青石板,发出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你不高兴?”郝大粗俊眉一扬,意外地看了看她。 林福儿嘴里呵着白气。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会伤心难过的。 她骨子里,是那个自私冷漠的林小福,并不是傻里傻气任劳任怨的林福儿。而她,除了这副皮囊之外,也没有什么是属于林家的。 可在此时此刻,她居然开始疯狂地想念这里的一切。 她想念,每当自己挨骂的时候,林万全偷偷摸摸塞给她那半块馍馍。 她想念,每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郑氏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架着她起床。 她想念,阿寿为了她与禄儿针锋相对,她甚至想念禄儿那矫情酸爽的撒娇声。 还有喜欢在腰带上挂一双小铃铛的陈二妞,爽朗大方的大舅母,外冷内热的郑小倩……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人生地不熟,孤孤单单一个人,脑子又稀里糊涂的,她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离开。 如今,她终于有机会离开了,可是—— “福儿姑娘,我问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郝大粗见福儿精神不济,便想办法逗她顽笑。 他想,她只要跟了他,那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便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林福儿看了他一眼,叹道:“公子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郝大粗凝着眼眸,悠然神往地看向那一排排滴着雨的屋檐。 “所以你就当采/花贼来啦?”能臣,奸雄,采/花贼——这三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 郝大粗笑而不答,算是默认,嘴角却不自主地上扬:以后你就明白了。 “那你呢那你呢?” “你猜啊。”林福儿有心兜圈子,此刻也淡笑着同他打起趣来。 “当妃嫔?做贵妇?当国手?做女官?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学花木兰驰骋疆场浴血奋战?还是想成为绝世高手笑傲江湖?” “都不是。”林福儿深吸一口气,终于认真地看向他,“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两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 “每天早晨,我都要揪着他的衣裳催他起床,我会给他准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院子里要喂母鸡,下的蛋就能打到面汤里去,还要养猪,要是有多余的地方,我想种蔬菜,也要种花。” “我最喜欢蒲公英了,我多想,每一天都吹一朵蒲公英目送着他出去做事。” “他可以做做小生意,捏泥人,吹糖人,卖卖货,帮人跑腿。我会给他纳鞋底,会给他做衣裳,他也会偷偷攒下很多私房钱送我一支廉价的头钗。” “我们会有很多孩子,调皮捣蛋满地跑的男孩儿,爱围着我撒娇拌痴的女孩儿。等年纪大了,就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跟我斗嘴,然后再看着女儿一个个嫁到好人家里去,老啦,就抱抱孙子,逗逗狗,看看山水,若是女儿受了委屈回娘家哭诉,我也能替她出一口气!” “凤舞九天?深宅大院?整天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整没了!科举做官?浴血疆场?笑傲江湖?我呸,我只要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日子!我惜福,知足!” “我问你,这样的生活,你能给我吗?”林福儿笑着擦了把眼泪。 郝大粗眼中略有动容。 他是人们口中无恶不作的采/花贼,他绵里藏针心狠手毒,他一直都在利用与被利用的深渊里苦苦挣扎。他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没有家。他也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平凡而又真挚的感情。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林福儿眼眶湿润,却目光坚定地看清了回家的路。 第十一章 采/花贼落网 “乖,别哭,”郝大粗鬼使神差般用手指刮了刮福儿脸上斑驳的泪痕,笨拙而羞涩的笑容纯真如天使,“我送你回去,回你的家去。” 说到“家”的时候,他的表情明显温柔了许多。 林福儿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 他,真的是个天使。 别人都有资格说他这样那样的不好,唯独她没有。 可是…… 林福儿的目光扫了扫他刮过自己脸颊的手指。 始终,是她对不住他了。 ** 采/花大盗落网了。 附近几个县的百姓都喜气洋洋,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松了口气。 能抓住**大盗,青陵县的林福儿当居首功。 一时间,林福儿之名,几乎要响彻整个青陵县。但林福儿自己却并不怎么高兴。 郝大粗因她这位“女英雄”被抓进了牢狱,王詹也一直没有露面。 他不来找她,大概她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林福儿自嘲地笑了笑,却不自觉地手上一抖,怀里的簸箕摔在了地上,青绿色圆滚滚的毛豆散落了一地。 “林福儿!”来人是多日不见的郑小倩。 采/花贼一事后,她虽没让郝大粗占到便宜,却也着实大病了一场。 她惨白着一张脸,披头散发,眼中满是怒气。 许久未见,她倒是清减了许多。 “表姐。”看着她的神情,林福儿倒有些意外。 “是你,是你害他进了大牢?!”郑小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而疯狂。 林福儿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看来大表姐害了相思病啊——一见大粗误终身,再见大粗终身误?这也难怪那么多姑娘在接触郝大粗之后都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原是有这份痴迷在里头。 不等福儿回答,郑小倩被风一激便用帕子捂着嘴猛烈咳嗽了起来,瞧着气色愈发不好了。 “表姐,你怎么样了?”林福儿赶紧上前却被郑小倩往后推了好几步,随即愣在原地。 郑小倩咳嗽了几声,纤弱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西子捧心之态:“他为了你舍下我,我并不怨你!可是,他待你如此深情厚谊,你怎么能利用这份感情害他进大牢呢!” “表姐,他是采/花贼,他,他是恶人!”这话是对郑小倩在说,也像是对她自己在说——恶人就该抓紧大牢,不是吗? 郑小倩眼神一凝,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听听啊,听听吧,这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郑小倩大笑着扶门而去,似乎已经魔怔了一般,福儿见此愈发愧疚起来。 遇见郝大粗,对尚处青葱年华里的郑小倩,的确是不小的灾难。 虽然该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可林福儿脸上却少了笑容,然而禄儿,却笑得更甜了。 一天,禄儿缠着正在拌猪食的林福儿,道:“姐,我好久都没出过门了,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林福儿手里的勺子一顿:“外头有什么逛的,还是不去了。” 禄儿继续缠着她,操着一口软糯悦耳的声音冲福儿撒着娇:“姐,你就陪我出去散散心吧!娘给了我银子,说我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大不了我也让你买一样东西啰!” “我也没什么可买的,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喂猪吧。”林福儿淡淡地转过头,手上的活计倒没停下来。 禄儿小嘴一扁,气得在那儿直跺脚:“林福儿,你太可恶了!我要告诉娘去,让她打死你!” 这话听得林福儿青筋直现。 终于,在郑氏抄着鸡毛掸子的叫骂声下,林福儿灰溜溜地跟在禄儿身后出了门。 唉,她就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 没有了采/花贼,青陵县的街道上也变得熙熙攘攘,肩摩毂击。 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呼朋引伴地走出了闺阁,个个装扮一新,穿着花红柳绿的衣裳,吆五喝六横行无忌地在大街小巷里晃荡。 一张张明媚娇艳的笑脸,一幅幅热闹喧哗的踏秋图,看得林福儿心情大好。 嬉笑怒骂,酸甜苦辣,这才是生活。她想要的生活。 这一刻,林福儿心中也豁然开朗起来,若是重来一回,她也依然会用郝大粗一人性命来换取这繁华人间罢? 禄儿挽着林福儿的手,得意地瞟了她一眼:“姐,我就说出来逛逛心情会好些吧?你整日蓬头垢面地窝在猪圈里,能有多大出息!” 此刻,林福儿也觉得禄儿的嘴脸也不似以前那般令人厌恶了,遂端出长姐的风度来,冲着她温婉地笑了笑。 禄儿明显地怔了怔。她眨了眨眼睛,林福儿这笑,太过耀眼,扎得她眼睛生疼。 “姐,我去看看胭脂。” 林福儿点点头跟了过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爱俏的。 看到胭脂,禄儿心中的不快也减了几分,只见她拿起一盒桃红色的胭脂,扭过头问道:“姐,你来看看,胭脂是桃红色好看,还是粉杏色好看?” 林福儿细细做了个对比,笑道:“各有不同。要是用作口脂,我看还是桃红色娇艳,若是作面脂来用,粉杏色自然更大方些。” 禄儿眼里略有茫然,面上却是一片欢喜之色,只赞道:“到底是姐姐。那我就要桃红色的好了,看着也鲜嫩。” 福儿点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水灵灵地才好看。 姐妹俩刚付完钱,只听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从她们背后冒了出来。 “哟,这不是禄儿妹妹么?多日不见,你可好啊?” 二人忙转过头一瞧。 说话者却是一个年纪与福儿相仿的少女,穿着一件绣着双飞燕的百褶烟纱绿罗裙,梳着妥帖精致的元宝髻,发间插着海棠滴翠碧玉簪,胸前戴着一把锃亮的长命银锁,生得倒是细眉细眼的,只是嘴唇有些偏厚,膀子也偏浑圆。 “尹姐姐。”林禄儿乖觉地行了一礼。 这是尹绿萝,家里是开铺子卖文房四宝的,自小颇读了一些书,也认得许多字,也难免心高气傲。虽然她相貌并不甚美,为人又高傲刻薄,可难得她家底丰厚,又是独女一个,遂在这些同龄少女中,倒隐隐有些称王称霸的意思。 “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被采/花大盗给抓走了呢?”尹绿萝摇着扇子,亲和地笑了笑。 可林福儿对她的“亲和”却瞧不过眼去。 那笑容,虽然亲切,可是语气间却像是长辈对晚辈,主子对奴才一般。 只见,尹绿萝又笑眯眯地把目光转向林福儿,福儿却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这*辣的目光,看得她非常不舒服。 第十二章 提亲? 相比对禄儿的“亲和”,尹绿萝对福儿明显要客气得多。 只见她轻移莲步走上前来,礼貌地微笑道:“想必,这一位就是我们的女英雄,林福儿林大姑娘吧?” 林福儿苦笑着看了她一眼,连连摆手道:“尹姑娘快别这样叫我了。什么女英雄不女英雄的,我一个市井女子,如何当得起。” 在这个时候身处风口浪尖可没什么好处。她再笨,这个还是懂的。 “林大姑娘设计帮助衙门抓住采/花贼,对我们这些未出闺阁的姑娘来说,可不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尹绿萝高声说完话,便捂嘴轻笑了起来。 林福儿头偷偷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尽是嘲讽。 采/花贼下狱在青陵县可算是大新闻,而青陵县的百姓们多多少少都知道此事乃一个年纪轻轻的未婚姑娘设计。 于民而言,这是好事,此女也应是市井巾帼,可是……哪户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进门呢?被采/花贼挟持,还参与到男人的事情里头,有“英雄”之名,有主张,有主见——任何一户人家里的公公婆婆都不会待见这样一位儿媳妇的。 恐怕,这样一来林福儿便愈发嫁不出去了。 禄儿捧着胭脂安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满是得色。 张家。 枕青阁。玉浮堂。 春蚕是薛氏身边最为得脸的一等大丫鬟。 此刻,她正低垂着眉眼向薛氏递过一封消息。 薛氏接过消息展开来看,脸色也愈发红润精神了。 原来薛氏那日被王詹福儿气走后也一直未离开青陵县,反而寻了县里最为富贵得脸的张家下榻。 一来,王詹的婚事未成,她刚来这里便回侯府也说不过去,二来,她还想有机会就收拾那嚣张的丫头呢!在这个世道,只要有权势,又有什么是做不得的呢? 不过,她方才得了林福儿的消息,知道她清名有损以后,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计来! 若是将林福儿嫁给王詹为妻…… 一个男人的实力,自然也包括妻子娘家的势力,不然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政治联姻了。这林福儿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杀猪的,若是成了王詹的妻,那么于王詹而言,便是一个巨大的累赘,拖着铁链的老鹰岂会高飞?而她儿子王颍之妻,乃是谈大将军的幼女谈湘湘,一位真正的高门贵女,林福儿那样一个卑贱之人,哪里能比得谈家贵女,这样一来,王詹便在第一筹输给了王颍。 二来,这林福儿模样一般,消息里又说她那脑子还时不时地犯糊涂,关键是她还被采/花贼挟持过,而且还是两次。这世间,又哪有男子会喜欢一个清白受损哪怕仅是名声有损的妻子?恐怕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头上绿光一片。若是她为王詹定下林福儿这段姻缘,王詹那高傲的性子定然会不满,而他愈是不满,她便愈发高兴。 而林福儿若是成了她的儿妇,岂不就是任由她这位婆婆搓圆揉扁,她从小便是从宅门儿的战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还怕收拾不了一个猖狂的小丫头么! 薛氏越想心中越畅快,连带着竟然觉得这林福儿也变得顺眼起来。 这门亲事,她一定要赶快定下来。 能打击王詹,对薛氏而言,实乃平生快意之事。 似乎薛氏此时已然胜券在握一般:“春蚕,吩咐下去,咱们去林家为大爷提亲。” 春蚕轻轻抬起眼:“太太说的是那位林大姑娘吗?”她真有些不敢相信。那位林大姑娘,恐怕身世还不如她这个丫鬟吧。 “你们以后便要叫她大奶奶了。”薛氏顺手端起青瓷茶杯,瞟了春蚕一眼,陈述事实般地敲打道。 “是,奴婢知道了。只不过,这张家似乎有意将府里的三小姐……我们住在张府,这样,似乎不太好呢。况且,奴婢还听说,这张府的三小姐也是一位端庄贤淑心灵手巧的佳人呢……”为了自家大爷同张家三小姐的亲事,张家的夫人可是给她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来着,若是将此事搞砸了,万一张家撕破脸把流言传到薛氏耳边怎么办? 薛氏闻言怒得将手中的茶杯往几案上重重地一磕,呵道:“什么张三小姐李四小姐的,哼,给咱们安乐侯府里的爷们儿做妾都不配呢!我们住在枕青阁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脸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生出这般龌蹉的心思!”一个小地方里头的乡绅之女,还敢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果然是卑贱之人。 眼见薛氏如此抬举那杀猪女林福儿,又如此贬低这张家的三小姐,春蚕竟也不敢多言了。自家太太的脾气她是清楚的,若为了旁人的事失了这位主子的心,太不值。 于是春蚕也跟着笑眯眯地应和起来:“太太说的是呢,原是奴婢糊涂。林大姑娘品格端方,又是为民除害的女英雄,这样的女子与少爷才堪称绝配。” 这会子,倒是半点不提林福儿那比“小地方乡绅”更难说出口的身份了。 闻言,薛氏心气顿时顺了不少。她这大儿媳妇的位置啊,还偏偏就认准那杀猪女了!也不知道那杀猪女哪里来的好福气。 同时春蚕也在心中扼腕叹息:真不知道那林家姑娘哪里修来的好福气,竟然能做安乐侯府里的大奶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保不齐她日后便成了安乐侯府的女主人,若大爷是个能耐的,大奶奶能跟着封个诰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 林家。 “什么?!您是要让我家闺女嫁到侯府里做大奶奶?”郑氏低眉顺眼地站在薛氏面前,模样气度简直比平日里谦恭一百倍,不过话语里的欣喜也是显而易见的。 薛氏矜贵自持地笑了笑,看着倒像是宁静祥和的观音菩萨:“大师也算过,我与你们家女儿有婆媳缘呢。我们詹儿也是极好的,聪明,孝顺,又上进,令爱若是能嫁到侯府里来,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封诰命呢。至于侯府里的事,您也不必操一点心,我就是喜欢这孩子,既然是做婆婆的,就定然不会让她吃半点子亏呢。” 郑氏乐得都快没人样儿了。她的禄儿,她的宝贝禄儿,很快就是安乐侯府的大奶奶了,这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更让人疯狂。 第十三章 林福儿求爱记 有人家来向禄儿提亲了? 而且来人还是那位“慈眉善目”的安乐侯夫人? 林福儿皱皱眉头,那安乐侯夫人怎么看都像是不安好心的货色呀。 遂转过头看着站在院子里一心一意往指甲上涂抹鲜红蔻丹的林禄儿:“禄儿啊,那安乐侯府里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得想仔细了。” 林禄儿冷笑着停下手里的动作:“姐姐,好酸的话啊!我看你就是在嫉妒!从小你就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漂亮可爱,嫉妒爹娘多疼我些,如今你又嫉妒我能嫁进侯府里,而你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杀猪女!” 林福儿不禁沉默,不过搓衣裳的手却没有随之停下来。 我是在嫉妒禄儿吗?她问着自己的心。 也许,是这样的吧。但她很清楚,自己嫉妒的,并不是禄儿能嫁进安乐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是能——嫁给他。 只要想到自己即将成为王詹那厮的大姨子,林福儿心里就一阵酸溜溜的,觉得想哭又想笑。 劈柴,劈柴,化悲愤为力量。 林福儿就这样劈了一天的柴,她又是个认死理儿拼老命的,差点儿就没把手给废了。 可到了夜晚,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亮了整张床榻,也把她的心照得亮堂堂的。 此时此刻,林福儿突然想起小时候读的诗经中的一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完了,这是咋都睡不着的节奏了。 从被窝里伸出手,看着自己酸软红肿的手腕儿,林福儿不禁自言自语起来:“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可是……” 可是禄儿就要嫁给他了!他们之间,即将是大姨子同妹夫的关系了呀! 难道就这样放弃?亦或是…… 林福儿目光坚毅地握紧了手掌。 她的字典里,只有争取,没有放弃。 ** “小女林福儿,求见知县大人!”一大清早,林福儿便提着裙子飞快地溜出了家门,然后憋着一口气横冲直撞地往县衙门口一跪。 “林大闺女?你这是……来喊冤的?”陈五打着哈欠,心想这林家的事情还真麻烦。可他面上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毕竟知县大人,咳咳——大家都懂的。 林福儿倔脾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不,我要见知县大人!” 陈五差点儿没被口水呛到。这林福儿找知县大人都找到县衙门口来了,还真是痴男怨女天仙配啊,凑一块儿都能唱一出大戏了。 “唉哟,大闺女,见就见吧,又没人拦着你,赶快起来!”陈五又不敢拉扯她,只得温言相劝。 林福儿一愣,是啊,这不年不节不喊冤的,她跪这儿干嘛来着?于是脸蛋一红:“那,麻烦陈叔,通报知县大人一声。” 真真羞死人了。 半晌,陈五满脸谄媚笑容地回话道:“知县大人这会儿还没起呢,请林姑娘进去等。” 得了,这回直接从“大闺女”成“林姑娘”了。 林福儿脸上一热,随后尴尬地摸了摸鬓发,小碎步走进了县衙。 陈五看着林福儿的背影,心中直叹:这丫头好福气啊,说不得便是未来的知县夫人了!若是自家二妞有她一半的福气……唉,不过他还比较庆幸二妞与林福儿的关系那么铁。 熙和居。 林福儿不顾晨曦刺眼,反而目光灼灼地抬起头看着那一手古朴大气的馆阁体。 好吧,到了这儿她便想打退堂鼓了。 她与王詹,也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说不定人家只拿她当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说破天了也就是一位极其普通的朋友。 王詹是青陵县冉冉升起的太阳。 而她林福儿,似乎只是太阳照耀下的一株默默无名的小草。 林福儿本人是清醒而理智的。几次见面而已,她并非有那么喜欢他,也必然到不了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只是,她不想一生一世都只能默默地仰望他。 于是她还是做出了之前的决定,就算不拉屎她也得把茅坑给占着了! 不过,她可不是因为禄儿的缘故才作此决定,妒忌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若是换了旁人,她也一定会出手! “林福儿,你在做什么?”听着这散漫悠闲的声音,林福儿扯了扯嘴角抬起头,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王詹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穿着宽松的白衣,迎着初升的朝阳优雅站定,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眉眼温润,神情恬淡,果真如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 只听他笑着打趣道:“唉,姑娘,大清早的就冲我这样笑,你这是要让我回想到昨夜的噩梦啊。” 林福儿眼里精光一闪,知县大人昨晚居然梦到她啦?那她岂不是知县大人的梦中情/人?! 当真是令人欢喜——自然,噩字已经被狗吃了。 “大人,安乐侯夫人有意与林家联姻,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说这话的时候,林福儿有点儿胆怯,有点儿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 听到“安乐侯夫人”时,王詹的脸色明显变得淡淡的,语气中也多了分疏离:“倒不曾听闻,怎么?” “还请大人,拒绝这门亲事!”说这话的时候,林福儿低着头,一抹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尽管没有丝毫的钗环装饰,却依旧使她看着神秘而华丽,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王詹呼吸一滞:“为何?”薛氏筹谋这桩亲事,他也早已有所耳闻,只因为对方是她,他便没有任何动作。 他上前一步,温润恬淡的面色突然变得冷峻如山,气势逼人:“为何?安乐侯府,可是玷污了你林家的门楣?” 林福儿被王詹身上的怒火逼得连退几步,忙道:“林家小门小户,自然攀不上这样的高门。” “就因为这个?安乐侯府都不在乎,你林家难道还在乎这个么?”王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 林福儿算不上丽人,她不明艳,也不妩媚,穿着最土气的衣裳,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可她那股安静倔强破土而出的坚韧心性,和豁达开朗的心态,却偏偏时时刻刻拴住他的目光,以及,他的心。 可她现在却站在他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拒绝这门亲事。高傲如他,淡漠如他,此刻也只觉得如同当街受了这女子一巴掌! “我来此处,只是为了,为了我的心。”林福儿捏紧了小拳头,心中却是砰砰砰如他小鹿乱撞。这是她的心,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为了她的心? 王詹面色愈发寒冷。 因为他突然想到十多日前,郝大粗那厮轻轻刮过林福儿脸颊时,那一脸的温柔宠溺。 第十四章 丫鬟福儿 “林福儿,你以为你是谁?”王詹冷笑了起来,高傲地转过脸,再不拿正眼瞧她,“林家不过是一群市井贱民,有何资格肖想安乐侯府大奶奶的位置?!” 朝堂险恶,后宅深渊,无论身处怎样艰难的境地,他王詹永远都保持着自己的孤高骄傲,进退之间,是何等地气定神闲,波澜不惊——没想到,他如今居然被一个卑贱的杀猪女羞辱至此! 林福儿垂眸,她就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如自己,如禄儿,她们这些平民女子,并不能给他带来政治联姻所能带来的利益,只能徒增笑柄罢了。王詹……他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岂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 王詹对待感情的理智,林福儿觉得欣慰又失落。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让我推掉这门亲事,那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林家女便入不了我王家门。”王詹的声音生硬冰冷,仿佛一个巨大的铁箱,里面灌满的水全都冻成了冰。 “还请大人直言。”心中仿佛有巨石落地。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做一天丫鬟,”王詹微微侧着脸,露出一段好看的轮廓,语气淡漠沧桑,如同深山寺庙的钟声,“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们便不会再见面了。” 林福儿下意识看了看虎口上的硬茧,应道:“……好。” 只是,她原以为,知县大人待她是不同的。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恰如奇山峻石中坚韧的根芽,顽强,隐忍,苦涩,困顿。 她与王詹这般理智而内敛的个性,便注定了不可能产生一段海誓山盟轰轰烈烈的感情。 林福儿眯着眼睛仰着脸,只见太阳已从桎梏中一寸寸地喷薄而出,就这般生生让她流下一行不带丝毫感情的泪来。 眼泪,便是软弱,便是窝囊,便是不争气。 都是太阳惹的祸啊! 林福儿随手拂去了脸颊上晶莹的泪水。 这厢王詹本已走了大段路程,却见林福儿并未跟上自己的步伐,心中只怕她又迷了路,一番无奈,也只得调转回去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丫鬟福儿,还不快来给大爷梳洗?” 大爷?是了,知县大人可不就是安乐侯府上的大爷嘛!按照这边的旧例,王詹便是大爷,他以后的妻子便叫做大奶奶。 “你且带路,我自是跟得上的。”她也是个不肯伏低做小的性子啊。不识好歹! 王詹阴沉着脸,转身拂袖离去。 “嗤。”林福儿性子倔,也是个不肯低头的,只见她面露不屑之色,脑子里却一遍又一遍地记下了王詹那厮去的路线。 仿佛是在故意刁难她一般,王詹这一路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两人闹成这个样子,林福儿又怎会认输,她咬咬牙,提着曳地的裙摆一路小跑紧跟不落。 见林福儿脸蛋红红地跟着他跑了过来,王詹心中又生出几分较量之意来,遂停下脚步冷声吩咐着:“丫鬟福儿,替我洗头。” 此处乃沁芳园中的一景,曲水流觞。流动的活水清澈又干净,里头没有一条鱼,也没有一片苔藓,沉在水底那一颗颗圆润白净的石子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把手伸进去有些凉丝丝的。 若是盛夏,倒是一处消暑的好地方。 “是,大爷。”林福儿撇撇嘴,这回她嘴上吃了点儿亏,可手上却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她平日里重活儿也是做惯了的,手上力气极重,就这一下,直接把王詹的背往下一按。 这一下差点儿把毫无防备的王詹按成内伤,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傻乎乎的丫鬟,呵斥道:“你力气那么大做什么?!” “对不住啊大爷,我在家里杀猪也是杀惯了的。”林福儿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眨着眼睛傻傻地笑着,心中竟也多了一丝暗爽的快意。 王詹心中一沉,她的意思是在暗讽他是猪?!果然是卑贱的杀猪女……想到这里,他心中冷然一笑,而后眯起眼睛极其云淡风轻地脱下身上宽松的白衣。 他竟赤/裸着上身!!这…… 林福儿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一幕活色生香的场景,然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吓得赶紧转过身去,只觉脸上热得要命,心跳的节奏快了不止一倍。 他明知自己是女子,又处在这样一个注重传统与名节的时代,却还做出这般荒唐无耻的事情来逼她…… 王詹心中了然,面上更是不怀好意的冷笑:“怎么,就让爷这般光着身子站在这儿陪你发呆么?小丫鬟,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气得林福儿牙根儿痒痒。她怎么就瞎了狗眼,看上这般卑鄙无耻的浪荡子了! “洗头便洗头好了,你为何、为何脱掉衣物?”林福儿不争气地鼻头一酸,这人还真是无耻啊! 王詹闻言轻佻地笑了:“这白衣乃是京中云锦阁所制,天下再没有第二件了,我可不想被某人粗手粗脚地弄湿了。” 他这般风/流贵公子的做派,倒真是与他平日里的沉稳贵重不同。 “你这不懂事的小丫鬟,还在这儿晾着爷吗?”她越是难堪,越是不自然,他就越要如法炮制来折磨她——对,他就是要折磨她,谁叫她偷了他的心,却又把她的心放到别的男人身上去了?! 林福儿只得挨近了他的脊背,拿木瓢舀着凉浸浸的流水一遍遍浇在他披散的头发上。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王詹脱了上衣站在风口上,背上却还残存着温温的热气,混合着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如同雪中松柏林间青竹的高贵之气,一丝丝萦绕在福儿的心头。 “咦,你这里……”林福儿替他打理着长发,余光不经意间一扫,突然看见他腰间一条极深极长的疤痕。 王詹闭上眼睛享受着林福儿灵巧圆润的手上服务,淡笑道:“是我小时候,被太太派来的人所伤。” 林福儿手上一顿:“安乐侯夫人?她,她再大胆,也总不至于……” “别忘了她也有儿子,”王詹倒是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安乐侯世子的位置,我若得不到,总归也不便宜她儿子便是了。” 林福儿咂了咂嘴,叹道:“唉,那她真是太蠢了。” “哦?此话何解?”薛氏的智商被杀猪女生生鄙视了,这让王詹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莫名的轻快。 林福儿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冷笑道:“我若是安乐侯夫人,自然有更好的手段来对付你!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动你的性命,我只需要宠你,把你宠到废为止!真正的强者无不是从苦难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只有痛苦的经历,才会洗礼出顽强坚毅无坚不摧的灵魂!安乐侯夫人这么多年一直暗害你,此举便在无意之间给自己造就出一个知己知彼的可怕对手!所以,她真是太蠢了!” 真正的强者无不是从苦难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只有痛苦的经历,才会洗礼出顽强坚毅无坚不摧的灵魂! 王詹神色一滞,口中随之轻喃着。 林福儿此言一出,若是换了旁人,定会觉得她心机重得可怕,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霹雳手腕儿! 可王詹却并未反感她的心机,相反的,他竟大有赞同之意。 王詹忍不住看向认认真真为他擦干头发的林福儿。这种人生来便是阴谋家的料子啊,机智,聪敏,又够圆滑,知道凡事不能做绝——这样的人若能留在他身边得了他的教导,脱了女子惯有的几大弱点,想来不到五年这天下便会多出一个惯会扮猪吃虎的阴谋家来。 第十五章 玻璃心脑残粉之苦情张三 曲水流觞。 林福儿心中咒骂着替王詹擦干了头发,规规矩矩地将一双小手儿笼在袖口里:“爷,好了。” “你不洗洗吗?”王詹披上白衣笑了笑,那宽松散漫的式样勾勒出他极其诱人的胸口。 林福儿咬牙,闷头闷脑地答道:“……不用。”什么你洗洗我洗洗的,听着跟鸳鸯浴似的,容易误会。 王詹这般挑逗于她,林福儿越想越是火大,她攥了攥拳头:“我不过是卑贱之人,哪里配与爷用一个池子里的水。” “我说你使得,你便使得。怎么,爷的话也不听吗?”王詹逗乐似的摸了摸她松软的头发,接着便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自然,你可以不听。只是,带一个油腻腻脏兮兮的小丫鬟出门,岂不是令我面上无光吗?” 林福儿被摸得怪不好意思的,呆呆地看着清澈的流水,心里一阵发堵。算了算日子,她的癸水也快到了,癸水来的时候女子的身体原本就弱,她若是用凉水洗了头,只怕…… “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那爷就来帮帮你吧!”王詹面色沉了沉,舀了一瓢水直接泼在她头上。 卧槽……林福儿咬着牙僵在原地,目光凶狠地盯着面前这张清秀俊逸的脸蛋。 她真傻,真的,怎么之前就没见识到王詹腹黑阴损的一面啊!林福儿举双手保证,如今知县大人已经是她心中的头号仇视对象了!! “好了,赶快收拾收拾,换身衣裳,随我出门。”王詹忍不住大笑,这就是报应啊——谁叫她跟那采/花贼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 没办法,衣裳都湿了,林福儿只得硬着头皮换上王詹“赏赐”给她的特制樱桃红丫鬟装。 樱桃红衣裙,樱桃红小鞋,配上标准的双丫髻,肉嘟嘟的婴儿肥小脸,还有那双时不时透露着呆滞茫然的大眼睛——简直是绝了。 王詹见之有些失神,忍不住轻声赞道:“樱桃红,原是极配你的。” 林福儿的脸色沉了沉,得,这回直接从村姑气质飞升到丫鬟气质了。 王詹见林福儿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便也随之缓过神来,只冷着脸往福儿手中塞了一样东西,低声嘱咐着:“莫让我失了脸面。” 林福儿摊开手掌,看着手上樱桃红的相思结,心中也是一顿。 事实容不得她多想,林福儿赶快将相思结绕在一边的丫髻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王詹身后。 随着她的走动,那樱桃红的穗子轻轻擦过她的肩头,酥酥的,痒痒的。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见谁?”王詹方才嘱咐过福儿,在外面用不着大爷大爷地称呼他,听着简直有损他一代清官的英名。 “一个爱慕于我的痴情女子。”王詹潇洒地展开折扇,将这话说得风/流惬意。 哼,除了我还有谁喜欢你?还有谁敢喜欢你?!看着他潇洒英挺的背影,林福儿低着头在心中画着圈圈。 只是她没料到,这厮居然有一大波前赴后继的脑残粉。 而他们今天将要见到的这一位,便是王詹那群玻璃心脑残粉中最以苦情闻名的——张三小姐张含霞! 霁月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远远的,林福儿便瞧见了那位张三小姐的背影。 走进小亭,细瞧此女面容,只此一眼,便惊为天人。她临水玉立的惆怅之态,直让她想起了古诗词里吟唱的美人。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林福儿见过最美的少女郑小倩,她美则美矣,却带着冰雪的气息,那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凌厉态度,令人丝毫不敢亲近。而这位张三小姐的美,却纤细柔软得像是阳春三月里的枝上柳绵,令人心生怜惜。 有如此佳人在前,王詹却转过头看向一脸痴迷的林福儿,无奈道:“小祖奶奶,声音小些吧,若是教她听见了,指不定是要恼你的。” “为何?”林福儿不懂,就算张三小姐听见了她所吟之词,那也是在赞她啊。 “你见过哪个良家女子愿意被人比作歌姬的?”王詹忍不住头疼,这杀猪女是不是跟猪待在一起太久了,连智商都给拉低了? 歌姬……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是了,这《临江仙》原就是晏几道怀念歌姬小苹所作。 “大人能来赴约,奴家,奴家心中很是欢喜。”张三小姐攥着帕子,面上霞飞双颊,看着王詹的眼神里都透着亮光。 当然,跟在王詹身后的小丫鬟她也偷偷打量了一眼,就看了一眼张三小姐便笑了——这丫鬟长相一般,身材一般,看上去也没什么家世,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丫鬟了。 王詹对自己的脑残粉们一直都保持着冷淡疏离的态度,可今日林福儿在侧,他还就想气气她,遂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宛如情场老手般问候道:“张三小姐客气了,这半年里小姐给在下下了数十张拜帖,在下又岂能辜负美人恩呢?” 这话听在张三小姐耳里如同春风拂过,她脸上一热,心中也愈发紧张起来:“大人谪仙般的人,奴家竟得如此厚爱,这教奴家怎生消受……” 谪仙般的人……呵呵,王大仙吧! 林福儿嘴角一抽,只在心中抓起狂来:姑娘啊姑娘,你是没见到这位大人腹黑阴损的一面啊啊啊! 王詹冷眼地瞟了瞟林福儿,见她面容变得有些狰狞,心中也愈发欢欣,这下后悔了吧?看我不气死你——“在下听闻张三小姐……” 张三小姐红着脸,含情脉脉地低头絮语道:“大人唤奴家闺名,含霞,阿霞都可。”这厢刚说完话,张三小姐便突然捧着帕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含霞身子不好?可瞧了大夫?”王詹递递过茶水,假模假样地关心起人家来,就这会儿还不忘叫人家闺名。 无语……无语问苍天!!林福儿只觉头上青筋直跳。 张三小姐渐渐面露忧思:“劳大人费心了。只是奴家从娘胎里便落得了此病根,这些年总是药不离口,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无甚大病,可这虽不是大病,却也总不见好。” “唉,只盼含霞能早日好起来。”王詹摇头叹息着,那神情,那姿态,简直是随着张三小姐一块儿忧伤起来了。 这场景看得林福儿直翻白眼儿:王大仙,你就装吧! 第十六章 霸道知县爱上我? 霁月湖。 时值秋季,王詹却提出要与那张三小姐泛舟湖上。 张三小姐强撑着身子上了小舟,林福儿也顶着瑟瑟凉风随身服侍。 碧幽幽的湖水,凉悠悠的湖风,以及吹面而来的一阵阵带着腥味儿的潮气……衣衫单薄的林福儿就这般在风中咬牙切齿,微微凌乱。喜欢游湖的人绝对都是傻x! “含霞,这是偎翠送来的羽纱斗篷和小手炉。”王詹含笑递了前去。 “王郎,怎么不见偎翠她们?”偎翠是张三小姐随身伺候的大丫鬟。 林福儿不屑地撇撇嘴,这才一会儿“大人”就升级成“王郎”了?等会儿岂不是要变身“色/狼”?这可是在船上啊…… 王詹整了整衣冠,面上依旧挂着淡笑,可态度实在不如方才那般温柔殷勤了:“我已打发她们到岸上去了,这儿地方小,人一多反而碍手碍脚的。你放心吧,我的丫鬟伺候人也是极周到的。” 张三小姐年纪轻,且常年身处闺阁,此刻也并未听出王詹话中的态度微转,只还如方才那般揉着帕子羞怯道:“王郎做事,奴家自然放心。” “这便好。”王詹冷冷一笑,目光不再看向她,而是迎着风看着那一位缩在舟头的樱桃红小丫鬟。 张三小姐也随之意识到他那冷笑的不对,心头一颤,便忍不住捧着帕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两颊晕红的可人模样看着愈发惹人怜爱:“王郎,奴家,奴家可是做错什么了?” “没有。丫鬟福儿,还不快给爷上茶?”王詹话语冷淡,他原本就懒得敷衍这位楚楚动人的病西施,刚开始游湖便收拾起福儿来了。 呸,林福儿心里啐了一口,端着两盏刚沏好的老君眉摇摇晃晃地走到二人身前。 谁料她还未上茶,刚俯下的身子便随船晃了晃,手中两盏滚烫的茶水也跟着摔了下来。 一盏摔到张三小姐厚重的羽纱斗篷上,吓得那张三小姐咬着帕子尖叫起来,林福儿也被这尖叫声给唬住了,连忙为她解下斗篷。幸而那斗篷本就是极厚的,加上福儿的反应也迅速,所以张三小姐仅仅只是受了惊吓。 而另一盏茶水却是摔到林福儿樱桃红的裙子上,泼了极大一块水渍,她穿得又极单薄,大腿处被烫得生疼,却也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没事吧?”林福儿与王詹异口同声地问道。 只是——林福儿问候的是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张三小姐。 王詹关切的却是她。 林福儿低下头,声音听上去都在颤抖:“我……我没事……” “还嘴硬!”王詹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他有时候真想把这闷头闷脑的丫头拉过来狠狠揍上一顿,只见他一把将林福儿扯倒在怀中,压抑着怒火呵斥道,“快解下你的裙子给我瞧瞧!” 林福儿面色苍白地偏过头去,双手死按着大腿,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可是要我用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伤口溃烂!”王詹双目渐渐发红,一双有力的大手硬生生将林福儿的胳膊勒出红痕。他们的姿势原本极暧/昧,可此刻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听王詹在那儿发火,林福儿置若罔闻,一旁的张三小姐却是吓坏了,又滚着两行清泪捧着手里的素帕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放开我!你这混蛋!混蛋!”林福儿被抓得生疼,努力挣扎却发现只是徒劳。这情形气得她侧过脸,却发现自己脸颊直抵王詹的下巴,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直逼得她不可动弹。 被湖面上的冷风一吹,林福儿只觉得又是冷又是气,又是羞又是疼,却紧咬着牙关,一寸都服软不得。 见林福儿这般倔强挣扎的模样儿,王詹也不由得心下一软,竟放下身段与成见,松开双手温言哄了起来:“乖,别闹了。” 从未听过如此肉麻话的林福儿闻言只觉得头皮发麻,转头一把推开王詹的手,捂着腿摇晃着站起身来,红肿着眼睛破口骂道:“乖你妹啊乖!姐姐我不伺候了!” 说完王詹只见那一抹樱桃红“扑通”一声跳进了霁月湖里! 王詹一怔,她竟然……刚烈至此。 林福儿此举却彻底让那张三小姐清醒了过来,这会子她也顾不上女儿家的脸面了,只是哭哭啼啼地缠着王詹的胳膊:“王郎,王郎,奴家好怕……” 王詹冰冷的瞳孔一缩,狠狠地呵道:“那你就待在船上吧!” 然后——竟然也跟着林福儿跳了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三小姐紧握的帕子湿了又湿,心中却又是伤感又是震怒——想不到王郎竟如此看重一个丫鬟,她张含霞一个端庄贵重的小姐,又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丫鬟了?!想不到今日竟遭如此羞辱!时也,命也,真当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霁月湖,水下。 林福儿是学过游泳的,王詹的水性也极好,所以也不需要嘴对嘴地来个爱的供氧。 只是……林福儿刨着水,一回头看着自己被扯烂的裙子——姓王的这是几个意思? 其实王詹真没几个意思,他只是想抓住她不让她继续犯拧来着。 不过,能看到林福儿的裙下风光,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正得意之时,王詹却突然看见林福儿右腿上红肿溃烂的烫伤,他的神色就此一凛,这丫头,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他犯倔! 于是王詹上前抓住林福儿的腿,任凭她在水中如何挣扎,他也只拼命地将她拖到岸边。 谁都知道水下的阻力是平日里的几倍。 林福儿挣扎无果,也只得被王詹一路拖着往岸边游去。偶尔见到他那坚毅的神色与深锁的眉头,小心脏竟也随之突突地疼了起来。 岸边也并非是霁月亭的方向,而是更远处的荒林。 林福儿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在浅滩里摸爬着上了岸,胸口也开始剧烈地起伏。 此时,午后的太阳钻过云层露出脸来。 林福儿缩了缩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詹本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见此也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脱掉自己的衣物裹在林福儿身上。 “你……”林福儿并未道谢,只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眼里满是戒备。在水里他就一直扯她裙子来着,这事儿她可忘不了。 王詹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别着凉了。” 这话萦绕在林福儿耳中,不禁教她心中一暖。 *** 推荐基友醋醋宝宝的新书:[bookid==《静姝》] 第十七章 心结解 林福儿低下头打了几个寒颤,裹了裹着身上的衣裳。 她浑身都湿透了,嘴唇也冻得乌青,阳光之暖,也驱散不了所受之寒。 王詹冷眼瞧着她那缩作一团的小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急:“你怎么了?!” 林福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王詹具是关切之色,她也只无力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你怎么在发抖?都冷成这样了还无妨?!”王詹虽是气急,却也压下心中的怒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林福儿想挣出他的怀抱,却发现自己在水里游了那么久,已经完全脱了力气,此时此刻也只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于是画风瞬间一转。 却见那霁月湖畔,荒草林岸,一男一女浑身湿透紧紧相拥。 女子的双瞳雾蒙蒙的,夹杂着一丝氤氲的水气。 男子的眼里却仿佛暗藏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被烫成这样了,为何还要忍着?” 王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冷漠疏离,而是压抑着愤怒与痛苦的沙哑。 隔着湿透的衣裳,林福儿似乎听见他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碰撞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胸膛,暖得发烫,烫得她的脸一阵阵地发热。 听见林福儿徐徐的轻叹,王詹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抱住她,用手抚着她柔软的头发。 过了半晌,他灼热的嘴唇轻飘飘地划过她光洁的额头,叹道:“丫头,以后再也别这样了……你腿上的伤,我送你去药铺开药,记住别沾水,不容易好。” “不用了。”林福儿抬起红彤彤的脸蛋,痴痴地看着他。日后,她与他可还有机会相见? 纵使有缘,奈何无份。 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缠绵悱恻的情思千回百转,九曲回肠,可她那倔强执拗的自尊却始终容不得她低下头说一句软话。 世间之情皆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王詹凝望着林福儿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怒吼的声音在人迹罕至的荒林间一圈圈地打着旋儿:“林福儿!你告诉我,为何要推掉这门亲事?” 为何要推掉这门亲事…… 林福儿并不转过头看他,微红的眼眶湿了又湿,却一次次地将泪水逼回心底里。她背对着他,声音颤抖着答道:“正是因为心中有你。” “心中有我?!若当真是心中有我,姑娘便该赞同这门亲事才是!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王詹长眉微挑,说起话来也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在这件事情上,他有多看重她,心中便受了多大的打击。 “让我眼见自己的意中人与亲妹妹成亲,你真狠。”林福儿凛了凛神色,微微偏过头,一丝凌厉的目光朝王詹射去。 意中人……这说的可是他?那亲妹妹是怎么回事? “亲妹妹?你说谁?”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不是吗?你与禄儿的亲事?”林福儿冷冷一笑,居然还不肯承认! “什么禄儿?!这亲事原本就是我与……与你!”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王詹隽秀的脸上竟难得地浮现了一抹羞红。 这下林福儿也糊涂了:“我们?不是你与禄儿吗?” 王詹又是气,又是无奈:“何时是我与禄儿了?明明就是我与你!” 二人埋头陷入沉默。然后才十分默契地看了看对方—— “那你方才那么生气,是以为我拒绝了与你的亲事?” “那你特意来让我推掉这门亲事,只因你不愿见我与你妹妹成亲?” 原来,原来如此。 林福儿俏脸通红,不自然地捋了捋鬓发:“我们,竟弄错了。” “是啊,弄错了。”王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闹了个大乌龙,真是。 “对不起啊,那个……我也是听娘她们说的。”林福儿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笑了起来,知道真相的她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的消息是派人在太太身边打听的,不过你放心,绝对不是我与你妹妹的亲事。我想这件事应该是伯母理解错了。”王詹说这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忐忑与小意,至于口中那位“伯母”便是林福儿她娘了。 林福儿捋着衣带,跟着他话里的意思,细声细气地解释着:“也是,家里有好事情,我娘第一个想的便是禄儿。只是这次,的确是错得太离谱了。”居然让禄儿替了她。 好在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圣母白莲,信奉的也一贯都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这才跑到王詹这儿闹了今儿这一出,没想到,还真是错有错着,也使得这一段尚未挑明的朦胧之情,渐渐明晰了轮廓。 王詹恢复了理智,见林福儿双颊羞红,便有意挑逗道:“那你之前说的,让我推掉这一门亲事,这话可还算数?” “你敢!”林福儿跺了跺脚,转过头不瞧他,只是红着脸嘟囔着,“你若敢生出这份心思,我便,便再不理你了。” 王詹心中大喜。 这时,林福儿羞答答地来了一句:“还不都怪你,自从我助你破了郝公子一案后,你便好几日都没来瞧我……” 郝公子?!不过是一个下/流无耻的采/花淫/贼,她居然还叫他郝公子?!他配得上公子之誉吗?!王詹突然想起当日那淫/贼还猥/琐地伸出手摸了摸他家福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 哼哼!王詹笑眯眯地凝了凝目光看向远方,很好,他不生气,他不生气!! “咦?你怎么了?”林福儿挠挠头,这人的脸色怎么突然一下就变了?古里古怪的。 王詹气归气,却也谨记不能再得罪了她。他咬牙切齿压下怒火,换作一脸温柔小意,柔柔地哄道:“没事,乖,我带你去上药。” 看着这温柔的笑容,林福儿突然打了个寒颤。 这可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 只是,若当事实的真相传到林家之后,郑氏与禄儿的反应又会是怎样?真是很期待呀。 林福儿摸了摸下巴,悠然神往中。 *** 推荐基友东/莞会长木圣玥的暴力新作,重生女猪打倒恶毒继母扑倒干姥爷的猥/琐情事:[bookid==《重生暴力千金》] 第十八章 禄儿做妾? 林福儿以前从未动过绣花针。 可她如今,正轻轻地拈着一根绣花针为自己绣着嫁衣。 她,快和王詹成亲了。捧着手中那件鲜红欲滴的嫁衣,林福儿的脸庞也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就快要嫁人了。 一个女人,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将是多大的幸福。 林福儿现在就很幸福。 闭上眼睛,回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种种,却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那个世界里,她算不上富豪,却也绝不是穷人。一个稚嫩懵懂的女大学生,在陌生的城市里,靠着自己的胆识、天分与坚韧,从社会最底层一路披荆斩棘逆流而上,虽没有辟土开疆那般艰难,却也绝不轻松。 可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静静地煮着夜宵的时候,她想,或许自己是真的孤独。 公司里有自己的战友与团队,聚会时也有不同的优秀伴侣,在外,她是*oss,是金钱的女王,她有数不清的掌声、鲜花与杂志访问,她也喜欢各种昂贵的手袋、香水与最新款的洋装。 可回到家,在偌大的房间里,却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煮着宵夜,似乎满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餐具相碰的声音。 她还是孤独的呀。 直到她来到了这里。 这里有家,有爹娘,有弟妹,有吵闹,有争执,有做不完的脏活儿累活儿,她偶尔也会吃个小醋泛点儿小酸,可林福儿才觉得自己这才活得像个人,这才是真实存在并多姿多彩的人生。 如今,她居然要嫁人了。 想着这事儿,林福儿就忍不住笑意。她这个商界黑玫瑰有一天居然会穿着色彩艳丽的凤冠霞帔,在唢呐声里,在颠簸的花轿上,将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另一个人。 而那一个人,将是她的天。 很快,她就要去过另一种生活了,另一种新奇、刺激,从未有过的多彩生活了。 这边,林禄儿的心情,却绝对不像她姐姐这般甜蜜蜜轻飘飘了。 就在另一个房间里,林禄儿随手将几案上的茶壶甩到了地上。 随着“咣当”一声,禄儿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儿就跟着滚了出来。 自从那日王詹明白整件事后,便旁敲侧击地让林家人清楚了到底是谁嫁入王家。安乐侯府大奶奶,是林福儿,也只能是林福儿。 知道真相的禄儿就成了这副模样。 一句话,她不甘心啊。 嫁给知县大人的明明就该是她,怎么会变成林福儿了?!林福儿那么丑,那么蠢,那么卑贱,这样的好运气怎么偏偏就落到她头上了?! 禄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自言自语振振有词地欺骗自己: “不,是她抢了我的,是她抢了我的运气,抢了我的机缘,抢了我的男人!!” “原本就应该是我,就应该是我林禄儿嫁到侯府里去的!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她那样糟糕,根本就没有这可能!” “对,一定是她心存不忿就使了诡计,迷了人家的眼,一定是这样的!” “我要去,我要去找回属于我的东西……” 林禄儿用衣袖将眼泪鼻涕擦得满脸都是,披头散发地就要挣扎着爬下床,也顾不上穿鞋袜,光着脚就准备往外头走。 “禄儿!你作什么!”正端着一碗药走来的郑氏忙伸出胳膊拦住她。 “娘,我,我要去见知县大人!”林禄儿双目通红,神情涣散地答道。 郑氏也烦了:“你还去见什么知县大人?!好好儿挺在家里养病吧!” 人安乐侯府前几日可是专程来发了话的,知县大人要娶的是林家长女林福儿,跟林家小闺女禄儿可没半点儿关系。 她郑月娘还不傻,虽然禄儿没这福气嫁去侯府,可大闺女若是能嫁到侯府,林家也照样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再者说了,若大闺女嫁到侯府里去,她还能不帮衬着自个儿娘家妹子吗?说不定日后禄儿攀上姐姐这层关系,还能更上一层楼呢——嫁到皇宫里当娘娘也不是没可能。 郑氏这般态度,林禄儿只觉得连娘都偏心眼儿了,天底下真真每一个好人了,这般想着,她的心里也愈发酸楚起来。 禄儿扁了扁嘴,抽噎了几下就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娘,我没病啊,我不吃药不吃药……我只是想让知县大人娶我……” 郑氏摇头冷笑道:“知县大人的心意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还想知县大人娶你?别做梦了,老实待家里吧,绣绣花,喂喂猪,兴许日后你姐姐还能许你个前程!” “谁要她施舍什么前程了?!她的都是属于我的……”禄儿用衣袖捂着脸,跺着小脚大声哭嚎起来。 郑氏的眼睛转了转,笑了:“实在不行,过几年你给你姐夫做小去?我看行。” 禄儿抽抽搭搭地哭着,闻言却突然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充满希冀地憧憬了起来:“给知县大人做小,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听话本子里讲过,有些大户人家在娶妻之前就纳了妾的,这样日后在家里地位也不低……娘,我能在姐姐之前……吗?” 禄儿羞答答地咬着红唇,最后还不好意思了起来。 郑氏眼泛精光,也随之心思百转起来。若她家的福禄双姝都能进侯府,此事也不是不成,关键就看那王家的态度了,她倒是乐见其成,那话本子里头的娥皇女英也是一桩佳话啊。 况且,又是他们林家白白送个闺女做小老婆去,这样便宜的事情想来王家也是不会拒绝的——这禄儿的相貌可比福儿要齐整得多啊。 郑氏越是这般想,看着禄儿就越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欣慰,遂低着头露出一片慈爱的神色来:“禄儿啊,娘帮你想办法,尽量帮你达成心愿,可你也要答应娘,乖乖吃药,好生在家里养身子,日后好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啊。” 禄儿笑中带泪,被她娘这一番话说得羞红了脸。 可若是王詹知道自己被一个妇人这般算计起来,又会如何? *** 推荐一本逗死人不偿命的欢乐现代文:《重生萌夫追妻》(作者妞妞蜜,是本文陈二妞的原型o(≧v≦)o) 第十九章 郑氏之闹 如禄儿所愿。 郑氏挎着一篮子鸡蛋,眉开眼笑地往张府去了。 只可惜还没进府就被张府的下人撵了出来,鸡蛋也滚了一地,砸了个稀巴烂。 “没天理了哟……”,郑氏一不做而不休,干脆一屁股坐在张府门口,扯着裤腿子上的鸡蛋清,淌眼抹泪儿地哭嚎起来,“瞎了心的张家呀,居然敢对县太爷的丈母娘无礼,杀千刀的呀!” 街坊们渐渐朝这儿围拢,听了这话谁都忍不住想笑。县太爷的丈母娘?还有这档子事儿?青陵县谁不知道县太爷是个单身汉,单身汉又哪儿来的丈母娘?!此妇多半是在胡扯。 看着众人异样的目光,郑氏轻蔑而高傲地挺了挺胸膛,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她可是县太爷的丈母娘,张家居然敢对她无礼,就是闹大了她又怕什么?! “你这泼妇——”张府的一个下人忍不住骂道。 “张家家大业大,却只晓得欺负我一个可怜的女人咧……”,郑氏双手拍着大腿,继续抹着眼泪,“我来这儿不过就想见见亲家太太,凭什么他张家把我给拦在外头……没天理了喂!我要让我女婿给我做主喂!” 这话把张家一个白胡子下人气得直打颤,直捂着颤抖的胸口,指着郑氏道:“你这泼妇,休要胡说!” 郑氏一翻白眼儿,所幸翘起了二郎腿:“老娘不是泼妇,老娘也没胡说!是真是假,要是不信就去问问我亲家太太,要不就跟我上公堂见我女婿!” 郑氏的底气可谓是足足的。她才不怕把事情闹大呢。 其实在老早之前郑氏就从三姑六婆的嘴里听说了那张家三小姐死缠着县太爷不放手的故事。 不过以前郑氏倒没放在心上过,那时候她咋知道自个儿闺女有这么大的魅力,居然能把县太爷给钓到手!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她家大闺女和县太爷的婚约都定下来了,她还怕什么?! 郑氏趾高气扬地站起身来,利落地甩了甩衣袂上滑滑腻腻的蛋清儿,十分厉害地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们张家小姐对县太爷有那个意思,以前我是管不着,可现在县太爷是我闺女的男人了,这事儿就不能不管!嘿嘿,若是张家小姐愿意给县太爷做小婆娘,那也只能做个三奶!” 至于禄儿给她姐夫做小的事情,郑氏这会儿放聪明了一下,忍住嘴没有明说。 却说此刻张府内院。 张家三小姐张含霞正病歪歪地倚在美人靠上,忧伤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与凄楚。 “只恨此生与王郎无缘……”正哀叹着,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手上的锦帕。 一旁,张含露忙为她递上一碗清水,眼里藏着万分不忍:“三姐姐,快漱漱口吧。” 张含霞看着锦帕上的鲜红,眼神痴痴地感叹道:“罢了,罢了,如今我活着也不过是捱日子了……” “姐姐……”张含露只上前默默握住张含霞的手,她们姐妹的脾气大相径庭,又非同一房的孩子,但二人感情却极好,此时此刻她便干脆将“三”都省掉了。 张含霞手中攥紧了锦帕,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凄惶的笑容,衬着病容,愈发显得妖异:“上邪!我张含霞此等品貌,如何会接二连三地败落,先是丫鬟,再是一个杀猪人家的女儿……我,我不甘心啊!” “姐姐,你放心,你想要的,阿露一定帮你!”张含露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张府门外。 只听“吱呀”一声,从里头走出一位被丫鬟簇拥着的明艳少女来。 此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生得一副上等的容貌。 她的轮廓与气质不像南国佳人那样娴静娇柔,也不似北方佳丽那般高雅端和,反而多了胡族美女那般的张扬率性、豪迈大气。 只因此女年纪尚小,身量不足,便在那十分的天生媚骨中糅合了一分稚气,一分狠戾,还有一分掩藏于眼角眉梢里的威严。 只见她朱唇轻启,冷冷地呵斥着张府门前的下人:“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居然让一条疯狗跑到张家门前狂吠!还不给我打杀了!” 张家下人们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训斥得面如土色,却都只是低着头,连一口大气都不曾出。 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这位小姑奶奶有多不好惹。 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暴躁顽劣的小祖宗了,还被府里几个下人暗地里叫做“小辣椒”。 而这几个背地里议论她的下人,在三日之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也再没有人敢挑战她的威严了。 她如今还不到十五岁,就已经从暴躁易怒的“小辣椒”成长为一尊气场强大的“活阎罗”了。 “你就是张家三小姐?”不知道咋回事儿,郑氏突然感觉脊背一凉,舌头也变得有些打结,憋了好久才生生咳出一句话来。 少女冷冷地瞟了郑氏一眼,看着她那邋遢样儿就笑了起来:“就这么个下作玩意儿,也配提我家三姐姐?!” 郑氏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渗人,心里也随之突突的——难道这不是传说中那个死缠烂打的苦情三小姐? 一旁有人小声道:“这位是张家三小姐的堂妹,张五小姐张含露。” 郑氏被张含露的气势吓得腿肚子发软,直结结巴巴地嚷着要见亲家太太。 张含露负手而立,双眼微微眯起,冷笑道:“哦?亲家太太?我倒不知道,张家何时与你们家结亲了!是小妾,通房,外室,还是蓄养的姬人?” “不是你们家……”郑氏搓着手,有些怯懦地低下头。 “既然不是张家,又来张家闹腾什么!拿去吧!” 说罢,张含露冲身边的丫鬟使了下眼神,丫鬟忙不找迭地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铜板扔在地上:“喏,我们小姐赏你这婆子的!” “你——”郑氏瞧着那枚铜板,只觉身体里的肝火层层叠叠地上扬着,点点滴滴吞噬着她的心智。 这一刻,人群外传来一个清朗而悠远的声音。 “郑伯母?”王詹表情惊讶地走上前来,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这边看了许久的好戏。 见王詹朝自己走来,郑氏两眼顿时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知……知县大人!!女婿,我的好女婿啊,你可终于来了!” 第二十章 丈母娘看女婿 郑氏到底是个什么德性,在那日王詹与福儿互通心意之后,他便暗中派人打探过。 打探结果便是,福儿在林家生活得十分不易。她有一个堪比后娘的亲娘,亲生妹妹又跟冤家似的刁难于她,一个身份粗鄙的爹爹虽然稍微明白些事理,但常常架不住耳根子软,为人又庸俗不堪,在那个家里,只有那个平时跟霸王一样的弟弟稍微待她好些。 一想到林福儿在这样的家庭里过了十五年,王詹就觉得心疼。正因为如此,王詹对这位未来丈母娘可没什么好感。 虽然如此,但郑氏到底是福儿的娘,那张家五小姐如今都欺负到郑氏头上了,又多番出言侮辱,不为别的,就为了福儿,他也自然是要出头的。 “郑伯母,你这是在……”王詹使了个小计,假装自己刚到,不然以后郑氏到福儿那里说嘴就说不过去了,让福儿恼了他就不好了。 郑氏直把撒泼打滚的本事全部都使了出来,只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向王詹,哭喊道:“哎哟,我的女婿哎!我的县太老爷女婿哎!你看看你丈母娘我,拿着鸡蛋好心好意想来给亲家太太问个安,结果被人骑在身上拉屎了都!女婿喂,快给丈母娘我做主啊!” “你就是知县大人,王詹?”见王詹此等相貌人品,张含露脸颊微微一热,心里却多了几分气恼,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偏要跟这鬼哭狼嚎的泼妇扯在一起?! 王詹将郑氏扯到一边,嘴边噙着一丝淡笑,轻轻地向她做了个揖:“在下正是。” 这下街坊们哪里还坐得住——这可是传说中的县太爷啊喂! 张含露神色缓缓柔和下来,含笑回了一礼:“民女见过知县大人。这个妇人来我家胡言乱语,我们也并未为难与她,大人连这也要做主吗?” 一边是邋遢庸俗的市井泼妇,一边是如花似玉的张府小姐,这事儿谁来办都知道结果了吧? 可王詹却只瞟了张含露一眼,然后将郑氏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道:“你错了,她并没有胡言乱语。” 张含露见此心里顿时毛毛的,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她撇下丫鬟直接走上前凝视着王詹的眼睛:“大人可别告诉民女,大人的未婚妻真是这个妇人的女儿。” “自然是的,”王詹轻轻一笑,继续给郑氏长脸,“还有,郑伯母说要来府上见亲家太太,也并非胡说,我家太太前些日子的确借住在贵府。今日看来,贵府如此行为,的确是无礼了。” “大人只知道我们府上无礼,难道就没想过我三姐姐的感受吗?!”只要想到三姐姐如今缠绵病榻伤春悲秋的模样,张含露就不禁红了眼眶。 谁知王詹却是一副闲云野鹤悠闲自在的模样:“贵府三小姐与在下何干?” 他自认便是一个天性冷漠之人。 那么,旁人的感受又与他何干呢? 郑氏顿时趾高气扬起来,那小人得志的嚣张样儿,好像真恨不得拿着一个大喇叭大喊:大家快来看呀,县太爷是我女婿! 王詹其实也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他还就奇了怪了,这郑氏如此粗俗鄙陋,怎么能生出福儿这样与众不同的姑娘来? 是故,这厢王詹刚领着郑氏离了张府,那边就把郑氏带到人少的地方,神情也随之冷峻起来。 郑氏眉飞色舞地跟在王詹身后,谄媚地说道:“哎哟,我的好女婿啊,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这郑氏的脸皮本来就够厚的,可她的小心眼儿还真不少,这会儿正好遇到了女婿,要不干脆把禄儿那事儿跟他说说?真是天助我也啊! 郑氏欢喜得眼睛都发绿了。 这般被郑氏*辣地盯着,王詹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郑伯母……”这种被中年妇女算计的感觉,让王詹觉得非常恼火,于是他干脆出言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郑氏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哎哟,好孩子,过几日就是丈母娘了,还叫什么伯母啊!” 王詹咳了几声,站那儿不说话。他看得出来,这郑氏溜须拍马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有话要对他说,只是不知她到底要求他办什么事。 “嘿嘿,女婿啊,我那个小闺女禄儿,也是个好的,跟她姐姐感情好,两人又分不开,我想着,要不让她跟着她姐姐一起……”剩下的话,郑氏却没敢说出口。因为她看见,王詹铁青的脸色,看上去就像一座即将要爆炸的火炉。 王詹嗤笑了一声,倨傲地抬起头:“我的府上不缺丫鬟。”这妇人真是个疯子,大女儿的婚约才定下来,就想着把小女儿也送给姐夫了!身为母亲,竟是此等作为,却将福儿置于何处?! “咳咳,不是做丫鬟……”这种事情,让她怎么说呢!难道要她直接上去就说,女婿,既然连大闺女都娶了,那干脆把小姨子也收了吧! 可她也得有这胆儿啊。 不过看这王詹的脸色,她便觉得这事儿啊,估计悬了。 “我相信,丫鬟什么的,只是个玩笑话。伯母放心,我与福儿以后定会好好待客的。”在那个家里,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他还是分得清的。 郑氏被他这话臊得脸通红。看来禄儿的心愿,难办了。毕竟王詹与福儿还未成亲,她可不想在闺女还未成亲之前就惹恼了位高权重的女婿,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人,看来这事儿也只有以后让福儿去吹吹枕头风儿了。 林福儿这边却顾不上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她这会儿正忙着绣嫁衣。 她的手其实很笨拙,下傻力气干粗活儿没问题,至于绣花儿……只能把鸳鸯秀成水鸭子,把花朵绣成便便,把美人儿绣成夜叉精。 “姐,绣嫁衣呢!”阿寿一边儿搓着手一边儿哈着气,笑嘻嘻地走上前来。 林福儿看着他那贼头贼脑的样子就想笑:“阿寿,不是出去玩儿去了吗?怎么回来了?没带够钱啊?” 阿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故作出一副大人模样,清了清嗓子,道:“难道我找姐姐就只有这事儿嘛!我来是想求姐姐帮我求个前程。” “七八岁的小屁孩儿,什么前程不前程的!”林福儿摇头失笑,随即,她突然灵机一动,“是啊,你这个年纪,正该去学堂了!” “啥?!”阿寿苦笑了一阵,学堂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二十一章 成亲 婚姻,就是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手,一起走进一座城。 十月二十三,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林福儿早在前一天就把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香胰子都抹了好几十遍,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虽是两世为人,到底还是第一次成亲。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郑重地披上红彤彤的嫁衣。 林福儿看了看衣袖上金灿灿碧油油的绣花,眼里有些潮。这嫁衣别别扭扭的,不怎么好看,却是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 这上头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着她的绵绵情思。 这便是那些租来的洋婚纱所无法企及的灵巧心思。 “我的好闺女,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快先别说话,吃个汤圆儿!”郑氏笑眯眯地端着汤圆走来,不由分说地就往福儿嘴里塞了一颗。 林福儿差点儿没把热汤圆直接给喷出来:“唔……好烫!” 郑氏笑得跟朵菊花儿似的,满脸的皱纹,俩眼睛都快没地儿放了,她直接一巴掌捂住福儿的嘴:“哎哟,我的好闺女,赶紧吃进去!这花生馅儿的汤圆,寓意是极好的。” 花生……林福儿抿嘴一笑,想必是早生贵子的意思了。 “娘,谢谢你。”这话她是真心说的。 “我闺女终于长大了。”郑氏非常感叹地笑了笑,阳光下的面容看着沧桑了许多。 林福儿微微低着头,脸颊沐浴在浅金色的阳光里,看起来恬静而腼腆。 “娘以后一定要多注意着身子。”家里少了她这个劳力,爹娘的日子必定难过了。 郑氏点点头,抹着眼泪出去了。心里也奇怪,从前这大闺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若是能把她嫁出去肯定也舒了一口气,可现在怎么反而伤感起来了了。 在郑氏走了之后,王家特意请来的沈喜娘来了。 沈喜娘是全福之人,心灵手巧,德高望重,又梳得一手好头,是王詹特意让人请来为福儿梳妆打扮的。 “见过大奶奶。”沈喜娘规规矩矩地道了个万福。看得出来,是极守礼的人。 林福儿一听这“大奶奶”之称,就想起之前在王詹身边做丫鬟叫他“大爷”的典故,带笑的面容也愈发柔和了起来:“喜娘快不必多礼了。” 沈喜娘给福儿梳的是最普通的团髻。 喜娘见福儿眼中露出诧异之色,遂温和地笑了笑:“大奶奶不知道,这团髻虽然是最普通的发髻,但也是最能衬新妇美貌的发髻,寓意也是极好的。” 林福儿随即眨着眼睛乐了,这团髻,想来取的便是阖家团圆的意思了。 发钗都是现成带过来的,全是王詹一体置办而来,钗环样式取的具是平安和顺的意思,有珍珠翡翠的,也有金银玉石的,还有各色宝石制成,宝石个个都差不多鸽子蛋大小,最难得是却看起来那一套最朴实无华的木质钗环,具是用沉檀木制成。 待到装扮完毕,禄儿却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扶着门缓缓走来。 “姐姐,妹妹这是来祝福你的。”禄儿扁了扁嘴,这话听着都有那么几分不情愿。 福儿的态度自是矜持而淡漠:“多谢。” 闻言,禄儿眼里闪过一丝怨怒,话里酸溜溜的:“姐姐如今要嫁进安乐侯府了,以后可要多多照拂着妹妹呀。” “你是我娘家妹妹,我身为姐姐,自然会多多照拂于你的,”福儿斜睨了她一眼,信手拈起一支燕型的珠钗递给她,“知道你素来喜欢珍珠,喏,拿去吧,就算姐姐送你的。” 这珠钗上的珠子光泽幽青,远远看着似乎绕着一层雾蒙蒙的宝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谁知这一举动愈发刺激了禄儿。林福儿现在飞上枝头便凤凰了,随手打发给她的都是不凡的东西,这是在羞辱她、在向她炫耀自己的大奶奶身份吗?! 禄儿啪一声打掉福儿手上的珠钗,哭着骂道:“谁要你的东西了?!还是扔出去打发给叫花子吧!” 林福儿也不恼,只弯下腰将珠钗从地上捡起来吹了吹上面上的蒙尘,笑呵呵地递给禄儿:“可姐姐还是觉得这个适合你。” “你是在拿我比叫花子呢!林福儿,我讨厌你,讨厌你!”禄儿此刻气势全然不是福儿对手,说完就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一直端着手静立在旁的沈喜娘这才不经意地发话:“大奶奶,刚才那位姑娘就是大奶奶的妹子吧?” “是。”福儿倒十分想听这位沈喜娘有何主张。 沈喜娘却笑而不语。 她素来便是个不肯多言之人,并非是天生的沉默寡言,而是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便不爱多言了。 唉,故作神秘啊。林福儿摇了摇头。 这时,庭院外渐渐有了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福儿的目光随着那乐声飘向墙外。 看来时辰快到了。 “大奶奶,外头花轿要来了。”沈喜娘俯首提醒道。 福儿点点头,任沈喜娘将她扶起来,轻轻为她盖上喜帕。 被人扶着踏出房门第一步,林福儿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她……她这真的要嫁人了? “大奶奶,要开始哭嫁了。”沈喜娘在她耳边提醒道。 被喜帕遮掩的林福儿抿着唇,想着伤心的过往使劲儿地往外挤着泪珠儿,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里热热的,心里的伤心劲儿十足,可金豆子就是一颗都流不出来! “不行啊,喜娘,我,我哭不出来!”她都快哭笑不得了。 沈喜娘脚步一顿,想着之前王詹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就忍不住想笑,将之前备好的“秘密武器”往福儿手里一塞。 林福儿连忙扯破了喜娘备好的纸包,刚一闻着味儿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这胡椒粉味道好冲!” 沈喜娘笑道:“这是大爷让备下的呢。”大爷对大奶奶周到细致的心思,她可一定不能将之掩埋了。 王詹的心思……林福儿心中一笑。到底是她的男人呢,知道她的性情,连这块儿都想到了。 第二十二章 洞房 林福儿蒙着红盖头交叠着手地坐在花轿里。 为了图喜庆,轿夫们个顶个儿都卖足了力气把花轿甩得老高。花轿里头坐的这一位可不是寻常的新妇人,这可是县太爷的原配之妻,从今以后便是青陵县的第一夫人了。就凭这个身份,还有谁敢不卖力? 可林福儿心中却叫苦不迭。花轿被颠得老高老高的,可苦了早上吃下一大碗汤圆的她啊! 花轿里原本就闷得紧,林福儿的脸被喜帕盖着,头上又插金戴银的,身上还飘着一股浓烈的香粉味儿——于是这会儿只觉得胸闷气短,头昏脑胀,浑身上下被颠簸得软趴趴的,好生难受。 林福儿非常傲娇地想道,这辈子她都不要再成亲了!! 好吧,她也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到这里,花轿上的福儿突然陷入沉思。 她骨子里是现代人,又受过高等教育,思想独立,主张自由、自我、自尊、自爱,可王詹毕竟是古代人啊……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与林妹妹木石前盟,深情厚谊,身边却也少不了俏丫鬟解语花的软语相伴。 北宋才子苏东坡与爱妻王弗鹣鲽情深,可小老婆还是照样娶,一点儿都不带耽误的。 况且她林福儿如何能与黛玉、王弗相比? 这二人家世美貌才情样样俱全,心爱之人都尚且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心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妄想? 罢了。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鹣鲽情深,她也只盼着日后能与夫君相敬如宾,所在乎之人皆能平安顺遂,而已。 林福儿轻轻闭上眼睛,有人说,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可是…… 林福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掀起红盖头的一角,这一刻,随着一路的颠簸,花轿的前帘也晃荡了起来,林福儿顺着帘子荡起的空隙,深深地凝视着花轿前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 这个男人,将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到底还是心存希望的吧。 就算未来会被伤害,在这一刻,林福儿依然选择了相信。 相信真情,相信自己,相信爱,相信他。 看着王詹的背影,林福儿不禁拢着手,在心里默默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停轿——” 随着脚夫高亢的吆喝声,林福儿只觉得身子一颠,花轿便稳稳地落了地。 此处不是县衙,也并非是张府,而是王詹暗中备下的一处小宅院,离衙门只有两条街的脚程,王詹一个人的时候也极少来此,这回大婚才让人重开了宅院。 以后,这里便是他们的家了。 沈喜娘忙挽住福儿的手臂,低声嘱咐道:“大奶奶千万小心。” 跨火盆,消灾难。 林福儿提着裙摆顺顺利利地跨了过去。 接着便是拜天地了。 林福儿与王詹双双跪下,向着天的方向拜了拜。 当朝以孝治天下,所以拜高堂也成为极其重要的一环节。 虽然……整个安乐侯府只有薛氏到场。 薛氏只推说两地路程太过遥远,侯爷忙于政事,老太太的身子又不好,小辈们又太过年轻不知轻重,整个侯府也只有她来观礼了。 林福儿晕头转向地就跪下朝她磕了个头。 王詹冷哼了声,却只是弯腰拜了拜。 最后便是夫妻对拜。 林福儿脚上一软往前一倒,差点儿没把王詹撞到地上去。 被人撞得往后连退几步的王詹只得瞪了红盖头几眼,脸色很不好看。 薛氏见此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这个蠢笨的儿媳妇啊,她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时,终于有人高唱: 送入洞房—— 当然,这会儿送入洞房的也只有新娘子一人了。 “夫君,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林福儿停下脚步问道,她这会儿还蒙着厚重的红盖头,声音听上去嗡嗡的,并不好听。 “噗……哈哈哈哈!” 这话博得满堂大笑。 只听下头有人议论道: “知县夫人真是迫不及待啊!” “是啊是啊,大白天的就想跟知县大人洞房了!” “难道大人喜欢的是这个调调……” 王詹脸色一黑,不得轻咳了几声。 若在往日,下头的人哪里还敢再打趣他。可今儿是他的大日子,那些人还不得趁着机会跟着起哄,哪里会听他的咳嗽声! 林福儿也懵了。 沈喜娘赶紧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这才搀扶着她慢慢地离了场,林福儿也扭扭捏捏地摇着步子来到了洞房。 林福儿以为,洞房里也就她一人,可待她刚踏进洞房之时,便听见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奴婢春杏,见过大奶奶。” “秋棠见过大奶奶。” 原来是两个丫鬟。 隔着厚重的盖头,林福儿说话不方便,也只是点了点头,让她们离去。 春杏凤眼圆睁,着急地说道:“大奶奶,奴婢的职责是随侍洞房……” 林福儿登时愣在当场,这就是传说中袭人晴雯那般的通房大丫鬟?可她没听说连主母的洞房都要她们来搀和啊! 秋棠拉了她一把,低声道:“是太太让我们来的。” 听着二人的话,林福儿觉得,这个秋棠似乎比那个春杏要聪明乖巧得多了,只还是不得不防。 “那就留着吧。”她一个菜鸟,暂时还不能得罪薛氏。既然这二人的靠山是薛氏,她自然要给薛氏一个面子——毕竟是她未来的婆婆。 春杏明显得意了许多:“是,大奶奶。” “还不快扶大奶奶去榻上歇息?”沈喜娘冷冷地扫了两个丫鬟一眼。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啊! 秋棠闻言赶紧上来扶了扶福儿的手,春杏见此,也极不情愿的走上前来托着她的胳膊。 终于,在这三人的簇拥下,林福儿极为缓慢地挪到了床榻旁,扶着床沿坐了下来。 先是花轿,再是洞房,走到哪儿都是一堆人围着跟着,林福儿一路被憋闷得快要炸毛了,却不敢轻易行动,只得软语问道:“喜娘,我可以把盖头掀起来透透气吗?” 沈喜娘不怒自威:“不可。” “就一小会儿!”身上又重又厚,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感觉可真心不好受。 “不可。盖头掀起来,福气就走了。”沈喜娘咳了几下,只得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林福儿失望地吐槽道:“这盖头又不是密封的……” 秋棠柔声劝道:“大奶奶,您就忍忍吧,大爷来了就好了。” “那他啥时候来啊?”她都等得不耐烦了。 “晚宴后。” “什么?!”现在才下午,不要啊~~~ *** 推荐好友生生梦的新文:[bookid==《药香花田》] 第二十三章 花烛夜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霏霏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月挂中天。 新房外,王詹扶着镂空的雕花门窗摇摇晃晃地走了一路。他脚步虽然有些凌乱,但头脑还是清醒的,隔着雕花的缝隙,还能看到红妆伊人的倩影。 那是他的妻。 妻,是要与她携手并肩走完这一生一世的人,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美好的字眼。 曾经,他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拥有这样的福气了。 而现在,他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王詹轻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遂摇头失笑,唉,都喝得通红了。 这时,守在门槛外的春杏眼睛发亮地看着他,颤抖的话语里少了一分凌厉,多了几分无限的娇羞:“大爷回来了!” 王詹瞟了瞟春杏那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只淡淡道:“扶我进屋。” 春杏欢欢喜喜地福了福身子:“是。”能为大爷效劳,简直就是她三生有幸啊,何况这还是与大爷亲距离接触的好机会,若是大爷能注意到她的好处,纳她做了姨娘,岂不美哉? 在春杏的搀扶下,王詹扶着门进了新房。 新房里,一对龙凤烛劈里啪啦地燃烧着,时而爆起一朵极美的灯花,璀璨地绽放着。 林福儿依旧蒙着喜帕坐在床榻上,规规矩矩地端着手,一丝不动。 秋棠见春杏扶着王詹进了房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复又柔柔弱弱地在林福儿耳畔提示了一声:“大奶奶,大爷来了。” 林福儿依然纹丝不动,倒像压根儿没听见似的。 秋棠又试探般地扬了扬声调:“大奶奶?” 结果还是如此。 瞧这情形,难不成大奶奶睡着了? 秋棠这才走到王詹面前,福了福身子,眼波盈盈地瞧了王詹一眼:“大爷,大奶奶似乎睡着了,不知大爷是要独自就寝还是让我们随侍? ” 春杏闻言也兴奋了起来,心想这大奶奶真是笨,洞房花烛夜居然坐着都睡着了,这下可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啊!只是不知,大爷会选择她还是秋棠…… 听见林福儿睡着的消息,王詹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醉眼朦胧地看了身边的两个丫鬟。 春杏艳烈如火,宛如冬日雪地火炉里炸出的荧荧火星,边城要塞里肆意弥漫的熊熊战火;秋棠温柔似水,恰似徐徐微风吹起白绸帐幔,江边水鸟轻轻点过静静的湖水。 他自小便是一副孤僻凉薄的性子,难得这春杏和秋棠自小便待在他身边,虽不极别的主仆那般亲厚,她二人却也算得上是他身边一等一的大丫鬟了,这次薛氏把她们带到这青陵县,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下去吧。”虽然这两个丫鬟的容貌气质在十个里头都挑不出这么一个来,但他的心中,却自有一束明媚的阳光。 王詹微笑着看向蒙着喜帕却如老僧入定般的林福儿。 弱水三千,却只有她才是他的姑娘。 “大爷……”春杏略有不甘,比多年情分,比容貌颜色,比心灵手巧,她哪里比不过那个女人了?为何大爷偏偏就看中了她? 王詹冷哼了一声,眸光微冷地看向了春杏。 秋棠比起春杏来就要识时务得多,只见她得体地将身子福了一福,白净净俏生生的脸上微微荡起了笑容:“大爷,奴婢告退。” 春杏登时腿肚子一软,连规矩都顾不上了,只是落荒而逃。 直到她二人走了很远,秋棠才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春杏,轻飘飘地说道:“这大奶奶是个有福气的。” 春杏闷头闷脑地安静了许久,才顿顿地答道:“我不相信。” 秋棠的脸上再次荡起了温柔如水的笑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春杏秋棠俩丫鬟各自的心思暂且不说,既是新婚洞房,就只说那温柔旖旎的花烛之夜。 趁林福儿尚未清醒,王詹轻轻地掀起了喜帕,看着那可亲可爱的脸蛋。 微圆的脸,安静甜美的笑容,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的睫毛,浅浅的两道干涸的泪痕,被画得鲜红欲滴的嘴唇——这可爱可怜的小模样,真是无处不揪着他的心。 王詹忍不住轻声呼唤道:“福儿……” 他那朦胧的目光迷离地流转开来,呼吸也渐渐急促着,这就是他的姑娘,是他的妻啊。 只是这大好的洞房花烛夜,他只能干干地看着,未免太过可惜。 王詹幽幽地叹道:“唉,只恐夜深花睡去……” 仿佛懂得王詹的无奈一般,林福儿的头突然向下一点,迷迷糊糊地呓道:“唔。” 醒了? 王詹忙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的睡颜安静又香甜,沉甸甸的梦境令人不忍破坏,可他偏偏就要搞破坏! 王詹往她面颊上呵着热气,低声唤道:“福儿……” 林福儿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啊……大人!”福儿连忙就要起身,心里却慌得很,也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简直睡得跟猪一样! 王詹促狭地笑了:“姑娘,醒了?” 林福儿搓了搓衣角,立刻端正了态度,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大人,我,我错了。” 他的面色沉了沉:“还叫我大人?”该叫夫君才是。 林福儿嘟囔道:“谁让你还叫我姑娘,我只当这是梦……” 这小模样看得王詹兽/性大发,不由分说地用嘴堵住了林福儿还未说完的话。 “唔……” 没有想象中那般睁大了眼睛装可爱,林福儿反而极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心中却仿佛装着一个狂奔的小人——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吻吗?为什么没有漫天飞舞的花朵,没有旋转交织的光线,只有难受得让人无法呼吸? 这个吻,硬邦邦的,显然太过生涩。 林福儿却在心中窃喜,看来她男人还是个纯情的小处/男啊,这下赚大发了。 “你……你莫笑话于我……”看着林福儿傻不要脸眉开眼笑的乐呵样子,王詹脸红筋涨地转过头去,到底什么姑娘啊这是! *** 推荐好友梦夫人的大作:[bookid==《夺玺》] 第二十四章 闺房之乐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剗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这天清早,月亮尚且挂在天边,王詹便幽幽醒了过来。 看着身边蒙头酣眠的小妻子,他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大胆之下,便恣意吟出那起子香艳的淫词艳曲来。 而那边看似蒙头大睡的林福儿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沉。此番美景良辰,燕尔新婚,她只能躲在被子里脸蛋红红地吐槽。 听闻王詹感叹般地吟出一阙菩萨蛮,她便忍不住将头从被窝里冒了出来,闷闷地揶揄道:“喂,你是拿我比小周后,还是拿你比李后主呢?” 王詹忙将脸转到一边稍作假寐,心中不禁有些恼,自己这等浪荡行为,居然让福儿给发现了。 这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是你强他就弱,你弱它就强。 林福儿见王詹做出此番掩饰的行为,心里也轻快起来,也逐渐强横了气势,遂拿出以往商界女强人的一点气场来,美男在侧,岂能不调/戏一二:“小郎君可是在畏惧为妻么?” 什么话?!他畏惧她?!还为妻……她可真大胆。 王詹顿时铁青了脸,冷哼了一声睁开眼斜睨着她。 “再敢瞪我!再敢瞪我!”他那冷眼看人的态度在她这里不管用。 王詹傲娇地将头转到一边:“瞪你又如何?你待怎样?”都是他老婆了还能反了天不成?! “我不怎样!”林福儿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踮起足尖儿踢了踢王詹身上裹着的被子,高声唱道,“皇帝陛下,让臣妾伺候你更衣上朝吧!” 这话却是从李后主与小周后的典故中化来的。 可此言若是让别人听见了,定然要治个大不敬之罪,好在王詹并非迂腐之人,知道这是闺房之乐,只是跟着笑了笑,深藏的心思却并未表露。 林福儿虽然不通事务,说完那话却后悔不已,这话搁倡导独立自由的21世纪倒也没什么,可这里毕竟是古代,王詹又是安乐侯的长子,如今还未定世子之位,自己这番话若是流传了出去,对他的仕途必定深有影响。 林福儿咂咂嘴,有些尴尬地揪着被角儿:“夫君,妾身失言……” 王詹面上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心里却直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见王詹绷着脸没有反应,林福儿只得吞了吞唾沫,嘿嘿地陪着笑,扯开了话题:“昨晚夫君为何要……” 其实她想说的是,他们昨晚真的只是和衣而睡相拥而眠啊!新婚之夜都这样了,难道他天生便是不行的? “你想说什么?”王詹觉得自己的冷眼对她已经不管用了,瞧瞧她那贼眉鼠眼却还故作矫情的样子! 林福儿学着电视上仕女的做派跪坐在床上,微微欠着身子,道:“妾身有惑——夫君,夫君可是身子不适?” 炕上那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可让她怎么说啊?难道直接上去问他,你下面那玩意儿到底是不是个摆设?这不是找抽呢吗! 正当此时,林福儿却悠悠然想到红楼梦里薛蟠吟过的一首好诗。 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女儿愁,绣房里窜出个大马猴; 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 女儿乐,一根那啥往里戳? 哎哎哎,真真是红颜未老恩先断,铁杵最终磨成了针。 “我好得很。”王詹觉得林福儿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那股深藏功与名的*目光就跟万花窟里的老/鸨子似的。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白天的,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白日宣/淫,不害臊,真是的——他听着都脸红了。 “这有啥呀!有病就得治啊!之前我爹那猪圈里有头叫大花的种猪一直都不行,也是上江湖郎中那儿抓了药才好的,现在可是称霸我爹那猪圈了呢!”想不到这知县大人这么年轻英俊,结果居然是个银样镴枪头,可惜可惜。 王詹的面色渐渐由红转黑,直接完成了从关公到包公的历史性跨越。她是在质疑他的能力吗?居然说他不行!!还拿他比作种猪!! 对于这样的女人,腹黑霸气版的官方回答是:你要不要来试试? 可怜小王是处/男啊! 他愣是把平日里身上那点儿霸道危险的气质给撇得干干净净的,羞涩笨拙地结巴着:“我,我行的,只是你还太小,古籍上说,说不好……” 直把林福儿给逗乐了:“你咋知道你行啊?古籍又是哪儿来的?” 王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行不行的,他能说以前偷摸一个人试过,还不下一次么……至于古籍嘛,王詹正色道:“圣人曾在天下至道谈中提过。” 这时,秋棠那细细柔柔的声音传了进来:“大爷,大奶奶,该起了。” 王詹被唬得一怔。 林福儿只淡定地将他的肩膀拍了几拍:“天下至道谈——咳咳,这个么,晚上咱们再好好聊。”她得好好调/教这一枚纯情的古代小处/男! 晚上……好好聊……天下至道谈…… 王詹不禁悠然神往。 “进来吧。”春杏秋棠皆低着头捧着衣裳,领着一帮丫鬟鱼贯而入。 “奴婢替大爷更衣。”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王詹林福儿的衣衫也并不凌乱,这让春杏有些窃喜,遂大着胆子试探起来。 “嗯。”身为世家子,王詹也早就习惯了这样事无巨细的伺候,遂跟体操运动员一样伸开双手。 “秋棠替大奶奶更衣。”秋棠眼神闪烁,心思一丝不露。 林福儿直接将她忽略,径直走到王詹身前,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一眼:“大爷,来替大奶奶更衣。” 一时间,丫鬟们都愣住了。 让大爷伏低做小来替大奶奶更衣?!大奶奶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吧? “大爷,别冻着了妾身。”林福儿目光灼灼,咬牙切齿,潜台词意味分明:你这小样儿要是敢下老娘的面子,看晚上不折腾死你! *** 推荐好基友醋醋宝宝的文文,一代重生女的猥/琐宅斗日常:[bookid==《静姝》] 第二十五章 菜鸟大奶奶 让他为她更衣? 王詹的手指明显僵硬起来。 但他还是拿起了秋棠递上来的衣裳。这是一袭烟霞色绣卍字的对襟襦裙,配着雪青色斜纹提花的下裙,外罩一件秋香色软缎的小褂。 林福儿咂咂嘴赞不绝口:“这配色都是极好的。” 王詹神色微凝,一本正经地皱了皱眉头:“太雅了,不适合你。” 林福儿:“……”什么叫太雅了不适合她?!那潜台词不就是说她俗人一个么! 春杏秋棠皆抿嘴一笑。 只见王詹在廊上随手叫住了一个浓眉大眼膀阔腰圆的粗使丫鬟:“哎,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粗使丫鬟脸都憋红了,她瞪大了眼睛结巴道:“我我我,奴婢,奴婢是静安斋的五桶!!” 所谓静安斋便是薛氏在安乐侯府的住处,而在青陵县的这处小院里,她住的屋子也被称作静安斋,算是合了习惯。 “噗~~”林福儿闻言乐了。五桶,这名儿倒合她眼缘。 春杏斜勾着凤眼狠狠地剜了五桶一眼:“下作东西!内院也是你来的地方吗?!” 在场所有人没一个是不认识五桶的。她可算是整个安乐侯府下人口里的笑料,人长相憨实,又生得虎背熊腰,一顿吃五桶饭那都是小意思,力气也牛大牛大的,抡拳头能轻轻松松直接秒杀一众小厮,只可惜是个大字不识的,手指间的细活儿更是一样都拈不起来,简直是丫鬟中的奇葩,女汉子中的战斗机。 林福儿身份看不惯冷嘲热讽的春杏,遂拿出一分威严的气势,再学着王詹那般甩了个冷眼过去:“你是丫鬟,她也是丫鬟,你能站在这儿瞎叭叭,她为啥就不行啊?” 春杏眼圈一红,她最不能忍别人把她当丫鬟来看了,遂横眉冷眼直直地看向林福儿:“这能一样吗?我是大丫鬟,她不过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大奶奶如何能拿她比我?!” 大丫鬟之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秋棠自然也知道,遂站出来为春杏帮腔,声音轻柔,话里却极富内涵:“大奶奶原先家里没有丫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这也自然的。” 福儿不禁微凛神色。春杏还好只是嚣张刻薄,而这秋棠看似温婉恬淡柔弱无害,一言一语却如同响尾蝮蛇,绵里藏针。 不待林福儿发威,王詹只静静地走到她身旁,对春秋二女淡淡地笑道:“你们也大了……” 春杏秋棠脸色皆一白——想不到大爷竟会如此维护大奶奶! 对于那个被福儿看重的粗使丫鬟,王詹的态度倒非常温和:“五桶五桶的,虽然有趣,可叫着毕竟有些不好听,你以后便叫做梧桐吧。” 梧桐口中念着佛,忙不着迭地跪下直磕头。 春杏满肚子怨气却再不敢发作的。 秋棠只喃着“梧桐”陷入了沉思。大爷因五行缺木,所以身边的大小丫鬟里头没有一个的名字不是带着草木的,就连新娶回家的大奶奶,娘家姓氏也带着双木——可见这梧桐二字,实在耐人寻味。 “梧桐,你替我去寻那外院的小厮宝哥儿,让他拿备下的东西来回话。”说这话的时候,王詹的嘴角一直勾着,连话里都泛滥着笑意。 宝哥儿就是王詹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四宝。 一听要去见四宝,梧桐遂眉开眼笑地接了活儿。 四宝送进内院的却是一套崭新的樱桃红齐胸襦裙,上面用松香墨描着形态各异的“福”字,有小篆,有楷书,有草书,还有许多林福儿从不曾看过的字体,洋洋洒洒,极具美态。 林福儿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樱桃红,也难为他想得到。 百感交集之际,林福儿却只静静地从袖管里摸出一根樱桃红的相思结。 相思结……相思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林福儿娇羞无限地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妾身多谢夫君美意。”虽然又暗中略施力气掐了他一把,奶奶个熊,居然老早就看上她了,这事儿……咋不早说!!偷乐中。 林福儿在王詹不情不愿的伺候下,美滋滋地穿上了樱桃红齐胸襦裙,说到胸……唉,她现在才十五岁,在这方面也很是遗憾啊。 “走,咱们去给太太请安。”虽然心里虐了姓薛的千万遍,可在人前王詹总是一丝规矩都不错,一点子错处都让人挑不出来的。 林福儿点点头,然后女王出席宴会一般高调地挽过王詹的胳膊,提拎着他一路杀往静安斋。 这一行为搞得王詹很不自在啊。 皱皱眉,好吧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老王,我不太懂你们这边的规矩,你说婆婆她会难为我不?”林福儿心里乐着呢,面上却如同老夫老妻交谈般沉稳。 于是老王貌似非常淡定地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大奶奶,你可是她亲自选出来的媳妇,要学会天不怕地不怕。” 林福儿默默吐槽着:“那你抖什么?” 王詹挺了挺胸,而后有板有眼地答道:“我自然是不怕她的,只是你这样,我很不自在。” 可老林和老王怎么知道,在静安斋坐等他们的,是一场怎样的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薛氏早已屏退了丫鬟们,这会儿正笑盈盈地对面前那位白纱遮面的女子道:“筝娘子,我把你从侯府里带了来,你可别让我失望。” 筝娘子,本名董筝,原是几年前王詹从教坊带回侯府的一名姬人。 筝娘子优雅地点了点头:“是。” 可当林福儿携着王詹杀到静安斋之时,却被白纱遮面的筝娘子吓了一跳。 “吓!你是谁家的丫鬟?!发了疹子不好好儿呆在屋里,跑出来晃悠什么!”林福儿连退了好几步,捂住口鼻,一副嫌弃的模样。 发疹子? 王詹突然想笑。 好吧,蒙着白纱的不一定是美人,也有可能是病人。 *** 在此辞旧迎新之际,扯扯祝大家2015新年快乐,健康平安,顺便推荐推荐自己的处/女作:每个女人都要有一个家室,当草根大龄女牵手猥/琐二手男,会点燃怎样的激/情故事?且看《[bookid==《家室》]》 第二十六章 一朝福婆变富婆 说到美人儿,福儿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了。 自家那大表姐郑小倩生就冰肌玉骨,清丽冷艳,却如明珠蒙尘,偏生生在了市井商贾的家中,并没能学到配得上她那绝世容貌的贵族教养,反而养得有些过于冷淡自傲,咄咄逼人。 而那位痴情不悔的张家三小姐张含霞也生得娴静柔弱,又读书识字,身上带着一股文人独有的书卷气,其捧心而泣的神态大有病西子之态,看了便令人心生怜惜,只可惜有西施、黛玉美玉在前,含霞再美,也模仿不得其中的神髓与灵蕴了。 在王詹那一大群丫鬟里,若论容貌,春秋二女也算是拔得头筹了,一个热烈如火,一个柔情似水,钟灵毓秀,宛若天成,只可惜身为婢仆,心思尽皆放在后宅勾斗之中,一颦一笑也尽是学的些取悦男人的招数,行事未免落了下乘。 就连薛氏也是雍容华贵,落落大方。她身边的大丫鬟春蚕,待人接物温柔可亲,容貌也是极好的,只于面颊处微微有几点雀斑,虽然落了俏皮,未免有些可惜。 沈喜娘气度雍容沉稳,行事端庄有度,看其面部轮廓,便可知年轻时也是个眉眼精致的美人,只是性情输于古板老成。 那这位筝娘子的面纱下,到底会是怎样动人的美貌呢? 林福儿隐隐地感觉到,薛氏今日带了这位蒙面娘子来,行事定然不平常。 筝娘子看王詹和林福儿都来了,便袅袅婷婷地起了身,复又优雅地道了个万福:“妾身见过大爷,大奶奶。” 其声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令人心生欢喜。 林福儿心中暗道:这蒙面娘子的规矩也学得不错,可是她自称妾身而非奴婢,那不就是王詹的妾室? 该死的老王!! 林福儿越想越是不堪,遂重重地将王詹拧了一把。 王詹对于酷刑视若无睹,只淡笑着看了筝娘子一眼:“阿筝,许久不见,你倒是清减了许多。” “大爷还惦记着妾身,妾身心中只有欢喜而已。”说罢,又眉眼盈盈地深情凝视着王詹。 这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的痴情眼神,直让林福儿头皮发麻,一身的鸡皮疙瘩。妈的,她想拿刀! 王詹毫不知情似的没心没肺地向林福儿介绍着:“这位是董氏,弹得一手好筝,是我之前特意从教坊中赎回来的姬人,你平日里若是烦闷了,只管叫阿筝来为你奏乐便是。” 老王这话很是直白啊——董筝再漂亮也不过是个解闷儿的玩意儿! 林福儿俏皮地歪了歪脑袋,自谦道:“妾身多谢夫君美意,只可惜像妾身这种粗人,习惯了听猪叫,筝娘子前来为奏乐,未免是对牛弹琴了。牛嚼牡丹,也太过可惜。” 这便是拒绝了。林福儿还不想留着这么个妖精似的祸害在自个儿身边。 薛氏只笑呵呵地打着圆场:“福儿可不许自谦。詹儿说得不错,董氏弹筝极好,闲暇时也能陪你解解闷,就留用吧。” 林福儿诚惶诚恐地福下身子:“还未向太太请安,是媳妇的过错。既然太太都说留用了,那董氏便留在府里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她怕什么! 眼见林福儿向薛氏请安,王詹便端着架子矜持地拜了两拜,然后便站在一边冷笑着不说话。 薛氏握了握帕子,目光中满是慈爱:“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这个家交给你,母亲也便放心了。” 瞧着这慈眉善目的菩萨样儿,林福儿悠然地想到那日这一位被猪头吓到的刻薄样子。 摇摇头,人呐,啧啧啧。 一直置身事外的王詹突然问道:“太太这是要走吗?” 薛氏暗中咬紧了牙,却还是点点头客气地笑道:“等福儿回了门,我自然是要回府的。” “太太,我舍不得你啊。”林福儿抹了抹眼睛,这些面子功夫她自然是要做足的。 薛氏对福儿的态度很是满意:“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孝顺了。过些日子母亲回了府,你太过年轻又是第一次当家,必然不方便。春杏秋棠,还有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就都留下吧。” “这……得看夫君。”在这里,她一个菜鸟还没资格擅自拿主意。 王詹傲娇地转过头不瞧她:“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林福儿故作憨傻地挠了挠头:“她们从小便伺候夫君,是有情分在里头的,我也想留下她们,姐姐妹妹聚在一起甚是畅快。只是,我怕家里的开销……” 这是要银子的节奏吧?王詹心中暗笑。 薛氏尴尬地咳了咳,而后便吩咐春蚕,把备好的箱子拿上来。 她备下的一共是五口大箱子。 一个里面装满了金条。 一个里头具是银两。 一个刚打开便满室幽光,原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夜明珠,虽然个头看似不大,但胜在数量极多。 一个里面全是江南上贡的最新样式的绸缎。 最后一个箱子却不大,仅仅一只手便能牢牢托住,却是用的最顶级的千年紫檀木制成,里面全是房契地契以及丫鬟小厮们的身契。 要死了!要死了!林福儿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开始剧烈地燃烧起来。 这可得是好多钱啊!上辈子有钱命却没了,这辈子穷疯了,突然这么一下儿地天降横财她又如何不乐! “行行行,都留下,都留下!”林福儿捧着金条,笑得乐开了花,心中跟年经似的念叨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王詹撇撇嘴,看到这么点子蝇头小利就跟灌了*汤似的。 薛氏心里虽然有些肉痛,却还是欢喜的,见钱眼开的傻女人是她死敌的猪队友喂! 看着薛氏笑眯眯的模样,王詹突然觉得痛心疾首。好吧,既然福儿这么爱财,那他还是…… “对了,太太,我曾经让下人回府上传话,我平日爱拿在手上把玩的那几样玩物,太太可带了过来?”王詹说的,是在以前侯府住的时候,爱摆在屋里或是书案上的几样小玩意儿。 一件是两米高的天然红珊瑚摆件。 一件是价值连城的天然巢型紫水晶。 一件是冬日里用来暖手的千年暖玉。 最后一样,也是最贵重的一件,是周文王时代流传下来的青铜小鼎,王詹习惯将之摆在书案上。 林福儿瞠目结舌。 她的眼前似乎有一只麻雀,正飞上枝头变成了一只火鸟…… 第二十七章 回门之喜 就这般过了两日,林福儿便迎来了婚后最大的问题。 日子无聊怎么破? 王詹曰:读书,练字,长见识。 薛氏答:女红,烹饪,学管账。 春杏:去赏花会坐坐,去夫人团坐坐,去筝娘子处坐坐。 秋棠:只可惜这个时节不能去扑蝶。 林福儿:“……”古代女人的婚后生活都是如此乏味的吗?! 还好薛氏把梧桐调到陶然坞(王詹与林福儿居住的院落)中使唤了,这下才给福儿想了个好主意。 梧桐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衬着黢黑的皮肤,憨笑道:“大奶奶,要不咱们在院子里养头猪吧?” 林福儿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哈! 待她呼哧呼哧地跑到衙门里请示知县大人,所得的结果却是…… “你说什么?!养猪?!在陶然坞里?!”王詹正在品茶,被福儿这话一激灵,差点儿没将茶水直接喷出来。 “是啊,养猪多好啊,我回门的时候正好能到我爹那猪圈里捯饬捯饬。”养猪也是个乐子,猪仔养大了还能继续下崽,杀了以后还能吃上好几顿,多美呀。 王詹咬牙切齿地冲着她吼了起来:“林福儿!你要是敢把猪抱回家,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林福儿的小心肝儿哗啦彻底碎成了片片儿,嘤嘤嘤。 她不知什么时候学了郑氏那一套,蹲在地上捂着脸就开始淌眼抹泪儿扯皮撒泼:“我不服!你在外头当官儿,整日作威作福,多有意思啊,可你也不想想,我老在家里盯着一大群娘们儿得有多无聊呀!也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找找乐子,连养猪都不能!凭什么啊!” 王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来,跟男人在一块儿你就找到乐子了?”什么女人哪这是!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林福儿只嘿嘿地笑着把眼泪一收,傻乐道:“哪儿能呢!妾身跟谁处一块儿都不如跟我家夫君待一块儿美!”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哼,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王詹面色微霁,点了点头,这话说得还人模人样的。 “只是夫君公务繁忙,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妾身,妾身不免空虚寂/寞冷……”林福儿抹了抹眼睛,这话的确极是闺怨。 王詹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于是你就要养猪来慰藉你的心灵?” 林福儿腆着脸羞涩笑了笑,然后狂点头。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王詹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拿起了手里的典籍:“有那么多时间,还不如把《女则》《女训》拿去读几遍。” “那些字,它们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它们。”嘟着嘴直截了当承认自己是个文盲,林福儿到底有些烦闷——她明明是读过大学的好吗! 王詹只管皮笑肉不笑,对林福儿的嘟嘴卖萌视若无睹,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正好,下个月县学便要开办女院,我替你将名字报上去吧!” “女院?女子书院?”古代女子还有这待遇?看了n多宫斗宅斗古装剧的林福儿表示,不信服。 看着福儿怀疑的模样,王詹风轻云淡着点了点头:“这都是上头的意思,青州府那些县衙里尽都是腐儒,竟是无一县愿意接下这次试点的,反正也是无趣,我便顺手将这烫手山芋接了过来。福儿,你年纪还小,这回正好能去多学点儿东西。” 习惯当牛做马扮傻包子的林福儿这回也是傻了。 想不到在古代,她还能以女儿之身光明正大地去书院读书。 “我……我愿意。”林福儿掏出小手绢儿挥了挥,热泪有些盈眶啊。 王詹勾了勾嘴角,斜睨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打趣道:“这下儿不准备回去养猪啦?” 林福儿这会子好似已经直接忘记了养猪致富一事,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着:“只怕我跟不上呢。”要是学数学英语就好了,当然若能科普一门生物,或者天下至道谈、洞玄子三十六散手神马的,想来也必是极好的~~ “我说你能,你便能。”他对天发誓,说这话纯粹只是为了鼓励她来着。 谁知林福儿完全曲解了个中含意,只见她一拍脑门儿,贼眉鼠眼地笑了起来:“对啊——走后门!我男人可是当官儿的,刚咋没想到呢!” 王詹:“……” ** 很快便到了三朝回门这一日。 林福儿特意穿上了自己的樱桃红定制装,头上插金戴银,直像个耀目的花篮。 她又让秋棠将自己打扮得闭月羞花美若天仙,好吧其实就是抹了一脸白花花的茉莉粉,再给她涂了个大红嘴唇。 看到这雷人的扮相,王詹只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扶额——真想装作不认识她啊。 他真是不明白,平日里福儿素面朝天看着也挺清秀顺眼的,可她干嘛非得让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 更加无语的是,秋棠竟是满目赞赏地看着福儿,道:“大奶奶今日甚美。” 春杏面上虽然不屑,可她眼里却也存着一丝羡慕。 梧桐也追着福儿大喊,画里走出的大奶奶哎~~ 院子里的丫鬟们瞧见了也没有一个说不好看的,纷纷都交头接耳只道惊为天人。 福儿摸了摸发髻上一支沉甸甸的芙蓉金钗,还是觉得看起来怪异:“是吗……我怎么觉得,看着那么别扭……” 王詹立马点头赞同:“是别扭。” 林福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事实啊! 梧桐乐呵呵地递过一把长命金锁:“大奶奶,您再添上这个,就艳压群芳啦!” 长命锁,金的,能亮瞎狗眼那种,掂量着至少也有五六斤重,看着就特土豪——林福儿突然觉得脖子处沉甸甸的,这不会被压断吧? 王詹看不过去,一个不高兴就上前拔光了福儿满头的珠翠,只为她换上了一对沉檀木的头钗,腰间也只让挂了一枚式样极为朴素的玉佩,然后便抓着她的胳膊,一路任性地扬长而去。 被王詹抓着胳膊,林福儿口中嘴里叫着不要,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被自个儿男人捧在手心里护着?! 好恩爱,秀出来! *** 推荐好基友梦夫人的大作,关乎重生女的爱恨情仇:[bookid==《夺玺》] 第二十八章 小姨子的诱/惑 林福儿回门之事,郑氏对此最是乐见其成的。 “哎哟,我的好女婿来了!”郑氏挥舞着红艳艳的手绢儿,兴高采烈地迎上前来。 见丈母娘一副老/鸨样儿,雷得王詹直把福儿拖到身前当挡箭牌。 “娘。”林福儿规矩还是不错的,只管腆着笑脸脆生生地叫人。 郑氏直接忽略福儿的问候,只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王詹进了院子。 林福儿心中暗笑,她能感觉到王詹身上噌噌噌地起着鸡皮疙瘩,有洁癖的孩子伤不起! “大闺女!”见福儿回来了,林万全热烈盈眶地丢下擀面杖,走上前来。 林福儿忙拽着王詹准备跪下磕头。 “当不起,当不起。”见知县大人脸色不好,林万全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大闺女孝顺自己是应当的,可大女婿的身份也太贵重了,他实在是受不起啊。 “爹,你是我爹,便是他老泰山大人,又如何当不起了?!”林福儿笑盈盈地瞪了王詹一眼。 “福儿说得不错。”王詹笑容淡淡地捋了捋衣袍,跟着福儿跪下磕了个头。 这时,林家的一对小儿女都出来了。 阿寿平日里霸王似的,这会儿在知县大人官威之下,说话倒羞涩腼腆了许多:“姐姐,姐夫。” 王詹嘴角一抽,然后便按照礼数冲着这个还吸着鼻涕的半大小子做了个平辈礼:“见过小舅子。”又顺手摸出几颗夜明珠塞给他玩。 林禄儿却是个痴人。 看着风/流俊逸出手阔绰的王詹,不禁便想到他原本应是她林禄儿的夫君,姐姐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应当是她的…… 她穿着灰蓝色撒花齐胸襦裙,头上只插着福儿给的珍珠簪子,标标准准地福下身子冲二人行了一礼,消瘦的小脸儿只剩下一双湿润的含情目,看着愈发单薄可怜:“禄儿见过姐姐,姐夫。” 福儿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复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郑氏:“近来禄儿的礼数倒学得不错。” 郑氏干咳了几声,眉目间有些闪躲之色:“有你这个知县夫人做姐姐,她自然应当多学些规矩,以免失了你的面子。” 林万全看不惯女人间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遂恭恭敬敬地请姑爷去了隔壁房中说话。 福儿在堂屋坐了下来,捋了捋耳后的鬓发,悠然笑道:“我是禄儿的长姐,自然不会让她吃亏的。她还小,今后的路长着呢,等过几年我便寻户耕读传家的好人家,让她正正经经地嫁过去做当家娘子,爹娘你们就在家里享享清福。” 想把她打发走?不让她见姐夫?这可不行。 禄儿正欲发火,却想到郑氏之前的嘱咐,也只得委委屈屈地咬着红唇:“我只是想跟着姐姐见见世面,姐姐千万别把禄儿赶走啊。” “禄儿,我问你,你可是想住进王家?”福儿似笑非笑地端起了茶,心中对隔壁老王却多了几分怨气——谁让他那么优秀,现在连她亲妹妹也主动求勾搭来了! 郑氏赶紧抢着话,嘿嘿地陪着笑:“福儿,反正你家里地方那么大,院子一个连着一个的,空着那么大地方没人住多可惜呀,还不如让你妹妹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福儿笑而不语地喝起了茶。而正是这副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无形中却让她多了几分不怒自威。 禄儿眼里闪着泪光跑了出去。 郑氏便叫上阿寿一块儿陪福儿说话。 可谁知道这便是郑氏与禄儿暗中定下的计策! 禄儿跑到林万全房里,见王詹正与爹爹说话,便娇声上前打断道:“爹,厨房里的锅快糊了。” 吓得林万全连忙告退敢去查看。 这会子房里便只剩下了王詹和禄儿。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禄儿红着脸,小心肝儿砰砰砰地乱跳,且看她一步步走上前来:“姐夫,我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姨子请说吧。”王詹面色客气,心里却冷笑连连。 禄儿含羞带怯地问道:“姐夫给阿寿夜明珠做见面礼,为何禄儿便没有呢?” 王詹笑了笑,心道:爷就是故意的! 禄儿娇羞地低着头,继续道:“是不是禄儿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一定改过,让姐夫欢喜。” 说到这里,禄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将衣带猛地一拉,身上单薄的襦裙瞬间滑落在地上。 她竟然将衣衫尽都褪掉了! 王詹一见那白花花的*便忙起身准备离开,禄儿却从身后抱着他呜咽着威胁道:“姐夫,你说,我若是将这事告诉了姐姐,她会怎样?”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要脸。”王詹阴沉着脸,拼命地压抑着怒火。 禄儿哭道:“可我毕竟是女孩子,如今身子都被你看光了,我还要怎么做人?” 王詹冷笑着挣开了禄儿的手:“你若是有本事,便光着身子走出去喊冤吧!”想生米煮成熟饭,抱歉,这种拙劣的招数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便有人用过了,结论是不管用。 禄儿委屈得睁大了眼睛,泪光闪闪地眼睁睁看着王詹拂袖离去。 可她到底真的不敢豁出脸面跑出去告诉旁人自己被姐夫玷污,来一番栽赃陷害什么的。 姐夫,就这般无情吗…… “福儿!”到底那人是福儿的妹妹,王詹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若禄儿真的将此事告诉了福儿,也不知福儿会不会相信于他,遂来到堂屋,守在林福儿身旁。 林福儿站起身来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咦?你怎么过来了,爹不是拉着你去说话么?” 郑氏见来人是王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王詹将郑氏那慌张怪异的神色尽收眼底,手中拳头不禁紧捏,随即淡淡地笑道:“岳父大人厨房去了。” 林福儿不禁摇头失笑:“也是,没了我在家里,爹爹就忙啦!” 看着她那爽朗坦然的笑容,王詹只觉心中对她的敬爱又添了几分。 对福儿,他只想做个坦诚的人。 可是这事,林福儿真的会站到他这一边,无条件地相信他吗? 此时,阿寿还继续着方才那起子坊间街市的话题唠叨道:“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对门子的雪茗姐要嫁给她姐夫啦!” 此言一出,郑氏与王詹都是一怔。 王詹心里凉凉的,这含沙射影什么的,果然小舅子才是王道啊。 “李雪茗要嫁给她姐夫?!那她大姐李雪菡同意吗?”如今这世道,纳妾的事情常有,然而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毕竟少见,如今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身边,林福儿觉得非常稀罕。 郑氏清了清嗓子,尴尬道:“那李雪菡自然是同意的,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从娥皇女英便开始有了。再说,姐妹嫁人前嫁人后都住在一处,也是一段佳话。” 林福儿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若是我的话……” 第二十九章 三姐弟扎堆书院 阿寿眨眨眼睛,突然来了兴趣似的:“姐,若你是雪菡姐,你会怎样?” 一来为了示威,二来为了警告,林福儿扫了王詹一眼,只是抿着嘴浅浅地笑了笑,道:“你们也知道,我从小脑子就不过弯儿,经常容易犯傻,遇事也是个冲动鲁莽的,所以我若是李雪菡,我一不会骂人,二不会杀人,我只会一刀阉了男人,再将那女人剥光了挂在外头,也便是了。” 王詹咽了口唾沫,裤裆一凉啊。 郑氏也给吓傻了:“你你你……你怎能这样对你妹妹……”林福儿若真的这样做,那手段岂不是比骂人杀人更令人胆寒?自家懵懵懂懂的憨傻大闺女,几时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笑里藏刀的女魔头啊?! 林福儿温柔地抿着嘴笑了,接着便为郑氏宽心道:“娘放心吧,刚才说的不过都是顽笑话,夫君并没有对不起我,禄儿也没有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来,我又岂会心狠手辣呢?” 幸好啊……王詹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两腿之间的位置,百感交集地想道:幸而方才自己意志坚定,不然兄弟你的小命就不保啦! 只有阿寿拍手赞道:“姐姐真是霸气!” 林福儿低着头谦虚了一番,然后又矫情巴拉地用帕子捂着嘴笑开了花。 摩挲着阿寿的头,林福儿想着女子书院的事情,便顺口对王詹提了一句:“夫君,阿寿聪明伶俐,人也乖巧,不然咱们也送他去县学的书院里开个蒙吧?” 郑氏方才还想着自家禄儿与她姐夫之间那点子破事儿,原本就烦闷不堪,这下瞬间便欣喜了起来:“好啊!多读点子书,可比啥都强!若能考个功名,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孩子的前途可比什么都重要呢! “自然是好的,我也喜欢阿寿这小子。”对小舅子,王詹的态度显然比对小姨子亲和了许多。 林福儿抱着阿寿笑了起来:“真好,以后咱们姐弟就能一块儿去书院啦!” “怎么?福儿,你也要去?”她说的是去读书还是去送饭? 林福儿挺了挺胸膛,美滋滋地笑了起来:“这不赶上了好时候嘛!娘,你还不知道吧,整个青州府,就咱们青陵县的县学里要开女子书院,我成天一个人呆在王家好生无趣,便想着能去书院里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这……现成的大奶奶不做,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儿在家相夫教子,去书院学什么东西呀!”跟书里的圣人打的交道多了,未免就会冷落姑爷,万一姑爷被哪家小姐给拐跑了,那不就亏大发了——禄儿还没安全上垒呢! 王詹自然要为福儿解释一番的。 他握着福儿的手,看着福儿的眼睛里满是深情:“福儿年纪小,我公事又忙,我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留在宅院里沾染上寻常女人那起子小家子气的脾气,想着去书院里学学圣人之道陶冶性情也是不错的。岳母方才不也说过嘛,多读点儿书,这比什么都强。” “可是……”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郑氏对此原本是不乐意的,可见王詹都力挺福儿,她这个做岳母的便也不好多说什么。都说出嫁从夫了,如今她这个当娘的还有啥资格置喙?! “那既然姑爷都这么说了,福儿你就跟你弟弟去书院吧。”这样一来,阿寿去书院吃穿用度的费用都能算到福儿这个大姐的头上,也算是帮着家里补贴了一笔,想到这一项,郑氏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可等到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儿,一直低着头默默扒饭的禄儿却怯怯地站起身来,眼里闪着湿润的光:“娘,我也想跟姐姐去书院……” 郑氏把方才存下来的脾气全都撒在了禄儿头上,她将手里的碗啪一声砸在桌上:“打住!你姐姐是知县夫人,人家去学点儿东西也好去应酬交际!你算什么东西,好好儿待在家里学些规矩礼数便是了,就是绣花,我也能教你的,你又跑出来添什么乱!” “我……我也想……”禄儿揉搓着衣角,眼里噙着泪花。 她不明白,林福儿能去书院,她为何就不能去?!都是因为林福儿,抢了她的男人,抢了她的荣华富贵,如今连去书院的机会都被她给抢了! 想到这一层,禄儿对福儿便愈发痛恨起来。 林万全心有不忍地让禄儿坐了下来:“禄儿去书院,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认识些人,人也开朗些。”至少不会在家里日日淌眼抹泪哭爹喊娘了。 认识人?! 林万全这话引得郑氏眼前一亮,对了,书院里的佳公子可是不少的,若是禄儿能钓到金龟婿,做了状元夫人,那也是天大的机缘! “唉,算了,想去就去吧。福儿,以后到了书院,好生带着你弟弟妹妹也就是了。”郑氏心里乐得很,脸上却装作一脸哀戚。 “读书可以明智,禄儿若真的想去读书,这自然是好事。”禄儿毕竟是她这身子的亲妹妹,若真是彻底地放任自流不管不顾,福儿心里也觉得愧疚,既然禄儿自己也想去读书学好了,那她也乐得送个人情——只要禄儿别整天地胡思乱想就好。 “福儿说好便好。”王詹毫不在意地应了下来。 虽说禄儿那事让他觉得想自插双目,可这边福儿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他自然不能拂了她的脸面。 这事便算是成了。 林福儿泪眼婆娑地拜别了爹娘,嘱咐了禄儿和阿寿好些事情,与王詹一同上了马车。 在一路颠簸摇晃中,她微眯着眼睛,审问着坐在身旁闭眼假寐的某人:“姓王的,你给我照实交代,方才在隔壁房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来了。 王詹心头一跳,顺从地睁开了眼睛,好吧,还是老实交代才能坦白从宽。 *** 推荐好友刺猬的文:[bookid==《种田不忘找相公》] 《福太太》的封面就是她做的,很可爱的一个人 第三十章 再见郝大粗 王詹遂将方才在房中与禄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林福儿。 希望,她是相信他的吧。 林福儿不由得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差点儿没撞到马车顶上去,她揉着额头,怒道:“没想到,这个林禄儿竟然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居然在自己姐夫面前脱……我都不好意思说了——这等的自甘下贱不知廉耻,与那万花窟里的妓/女有何区别!” 开放的姑娘她见过,小热裤、比基尼她也不是没穿过,但除了跟那些地方有关的人以外,又哪里会有良家女子直接脱光了往自个儿姐夫面前站的?! “该死的,你都看到了什么!”林福儿攥着粉拳,狠狠地瞪着王詹。 她却没有感觉到,这一刻,她似乎已然将他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王詹心生欢喜。因为他已经闻到,马车里泛着一股浓烈的酸味儿。于是连连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到!” “嗯哼?那你怎么知道人家脱光了!”愤怒——他都还没看过她……哼! 因怕惹福儿发怒,于是王詹干脆老老实实地缩起了肩膀:“我只觉得面前白花花的一片,然后便转头离去了。” 林福儿气鼓鼓地瞪着他:“淫/贼!”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看的……”王詹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还保住了自己的贞操,福儿虽然相信他说的,但看上去还是又吃醋又生气,唉,看来回到家又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见王詹作出一副可怜巴交的老实样儿,林福儿气消了过后心也软了。禄儿在姐夫面前做出那般不知羞耻的事情,这固然可气,但王詹确实无辜。 何况在这古代,又是那样一种情况下,他能直截了当拒绝了禄儿的自荐枕席,过后还主动坦诚地将一切都告诉她。 这一切,着实叫她欣慰不少。 林福儿眼里潮潮的,说话也有些哽咽,她抹了抹眼睛,然后一把将王詹的脖子抱住:“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谢谢你对我坦诚相待,谢谢你这般尊重我……” 嗅着福儿颈间的青草香,王詹的心也软了下来:“好福儿,我的好福儿,我也……多谢你,这般相信于我……” 突然马车的轮子猛地磕到石头上,马车也重重地颠簸了一下。 王詹温热的唇一下就和福儿柔嫩的耳垂来了个亲密接触。 林福儿羞得身上一颤,忙松开手,面红耳赤地缩在一边儿。 王詹也清了清嗓子,假正经似的随手拿起了放在马车上的书。 结果刚看几个字便发现这书便是多次闻名但未能见面的《天下至道谈》。 于是一种异样的情愫便在马车上狭小的空间里荡漾开来。 “福儿,请你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我相信。” 正当二人轻怜蜜爱时,外头突然传来个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 “大人!衙门急报!” 马车也停了下来。 “咳咳,何事?”隔着车帘,王詹沉着脸,显然极不耐烦。 林福儿却在一旁偷着乐。 “大人,牢里的暗报,采/花大盗与牢里其余几个犯人商量好准备逃狱!就在今晚!” “什么?!”王詹的面色愈发阴沉,特么的又是这个郝大粗! 林福儿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恍惚。 是他…… 小心眼儿的王詹故作淡然地执起福儿的手:“我有急事要去牢里一趟,你先回家吧。” 林福儿黯然道:“是因为郝大粗的事,对不对?” 王詹唯有以沉默来回应。 “我,我能与你们一道去瞧瞧吗?”当初若非因为她,郝大粗也不会入狱了。 “……好吧。”说实在的,王詹心里有些窝火。 她是他的妻,如今却明目张胆地在为别人担惊受怕。 这事他实在不愿意答应。可林福儿那哀求的眼神,他一瞧便心生不忍。 于是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复杂尴尬起来。 一路沉默。 监牢里光线很暗,又潮又湿。刚打开门,一股死耗子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王詹沉默的眼睛里似乎不带丝毫感情:“带本官前去查看。” 林福儿提着裙子,紧跟在王詹身后。 对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着实有些畏惧。 因为郝大粗此人犯案的特别,就连住,也是独自一人在监牢的最里边住了个单间。 他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柔亮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黑暗的牢狱里竟然散发着一种妖异之美。 此刻,他正背对着门盘腿坐在稻草堆里。 王詹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郝大粗。” 郝大粗也不转头瞧他,依旧背对着他而坐,只是微微轻笑了一声:“知县大人来了?” 这声音,恰如当初那般温柔清亮。 林福儿不禁红了双眼:“郝公子!”那日若不是她,他又怎么会身陷囹圄! 听见福儿的声音,郝大粗身形猛地一顿,但很快便挺了下来,稳稳地站起身来,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你……与他成亲了?”福儿的妇人发髻,以及她与王詹牵着的手,无一不狠狠地刺着他的眼睛。 福儿低头道:“是。” 郝大粗不由得赞道:“不错,真不错。林姑娘,能把我郝大粗骗到这地方来,如今又顺顺当当嫁给了他,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 “我……”林福儿在郝大粗的指责下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她想补偿于他,可如今这种情况,她完全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原谅她。 是掉眼泪装柔弱下跪求可怜? 可是这种小白花的专属行为,连她自己看了也想吐。 她堂堂女汉子,还是来点暴力的吧。 于是她看向王詹,直直地说道:“你把我丢进去,让他打我一顿吧!”打一顿,消完了气,或许就好了,她也不会再有愧疚之心。 王詹顿时黑了脸:“你……”让她和那采/花贼共处一室还挨打,那他这个做夫君的又该如何自处?! 郝大粗一阵冷笑地挑衅着她:“林福儿,有种的你就进来,让我出了这口气!” 他才不信世上有那种蠢女人会送上门挨打呢——何况她又是那样的聪明狡黠。 第三十一章 摸底考试?! 可郝大粗却不知道,福儿虽然聪明,但骨子里却是个痴人,自有自己的一番执念在心头。 “打就打,谁怕谁呀!”林福儿最受不得人家的激将,郝大粗这般激她,她明知道这道理,却依然跟愣头青似的抓起旁边牢头腰间的钥匙就往锁里插去。 “你疯了?!”最让一个男人心中窝火的便是自己深爱的妻子对其他男人的在乎。 林福儿的反应却冷静得吓人:“这是我欠他的,是咱们欠他的,只要还清了,便好了。” 咱们?! 细细想起来,其实她说得没错。 郝大粗的事情在福儿心里就是一根刺,一粒沙子,一道高高的坎儿,如果不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消了,那他们夫妇二人又如何展望美好的未来? “你说的,我懂,可是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我王詹做不到,”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他就应当护着她,“我看,咱们想别的办法还他便是了。” 林福儿忍不住眼泛泪光,坚毅如她,也并未掉下一滴泪来,只是哽咽着说道:“你想怎样还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王詹突然对着身旁牢头的后颈就是反手一劈,那牢头瞬间便晕倒在地。 这一举动惊得林福儿与郝大粗齐声叫道:“你——” 郝大粗容色微动,咳了几嗓子,勉强让自己保持理智与冷静:“知县大人这是要放我出去?” 王詹负手而立,一派风轻云淡的疏朗态度,且听他悠然笑答:“福儿说得对,这是我们夫妇欠你的情。不过下一次,我定会亲手抓你回来。” 这话让林福儿不由得另眼看他。这才是她的男人! 郝大粗看着这夫妻二人的神色,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番。 这一回,他到底还是输了。 再一次输给了王詹,输给了他们。 “林福儿,你过来。”这时,郝大粗的神情突然变得苦涩了许多。 林福儿看了王詹一眼,而后果然依言走到栅栏前。 是的,她还真不担心郝大粗会害自己,他要害早就害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面对着福儿愈见白皙滑嫩的脸蛋,郝大粗也忍不住多了分深情,且看他温柔宠溺地弹了弹福儿的脸颊,跟着叹了一句: “你胖了……” 卧槽!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么丧尽天良的话啊! 人王詹见筝娘子,说的也是“你清减了”,可郝大粗倒好,上来就说“你胖了”!! 林福儿气血沸腾,忍不住冲上去就抡了一拳,龇牙咧嘴地骂道:“妈的,活该你被关在牢里呢!” 王詹轻笑地看着郝大粗,得意洋洋地在一旁嘲讽道:“活该,谁让你说实话呢!” 林福儿为之绝倒。 现在连她男人都这样说了……她是不是真的胖了? 啊呀~要死了!要死了! 见福儿阴沉的眼神,王詹便后悔自己多嘴了——完了,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福儿,别生气,胖点儿好……” 没想到,王詹这越是劝,林福儿就越生气,到最后,居然怒气冲冲地挥着拳头就跑了出去。 只剩下俩男人大眼对小眼。 林福儿风风火火地回到家,摸了摸自己日益丰腴的大腿,忍不住一连哀叹了好几天。 她恨瘦子!! 为了这事儿,她一连好几天都没搭理王詹。 郝大粗承了她的情,但还是选择留在了牢里,具体原因他也没有明说。 林福儿知道后,一不高兴又多吃了一碗梅菜扣肉。 回味着嘴里肥而不腻的扣肉香,林福儿恶毒地下了一道旨: 整个王家的女人,不管是丫鬟婆子还是什么姬人,每人每天都得吃三桶饭,吃肉永远只能吃肥膘,敢吃/精瘦的,一律打死! 这下林福儿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不过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却是梧桐。 因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她吃得多了,下人们纷纷都巴结上她,巴巴儿地指望她能帮自个儿多吃几桶饭呢! 见府里的人都在发福,林福儿便眉开眼笑地拈起绣花针,喜气洋洋地为自己做起了书包。 这一日,秋棠楚楚动人地走上前来向林福儿请示道:“大奶奶,外头有位陈雪莲小姐,说是大奶奶的朋友,想到府上拜访您。” “陈雪莲,陈雪莲,这是……二妞?!”福儿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连忙丢下针线活动起筋骨来,只是兴高采烈地吩咐着,“不用你们,我自前去请她进来便是了!” 多日不见,陈二妞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林福儿两眼发直地看着她那瘦骨嶙峋的火柴腿。 陈二妞上来就捏了捏福儿颇有弹性的脸蛋儿,爽朗地笑了起来:“大奶奶生活蛮滋润的嘛!” 林福儿:“……”这还能愉快地玩耍不? 由此可见,胖子和瘦子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啊!! 陈二妞倒也不介意,只是搂过福儿的肩膀嘿嘿地笑了起来:“福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也要送我去书院念书呢!”眼里满是神往之色。 从胖瘦问题岔到书院问题,福儿的心情明显地愉悦了许多:“好啊,上课的时候咱俩坐在一起。”同桌的你神马的最劲爆了。 “可你以为书院是这样好进的吗!我爹倒是有心送我去,可我听说一去就要开考,还是满场的老夫子盯着看着,啧啧啧,那场面,简直跟男人科举一般严厉,我怕,要是万一考不进书院,唉。”说到此处,陈二妞也愁了。 还要摸底考试?! 林福儿深深地觉得这是上天跟她开的玩笑。 大道理她满肚子都是,随便搜刮几句就是千古佳作醒世恒言,可若要她写字,写的还是这个时代的字,那笑话可就闹大发了。 “那……那咋办?”字都不认识几个,她还考啥考?回家养猪种地算了。 陈二妞环顾四周,又让福儿支开了丫鬟,只见她又猥/琐地笑了起来:“我看要不,让你男人……帮个忙?” 这主意听得福儿心头痒痒的。 以前念书的时候,作弊这事儿她还真没少干过。 如今让金盆洗手的她又开始重操旧业,真特么的想想就热血沸腾啊。 第三十二章 色/诱 这夜。 月光清清浅浅的,匀匀地洒落在天地间,让万物愈发安详美好。 林福儿穿着一条藕荷色绣迎春花的肚兜,外罩一层轻薄的纱衣,青丝披散,眉眼含媚,软软地靠在榻上,一个人在那儿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着。 “夫君……让妾身为您更衣吧。” 林福儿笨拙学着魏秀花的明眸善睐,又模仿她说话时的风情,尽量把声音降得轻轻软软的。 “不行,上来就脱衣裳,这也太劲爆了!”林福儿忍不住掐了掐自己发烫的脸蛋,发着愁。 可是,到底怎样能让王詹帮她搜罗些答案什么的…… 但是王詹那人吧,看着就有板有眼的,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这一刻,福儿的脑袋里蓦然想起了陈二妞激动地握着她的手,那一番郑重的话: “姐们儿啊,咱俩进书院这事儿就系在你男人上头了,好歹他也是县太爷,只要他有这想法,勾勾手指就有一大片答案扑面而来啊!” 林福儿扶着额头努力地为自己加油打气:“对,我可是县太爷他老婆,不就是跟自家男人来一把色/诱吗,这可是为了学业献身,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为什么觉得依然那么艰难…… 要不干脆啥都别说?等他一进来就直接动手?然后扑上去又咬又扒? 唉,这本是一件风月之事,怎么搞得跟要跟人家拼命似的。 想到这里,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大爷回来了!”这是秋棠请安的声音。 得,这下正主儿来了。 “福儿?为何不点灯啊?”王詹在门外头就觉得不对了,好好儿的屋子非搞得乌漆麻黑跟凶宅似的,这是在玩儿什么把戏? 这这这她该咋答应啊? 林福儿缩在被子里又是抖又是结巴的,可她这个感情白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人家引/诱进屋啊! “你你你……进来!”磕磕巴巴地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恨得林福儿只想咬舌自尽——瞧这嘴笨的呀! 王詹闻言便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福儿病了? 当他看到福儿的打扮就给整得愣在了当场:“呵!这大冷天的,你穿成这样儿就不怕冻着啊?” 说着,便将绣花棉被裹在福儿身上。 林福儿垂头丧气神情黯淡地缩在榻上。 为什么他好像根本就没有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是他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是他身体不行还是她相貌不够胸也没凑? 王詹上前摸了摸福儿有些发烫的额头,埋怨道:“你瞧你,这回冻出病了吧!” 林福儿裹着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转过头去不理他,只在心中气恼,对对对,她就是有病!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老半天,林福儿太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人林禄儿勾搭他,他都有反应,虽然是选择守身如玉然后将禄儿一把推开。 难道,他不喜欢她? 对啊,丫的可从来都没对她深情款款地来个告白! 这就是问题了。 “什么意见?林福儿,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好吧,他在外头忙了一天,一回家这个疯婆娘就劈头盖脸地对他撒气,他招谁惹谁了?! 林福儿眼圈儿一下就红了——天哪!这才叫红颜未老恩先断,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看来很快她就会跑大门外头端着个破碗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儿哭嚎一边儿讨钱: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呀~~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打算休了我?!我告诉你,就算要休我,你这宅子里的一半都是我的……”林福儿越想自己的将来就越是凄惨,于是就干脆坐榻上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稀里糊涂地还把这个时代当成了有着“夫妻共同财产”的21世纪。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但王詹见福儿哭,心也软了不少。 他知道,林福儿是极少哭的。 她本是那种就算眼里含着泪也要拼命把它咽回肚子里当尿撒出来的人,这会哭成这邋遢样儿,可能真是动了气。 可男人也是有尊严的好吗!!林福儿这般无理取闹,凭什么他还要跟她低头? 王詹也不说话,就搬了个绣墩到榻边,静静地坐在上头看着她在那儿眼泪鼻涕齐流地嚎啕大哭。 “你这没良心的汉子啊……”干坐着笑看她在那儿哭,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哦。”王詹天性冷淡,从来便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儿,只是似懂非懂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然后又继续坐看她哭。 气得林福儿扑上来就掐他的腰。 杀猪的女汉子那手劲儿得有多大?何况如今福儿是在气头上,那掐人得有多疼啊! 王詹疼得眉毛一上一下地跳着,但还是憋着气不喊出来。 “你……你……”林福儿吸了吸鼻涕,一把掀开他的衣裳,看着他被掐出血的腰间,不觉带着泪怔住了——都流血了,这得多疼啊! “可消气了?”王詹自认是爷们儿,就算流血了也不喊疼,只是笑着揉了揉福儿的头发。 林福儿将鼻涕抹到王詹雪白的衣襟上,抽抽搭搭地幽怨起来:“那……那你喜欢我不?” 喜欢,这个词和爱一样,蕴含的感情太多。 用甜言蜜语哄骗小姑娘多容易,可他还是不愿欺骗于她,而是选择坦诚地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不想骗你。喜欢不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心中知道,林福儿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重要的人之一,还好还好,自己还算是有不小位置的,于是酸溜溜的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女子的闺怨:“那你为啥不跟我……” “嗯?”她说的这话啥意思?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妈的,这事儿要她一个闺女咋说出口啊! “你这个呆子!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穿成这副德行,还能有几个意思啊?” 王詹不禁瞪大了眼睛:“唔。”福儿穿成这副德行就是想引/诱他行那周公之礼吗? “你还小。”捂脸,好羞涩。 “不小了。”卧槽啊,女人的青春年华能有几年啊! “等过几年咱们再……”心中窃笑,福儿真是太猴急了。 “你这就是不喜欢我咯?”德行! 第三十三章 学沫的逆袭之路 “你到底想怎样?”王詹扶额,此时此夜,他竟觉得无语对苍天。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般厚比城墙的,关键是,这姑娘他还讨厌不起来。 “我只是想,咳咳,咱俩要是做了那事儿,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点儿东西啊……”林福儿声音越说越小,因为王詹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回该他生气了。林福儿到底怎么回事啊,就凭他们之间这种关系,行了夫妻之事,竟然还要补偿!最可恶的就是——她好像就是为了那一点子补偿来的!! 明明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夫妻关系,她非整得跟金钱肉/体交易似的。那若是旁人有了她想要的东西,她是不是也穿成这副德行跑过去玩儿一把愚蠢的色/诱?! 什么女人哪这是!必须严惩,严惩—— 王詹心中冷笑,口里的语气却变得温柔深情了许多:“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福儿忙顺杆儿爬,乐道:“书院考试的答案,你能想法子搞到手吗?” 所以他就这样被一份答案给打败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帮你的。”王詹扯了扯嘴角,装作一副僵硬的笑容,接着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只剩下福儿僵在当场。 秋棠见王詹竟在这个时候出来了,难道是和大奶奶有了纷争? “大爷,可要奴婢伺候?”秋棠羞怯地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了王詹一眼。 瞧这丫头顾盼流波的——只可惜又是个想跟他干那事儿顺便得点儿什么好处的! 他本人难道就这般逊色吗?!~~(>_<)~~ “滚开!”王詹气恼之下,只得奔向书房跟老夫子过夜。唉,男人就是累。 秋棠不由得掩面而泣。大爷大奶奶吵架,可她一个丫鬟又招谁惹谁了啊? 林福儿也发愁,看来这下靠男人是不行了,说到底,还得靠自己呀。 怎样才能在二十天内从学沫逆袭成学霸,这是个问题,还是个难题。 可书院里到底要考哪方面的东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是孔孟之道? 请教王詹是不可行的了。 她可是不会向臭男人低头的。 可惜薛氏前些日子走了,不然肯定就她了。现在府里也只剩下…… 春杏?秋棠?可丫鬟顶多就只能认字,能有啥学识啊! 对了,府里不是还有住着个蒙面女侠筝娘子吗?! 妓/女都是有技术的女人,看她那清高的拽样儿就是颇认得几个字的。 行,就她了。 看着栖月馆的方向,林福儿又开始裹着被子傻乐呵了。 这傻大棒槌咋知道,她想跟筝娘子打交道,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次日清晨。 栖月馆。 董筝正轻轻地闭着眼睛,沉迷在自己的筝乐中自嗨着,林福儿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呵欠。 “芸香,你家娘子啥时候才能把事儿办完啊!”唉,难得今儿一大早她就起了,结果来了这栖月馆也是备受摧残。 真是对牛弹琴。 芸香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地答道:“我们娘子每天早上都要练习弹筝的,这是死规矩,谁来都改不得。” 林福儿跟着点点头,咂着嘴同情道:“唉,干你们娘子这行的,也苦啊。” 董筝手中的弦微微一颤,大奶奶这不明摆着在讽刺她的风尘出身吗?! “你竟然如此侮辱我们娘子!”芸香回味了一番,也听出了林福儿话里的内涵。 没想到春杏竟叉着腰走上前来为福儿仗义执言道:“放肆——你是什么下/贱玩意儿!莫说是你一个小丫鬟,便是你们娘子,也没资格这般对大奶奶说话!” 她早看那姓董的狐狸精不顺眼了!如今还不可劲儿地狐假虎威一番? 这时,董筝弹完了一曲便停下手,目光慌乱地看着福儿。 只见她上前福下身子低声请罪道:“大奶奶,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芸香只是个可怜见的小孩子,嘴快,还请大奶奶不要降罪于她。” “筝娘子真是个好主子啊!”林福儿眯着眼睛赞叹道,她今儿来可不是为了吵架的,毕竟自己有求于她,还是和解的好,“我和春杏都是嘴笨的,说起话来难免不知轻重了些,筝娘子切莫见怪才是。” 董筝依旧是蒙着洁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美丽哀伤的眼睛:“大奶奶这般亲和仁爱,让妾身真真无地自容了。” 林福儿给春杏使了个颜色,春杏愣了愣,便带着身后的大小丫鬟们出去了。 董筝微笑着看了看芸香,芸香也点点头出了门去。 一时间,栖月馆内只剩下她们两人。 福儿见没人了,便说出了来意。 原来是来请教她的? 董筝心中不禁暗喜:“不知大奶奶想学什么?” 福儿乐道:“你就教我认字吧!”万丈高楼平地起,只有认了字才能把基础打好。 董筝呼吸一滞,大爷如此俊才,怎么大奶奶居然是个大字不识的? “呃,好。”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应下此事了。 可她怎么知道,这林福儿直接连拿笔都成问题! 董筝只觉得头疼,还得在一旁不厌其烦地提点着:“大奶奶,注意您的握笔姿势!” 林福儿握着毛笔的姿势俨然就是拿中性笔给人家签字的样子。 “大奶奶,您的胳膊不能靠在桌案上!” “大奶奶,胳膊抬得太高了也不行,主注意角度,适中,适中!” “大奶奶,您不能靠在椅背上!” “大奶奶,您这是跷的什么腿?” “大奶奶!您居然将笔给掰断了!” 林福儿默然无语:这拿毛笔简直比拿杀猪刀都特么费劲啊! 只见她淡定地扔掉手里的断笔,感叹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再这样下去估计我也活不过明天了。” 董筝恭敬道:“还请大奶奶回去以后继续练习您的拿笔姿势。” 林福儿自顾自地走着,头也没回,只留下一个寂寞如雪的背影。 这晚王詹还是没有来。 听小厮说他直接就泡在衙门里过夜了。 今夜的月亮格外地亮。 林福儿揉揉酸胀的手腕,可她却是孤独一人了。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要独自走完这一段充满孤独的文化苦旅。 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将进书院的文化人了。 她再次拈起毛笔,就着书案练起了拿笔姿势。 第三十四章 和好 一连几天,王詹都在县衙里的熙和居里吃住过夜。 除了忙,最大的原因便是福儿。 这么多天他的气差不多也消了,只剩下一番近乡情更怯之感,所以才不愿回家,也不愿见她。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回到家见到她,便会忍不住心软,接着就会做出些有失男子汉尊严的事情来,比如伏低做小什么的——他王詹一世英名,如今也算是栽在林福儿手上了。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这滋味儿,似乎的确是冷清了许多。 王詹捧着县志,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这时,四宝却在外头请示,说府里的梧桐姑娘来了。 梧桐,就是那个五桶丫头?想到此处,王詹先是想笑,接着骨子里又沁出一番莫名的悲凉。 看着梧桐那名副其实的壮硕身材,王詹不禁扶额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梧桐憨憨地答道:“大爷,大奶奶病了,请您回去一趟。” 王詹的态度依旧冷淡:“哼,有病就去找大夫。” 如今这冷战的情形,她还来找他干嘛?就林福儿那身板儿,简直壮得跟头牛似的,估计连生病也是扯谎来诳他的。 “……哦。”梧桐挠挠头,心中咋舌不已,大爷真是个无情之人啊,大奶奶都病成那样儿了也不管不问的。还是她的四宝哥好啊。 梧桐走后,天上渐渐地飘起了秋雨。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可真凉啊。 捧着县志,以往勤奋的他,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想着那夜,清浅的月光下,她穿着一条藕荷色绣迎春花的肚兜,外罩一件洁白透明的纱衣,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慧黠,圆嘟嘟的小脸尚存着一抹嫣红——哼,大冷天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真是的。 等等!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詹咳了咳,只低着头,随口念着县志里的内容。 果然是自古红颜皆祸水啊。 不过那日,她看起来似乎还真是不错…… 打住!他怎么又想起那疯婆娘了! 王詹气恼得丢下县志,起身离了书案。 “大爷,您这是……”守在门口的四宝忙为他撑起雨伞。 谁料王詹推开雨伞,直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出去散散心,你不必跟着了。” 散心?这大雨天的还散啥心?有啥可散的? 王詹淋着雨一直走,却不自觉地走到马老太家的小馆子外头。 这时,马老太正骂骂咧咧地唠叨着她家老头子把刚煮好的羊肉汤锅端了出来。 她家的羊肉汤锅仍散着热腾腾的白气,闻着真的很香。 只听马老太数落着她男人:“你这个没脑子的,居然在灶跟前儿睡着了,差点儿把锅都给看糊了!你这么不仔细,要是厨房里走了水,你就把命交代在里头了!” “老婆子啊,我也是不小心嘛,你放心,再也没有下回了!”她男人的认错态度倒也乖巧。 马老太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数落他:“还下回?你说你有什么用啊!这个家要不是有我这老婆子,早就被你败得精光了!” 她男人看了看王詹,不由得窜着脑袋叹息道:“老婆子,我错了!你在外人面前,好歹也给我些面子吧!” “你……”,马老太见来人是知县大人,便也停下了最,只是语气仍然恶劣,“你这糊涂的老头子,还不快来招呼大人,我进去熬汤!” 见他二人夫妻争执,王詹站在雨里看着,不觉有些痴了。 “大叔,马大婶与你争吵,你为何要忍着?”屋里安静下来,外头的雨声也显得愈发大了些。 “唉,夫妻两人过一辈子,磕磕碰碰的也是难免,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小心眼儿些,何况老婆可是要陪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又是为了这个家好,遇事儿我们男人能让就让让呗,跟自个儿老婆还计较什么?!” 这番平常人家夫妇生活的寻常道理,王詹却是第一次听说,遂不觉怔在了原地。 老婆是要陪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在小事上男人能让就让? 密密麻麻的雨点里,王詹突然想起之前梧桐说,福儿病了。 这么些天,他气也全消了,也该回去了。 当看到王詹的身影,梧桐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下了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瞧花了眼? 见王詹走到陶然坞院中,秋棠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大爷,您,淋湿了?” “没事。”与失去福儿相比,他如今只不过是被雨淋湿了。 于是径直走进陶然坞的寝居里。 屋里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苦苦臭臭的,别说吃下去了,就连闻着都膈应人。 福儿穿着寝衣老老实实地睡在榻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微闭着眼睛,小脸儿胀得通红。 春杏则歪着头靠在榻边,似乎也睡着了。 王詹低声叫道:“春杏?” 春杏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来人却是多日不见的大爷,也惊得忙站起身来行礼:“奴婢见过大爷!” 对守在榻边看护福儿的丫鬟,他自然不会带着什么脾气。王詹遂淡笑着看向她:“你也累了,快下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大奶奶便是了。” 春杏懵懵懂懂地走出了房门,心道:大爷竟然也会照顾人了,简直是稀罕事儿。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福儿依然安静地睡在榻上,胸前微微地起伏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王詹口中不停地喃着这句话,心中只觉后悔不已。 他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儿,居然为了一点子小小的尊严脸面,跟自家老婆争嘴,还几天几夜地不回家,直把老婆给气得病倒了。 王詹在心里狠狠地发誓说,不就是答案吗,他想办法找来给她便是了。他只求她健康平安,不要出一点岔子。 此刻,却听福儿在梦中挥着爪子骂道:“负心汉……没良心……” 闻言,王詹不禁莞尔一笑,然后将她不规矩的手塞回了被窝里。 唉,这坏丫头! 第三十五章 让考试来的更猛烈些吧! 最终福儿还是从王詹那里拿到了答案。 但之前生病的确不是她装出来的。 那晚她为了勾搭王詹,身上穿的极少,原本就着了凉,后来天天开启学霸模式,又把自己累着了。 于是乎,这才病倒了。 福儿缩在被窝里抱着答案,心里暖洋洋的。 只要有了这个,她和二妞进书院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只需依样画葫芦便是。 于是福儿便让梧桐把二妞给找了过来。 陶然坞,福儿的寝居里。 陈二妞甩着俩黑亮的大辫子,眉开眼笑地兴奋道:“啥?你还真搞到答案啦?” 看着她那鸡贼的模样,福儿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陈二妞拉过她,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可真有招啊!” “死妞子,为了这个我可是大病了一场!你就知道你的答案,也不关心关心我!”福儿嘟着嘴把头偏到一边,瞧瞧这个小没良心的! 陈二妞不免尴尬地嘿嘿直笑:“我倒是听说了这个事情,不过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计策呢,也没来瞧你,咳咳。” 林福儿抓狂了:“什么计策!我是真的病倒了好吗!你这个坏妞子!” “嘿嘿,总归现在你身子也大好了,答案也到手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了么!”陈二妞这个没心没肺的,就只管叉着两条腿坐在贵妃椅上傻乐呵。 陈二妞是傻乐,林福儿白嫩的脸上却呈现着一丝奸诈的笑容:“不过,我倒是个想了个好主意,若能以此大赚一笔回来,我也不算白白病了这一场。” “赚一笔?哎哟,我的大奶奶,你现在还缺钱花吗?”陈二妞也奇了怪了,林福儿如今也不是差钱的人,为何还想经商呢?老老实实在家做大奶奶,规规矩矩在书院做女学生,这不挺好的吗——干嘛还要来这么一出? 林福儿故作正经地告诉她,女人需要挑战自己。 “嗯哼?”说什么挑战自己的屁话,林福儿的性情她还能不知道? “我看啊,不是你闲得慌了,就是你想藏私房钱了。”陈二妞的话果然是一针见血,简单粗暴。 林福儿操着一口湾湾腔,大着舌头矫情巴拉地点了点头:“好了啦,其实是兼而有之啦。” “那你想做什么生意?你该不会想去……卖答案吧?”陈二妞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林福儿挥了挥小手绢儿,娇羞无限地看了眼二妞:“哎唷,我的妞子,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啦。我们卖的是辅导资料了啦!” 辅导资料?这是何物? 做了青陵县的第一夫人,果然林福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待福儿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陈二妞感叹之余,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反正本钱福儿出,她只是跟着跑跑腿就能有一半的钱赚,这好买卖谁不愿意做呀?再说了,就算出了事儿还有福儿顶着呢,这一位如今可是知县夫人了。 “不过,那个什么辅导资料如果卖得多了,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成绩?万一人家全都进了书院,就剩我们俩傻站在外头,那可咋整啊?”陈二妞不是不想赚钱充作小金库,但她也怕因为这事儿自己最终进不了书院,完不成爹爹的交待,那便是大大的不好了。 林福儿笑着附和道:“所以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啊。” 为此,林福儿想出了两套方案。 第一,先要做出一百份与自己手中答案有三分之一内容相同的“押题王”,定价往外销售。 第二,还要做出十份与自己手中答案有一半内容相同的“终极押题王”来,以便高价抛售。 可问题的关键是——她还不怎么会写字啊! 如今她且在家天天练习写古代版的横竖撇捺偏旁部首呢。 就她那狗刨字儿,就算写好了拿出去倒贴,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那就只有招人了? 第一,他们写出来的字必须得拿得出手; 第二,还得是嘴紧的人,不然牵连到王詹就坏了事了。 筝娘子原本是她心中的第一人选,她模样好,聪明,又的确有才,写出来的字也娟秀。可福儿思来想去吧,还是觉得不放心她。 说起绣花烹饪,王家满府的丫鬟几乎个个都是大师级的手笔,可若说提笔写字,还要写得不错的话,那也就只剩下寥寥几人了。 春杏,秋棠,鹊枝,柳芽。 将春秋二女除开不说,这鹊枝虽是三等丫鬟,可难得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父亲在安乐侯府里也是管账的老人了,在她小的时候便教她写了一手老成持重的楷书。 福儿便叫人将这鹊枝带到她跟前看看。 这鹊枝模样虽然一般,年纪也有些大了,但难得她睿智有才,人也稳重,看着又不像有那起子花花心思的,福儿一见便很喜欢她。 与鹊枝相比,柳芽显然要锋芒外露得多了。 她本不叫柳芽,而叫柳明月,原是犯官的家眷,以前在家里也是个不沾红尘烟火的娇客,从小便练得一手清灵飘逸的草书,又是个擅长吟诗作赋的才女。若不是因她家道中落,辗转着又被卖到安乐侯府,她也断然不会陷在此处为人驱使,所以她为人也难免会骄傲些。 “传我的话,即日起,将鹊枝,柳芽,还有梧桐,都升为二等丫鬟。” 她也该为自己培养些心腹了。 无论如何,这春杏秋棠到底是王詹的大丫鬟,只因他待她心真,又不在乎这些小细节,于是便将这俩丫鬟都拨给她使唤来着。 她们二人虽然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但到底不是她的心腹。 如今借着这次机会,正好还能为自己培养些好苗子出来,何乐而不为呢? 春杏显然是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秋棠却毫不在意一般轻柔地笑了:“大奶奶,安乐侯府里的惯例,一等丫鬟是四人,二等丫鬟是八人,如今咱们在外头一切从简,虽然每一等丫鬟都要减半,却也不能马虎,让侯府被人轻视。今儿奶奶既然起了兴,提拔了这三个丫鬟,不如再多添上一个可好?这样也算是合了府里的旧例。” 林福儿温和地点点头,随手便在院子里指了一个穿着红衣裳做洒扫的粗使丫鬟。 “奴婢喜棉。” “名字也挺喜庆,就你了。” 林福儿心满意足,这些可都是要投身于她那“押题王”事业的少年先锋队员——来吧来吧,让考试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三十六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福儿,大喜!大喜呀!” 这天早上,林福儿正悠悠然地吃着早饭,哦不,晨食,却见陈二妞鞋都没提拎好便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陶然坞。 那欣喜若狂疯癫劲儿吓得福儿手里一抖,只见她手里那只圆圆鼓鼓的灌汤包吧嗒一声掉进了碗里:“咋的啦?你赶着去嫁人啊?” 陈二妞顾不上福儿的打趣,只管咧嘴乐呵:“什么呀!是咱们做的‘押题王’,这回可是大卖呀!” 林福儿此刻充分展现了商界黑玫瑰的女强人风范,且看她轻轻拈起灌汤包,眉头皱也不皱,风轻云淡地问道:“卖了多少?” 陈二妞顾忌着身边的丫鬟,便迫不及待地凑到福儿耳边道:“一共三十七两五吊钱!” 林福儿略带伤感地摇头叹息道:“这完全在我预计范围之内。” “之前那一百份加起来统共也不过几两银子,最后那十份秘密武器,我便按照你出的主意,全都一股脑儿竞价拍卖了出去!想不到,这越到后来那‘押题王’就越是抢手,卖出去的价钱竟然一次比一次高!这下真是赚翻了!”陈二妞双手合十,水灵灵的眼睛飞向窗外,直越过那一溜儿黏着青苔的青瓦,无限地畅想起来。 “那你以后出门可要小心了。”林福儿眼中满是怜悯地看向对未来充满幻想的二妞。 人总是有贪念的。 那些花银子钱买下“押题王”的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进入书院,毕竟总会有人考不进去。 而这些人通常都不会看见自己的错误,只会一味地将自己失败推到旁人的身上。 要是让他们瞧见当初那位意气风发卖“押题王”的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书院,那可不得揍死她完事儿! 陈二妞咧了咧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眯眯地说着:“能有钱赚就行,别的你放心,逃跑我是一绝!就算被人给逮住了——嘿嘿,我不是还有你吗?” 好吧,这姑娘整个儿一要钱不要命的。 俩傻大闺女一拍即合,却不知外头已经为此闹得满城风雨人仰马翻。 还没开考呢,答案就流了出来,这可算是涉及科场舞弊的大事情了。 青陵书院。 王詹负手立于窗边,面色微沉。 院长萧潜与身边的几个顽固老朽的夫子皆摇头哀叹。 “女子入学,可谓是牝鸡司晨,天下必乱啊!” “就是,往年书院入学,虽然有几个夹带贿考的,却从未出现过如此明目张胆公开贩卖什么‘押题王’的勾当!可见,女子入学,本就不智。” “知县大人这般行事,可真是莽撞了!” “也不知咱们邻近的几个县,是如何看咱们青陵书院的笑话呢!” 一贯冷傲的王詹此刻竟是无言以对。 书案上摆着一份“终极押题王”,看这字迹便是秋棠的手笔,上面的内容几乎有一半都与自己偷偷塞给福儿的答案相同…… 福儿啊福儿,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这次可真是闯祸了。 王詹拱拱手,严肃道:“萧院长,这是上头传下来的意思,我等也是不能更改的,只能尽心尽力将此做好。既然出了‘押题王’之事,与其严防死堵,不如咱们另辟蹊径,将笔试改为堂试,行‘抽签制’,与殿试类似,到时候全靠临场发挥。这样一来,书院舞弊之事或可缓解。” 萧潜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最终也只得点头叹息一番。 于是女子入学便从笔下答题换为了临场口答。 当陈二妞从陈五处得了这消息之后,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乖乖,这风口浪尖儿的,出门不就是找虐吗! 从秋棠处得知了此事的真相,王詹让她们几人封了口,便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这件事,他是真的很生气。 想不到她竟然有这么大胆子,为了几十两银子,不知从何处寻了这样古灵精怪的点子来,领着一群读书识字的丫鬟背着他偷偷做出这等事来! 可若真的让他冲林福儿发脾气,打她或者骂她,他都狠不下这个心。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也有割肉喂鹰之举——那就让他惩罚自己来消解这一场灾孽吧。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 在那样复杂的侯府里生存,也日渐养出了他阴沉冷漠的天性,每每一个眼神便会让旁人感到畏惧。因为他不止能对敌人下得了狠手,就算是对自己,他也照样能风轻云淡地捅出刀子。 这天,陶然坞的书房没有点灯。 黑暗中,王詹在孔圣人挂像前长跪不起,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也没有说一句话。 是他玷辱了孔孟之道。 秋棠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但又自觉说不上话,于是连忙找林福儿说事去了。 林福儿闻言,瞬间面色苍白地软在榻上。 王詹这是在代她受过…… 想起往日种种,福儿不觉已然泪流满面。 她的灵魂来自21世纪,她觉得考试只是考试,从来也是为了考试而考试,她也根本不知道何为古代读书人的执念。 正因如此,才教她犯下此等大错。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林福儿喃着这话,一时间默然无语。 而后,她也只是静静地起了身,一步一步极为艰难地走到书房,推门进去同王詹一齐跪下。 见福儿的举动,王詹眼睛里略有惊愕,但没有说话。 福儿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虔诚地跪拜。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去的书院。 两人就这般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饭,直到第二天早上。 这时,天边的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直直地逼了进来。 “福儿,你怕吗?”王詹轻笑着问道。 林福儿忍着膝盖的疼痛,倔强地笑了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的手掌心,爱情线上,正湿漉漉地淌着薄汗。 他们感觉到,直到这一刻,自己才开始学着走到对方的心里。 这种感觉,超越了小儿女的喜欢,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爱,唯有一番高山流水静默相惜之感。 第三十七章 养鸭场 冬月初一。大晴。风和日丽。 这天,与往年一样,是青陵书院开收新弟子的日子。不过,稍有不同的是,今年今日也是青陵女子书院开院的大日子。 林福儿虽是两世为人,但在前一晚依然没有睡好,只是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直扰得王詹叫苦不迭。 第二日福儿眼睛肿肿地从榻上爬了起来,虽然脑袋有些发胀,但仍然神采奕奕。 这一连十几日,王詹都抽空留在家里替她恶补百家知识,若她运气不错,又真下了一番功夫的,这次口答的堂试也应该能顺利过关。 照着菱花镜,秋棠为福儿精细地梳着读书士子们惯用的发髻,只在上面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支庄重大气的榴花沉檀簪,既有文人的风雅,也不落俗套。 这入学的衣着也是极为考究的。 绘着卍字暗纹的白绸长衫,外罩一件蟹壳青纱衣,黑色扣玉锦菱腰带紧紧地系在长衫上,上头只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沉香琉璃佩。 这套装束是王詹亲自为福儿挑选的。既不失女子的清灵飘逸,又暗合她女院学子的身份,书院那些老夫子见了也会倍觉亲切。 坐在一旁静静打量的王詹突然走到福儿身前站定,笑道:“腰带没有弄好。” 说着,遂弯下腰来为她重新系上腰带。 福儿看着王詹低下的头,心里突然有些伤感。 “你不能送我去书院吗?”她又不是他见不得人的外室,为何便不能与他光明正大地出门? 王詹手里的动作一顿:“上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要是让书院的夫子知道我的夫人也在这次考试中,难免就会想到旁的,到时候牵连到你就不好了。” 福儿撇了撇嘴:“我知道了。” 只是心里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不作不死啊。 她挎着让丫鬟们连夜赶制出来的藏蓝色布包,一步三回头地离了王家。 虽然除了太阳,但四周仍是湿湿冷冷的。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着实,好生寂寞。 之前王詹也提过给她配几个随侍的丫鬟书童什么的,但都被她拒绝了。 去书院就跟以前上学一样,亮出高人一等的身份的确酷炫,但以后要想与同学之间正常融洽地交往便也不易了。 有道是财不外露,她也不想搞什么特殊,拉太多仇恨值就不好了。 不过孤独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就会认识不少新朋友了吧。 林福儿振奋了精神,在半路上又遇着了二妞,两人便勾肩搭背一路欢歌笑语叽叽喳喳地往书院走去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便少不了勾心斗角。 林福儿与陈二妞施施然来到了青陵女院,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便再次证明了这个真理。 女子书院什么的,还是新鲜玩意儿,凑在外头看热闹的就有不少。 有站在男人的立场上骂女弟子不守妇道的,也有站在女人立场上坚称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的,还有好些趁人多热闹跑过来做生意的,当然还有来浑水摸鱼的——至于谁被摸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林福儿陈二妞相视而笑,拿了号便加入了排队长龙。 按说来这女子书院的人本不应该这么多的,可这浩浩荡荡的排场还真让福儿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想不到竞争对手这么多啊? 很快,福儿便发现了个中关窍。 来女子书院参加堂试的人原本没有多少,其中官宦富贵人家的小姐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那些小姐又是在闺阁绣楼里呆惯了的,一出来后头就跟着一屁股的丫鬟、嬷嬷、乳娘、小厮、家丁,居然还有带厨子的,直接呈“1+一群”的状态,那阵势简直比拖家带口逃难还浩大。 女人本来就麻烦,着排场大了,**烦也就一个挨着一个接踵而至了。 “咦,想不到含露妹妹也来了?妹妹不是一向都讲究以武服人的么?” “呵呵,姐姐平日不是也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怎么如今连德也不要了,巴巴儿地就赶上来了?!” “戴婵娟你这个贱人!上次抢我头钗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梅含英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跟野男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你还有脸来了?!” “小姐!那张五小姐好生霸道,带着一群家丁占了我们的地方!” “嬷嬷,小姐想吃一碗温温的金丝燕窝粥,可是天气太湿,炉子点不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咦?我的玉佩……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糟了,姑娘平日里吃的人参养荣丸我竟忘了带在身上!” “呀,别挤,各位别挤呀!啊,我们姑娘摔倒啦!” “哎呀,那位公子好生俊朗,我要不要上去问问他的大名啊?” 林福儿嘴角微抽,谁来告诉她,这是在郊游还是相亲会什么的? “我的亲娘哎,这些个深闺小姐们就这副德行啊!”陈二妞嫌弃地别过脸去,就那些,瞅着还不如她旁边这位屠户家的闺女呢! 林福儿咧咧嘴,宽厚地笑了。女人从来就麻烦,何况一下来这么多女人。 有位圣贤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瞧这满场乱窜的——看来这会儿青陵女院已经无异于一座养鸭场了。 门口那几个曰老夫子的白胡子直在风中微微地凌乱着,衬着纵横交错的老褶子,瞧着倒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老头子甲摇头叹道。 其余几位老夫子皆之乎者也地附和着。 这时只听有人来报: “院长到——” 院长?就是青陵书院的*oss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后世校长那般猥/亵女学生的癖好…… 林福儿挠头纳着闷儿,抬头打量着被人簇拥着走上台阶的成熟中年男,陷入了沉思。 “今日,是我青陵书院女子分院开院的大日子。萧某,承各位大恩,在此多谢了。” “好!” 下边也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大伙儿也开始纷纷鼓起掌来。 接下来萧院长便开始各种训话,反正就是青陵书院历史悠久啦,人杰地灵啦,莘莘学子桃李满天下之类的场面话。 可是…… 谁来告诉她,王詹啥时候来的? 林福儿瞪圆了眼睛,看着台上那位帅到太平洋彼岸的冷峻男子。 “下面有请咱们青陵县的知县王大人为新开的女子分院题字——” 第三十八章 窃玉案 知行。 古朴大气的馆阁体高高地悬挂起来,微干的墨汁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看着愈发熠熠生辉。 老夫子点头皆赞。 在外人面前,王詹似乎已经习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谪仙之感。 虽然王詹态度冷淡始终未发一言,但在这群春心荡漾的年轻姑娘眼中,却无异于男神的存在。 林福儿身边就有不少姑娘两眼放光地议论着。 “王大人真是谪仙之姿啊!” “也不知道会有怎样倾国无双的女子来配他……” “你们还不知道吧?早在一个多月前,王大人就已经娶了妻了!” “唉,可惜了,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怎样美貌多才的女子,才有这样的运气……” “嗤,什么美貌多才呀!听说是个杀猪的女儿呐!” “彼苍者天,我的王郎啊——竟被虎狼女玷污如斯!” 这话听得林福儿脊背一凉。奶奶的,这要是让人家知道自己便是男神那位“倾国无双”的老婆,也不知道会这些脑残粉被撕成多少片儿呢! 陈二妞贼眉鼠眼地冲她笑了笑。 林福儿只得嘿嘿地苦笑,其实满心眼儿里都是对老王的怨念。擦,自己怎么就配不上那姓王的了,还虎狼女,还玷污!! “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这时,有丫鬟连忙扶起自家晕倒的主子。 只听那姑娘凄凄切切地回道:“恨不相逢未娶时……” 瞧那要死不活的样子! 林福儿咬牙切齿,目光阴沉。 哼,那臭男人不去衙门,还跑这儿来惹一地的烂桃花儿,她回去非好好儿收拾那姓王的不可! 一边儿陈二妞只管咧嘴偷着乐。 林福儿低着头瞅了瞅自己脚上脏兮兮的小黑靴,唉,看看这丧尽天良的世界吧! “知县大人,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枪打出头鸟,人怕出名猪怕壮。也不知道这是谁那么大的贼胆,勇于做勾搭男神的先锋军啊。 这下好了,姑娘们都纷纷侧着头向她看去。 白裳绿裙,眉眼如画,乌发及腰,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身江南女子的清柔婉转。 就连福儿都被这一口甜甜糯糯的吴语给征服了,心道,人美声甜,还真是个漂亮姑娘。 王詹微微皱眉,沉着面色问道:“何事?” “小女子沈未央,见过大人。”她抬起头,眉眼含春地朝王詹走去,行动间环佩相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沈未央走上前站定,只露着一段雪白的脖颈,此刻虽身着白衣,但这抹雪白竟然丝毫不逊于衣裳的颜色。 “到底有何事?”如斯美色,王詹竟完全没被吸引,而且还有些不耐烦了。 沈未央轻咬着红唇,眼里泛起一丝水意,看着也愈发楚楚可怜:“大人,小女子,小女子随身携带的玉佩丢了。” 原来是丢了东西! 福儿托着下巴,不禁陷入了沉思。 瞧她这浑身上下不菲的打扮,也不像是缺一块玉佩的人啊。看来这姑娘是想借此在王詹心里留下一番印象了。 众女的想法与福儿的一致,遂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看她倒戴着一身的金玉首饰……但王詹毕竟身为县官,自然不能随性而为,只得细细相问了起来:“玉佩?你的玉佩是几时不见的?确定在此处吗?” 沈未央脸颊微红,扭捏地绞着帕子:“这个……小女子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这是来报案的还是来处对象的? “沈姑娘,你先把你玉佩的样子画下来给本官看看。” 表现的机会来了! 沈未央强压下心中的窃喜,轻轻福了福身子,接过纸笔画了起来。 她的画工非常熟练,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玉佩的样式来。 王詹接过纸一瞧,只见上面画的是平安扣样式的玉佩,两边刻着“未央”二字,一旁还别有深意地写着两行小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詹一瞧这小字,不禁神色微变,这深情告白要是让福儿瞧见了还得了? 于是他一把将纸揣袖子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沈姑娘画的,乃是平安扣式样的玉佩,上面还刻着‘未央’二字,还请各位姑娘仔细瞧瞧四周,找找有无此样式的玉佩。” 既然是男神发话了,除了几位特别骄矜自傲的小姐,姑娘们也无不顺从地四周走走看看帮着找玉佩。 林福儿也随大流地晃荡起来。 和二妞手挽着手正走到角落里,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 “咦,晓寒,你裙摆下怎么有块玉佩?” 这姑娘声音尖的呀,场上谁都听见了,惹得大伙儿都围观来看。 孟晓寒一怔,抬脚还真发现了裙摆下头的玉佩来,捡起来一看,果然是平安扣的样式,上头正刻着沈未央的闺名。 “这……”孟晓寒顿时愣住了,捏着玉佩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未央在外头瞧着,见此心道不好,遂发疯一般冲上来从孟晓寒手里一把夺走了玉佩,神色有些慌张:“这的确是我的玉佩……” 尖声姑娘忙看向孟晓寒:“天哪,晓寒,我知道你家穷,可你怎么能偷人家的东西呢!” “阿璧,我,我没有啊。”孟晓寒连忙摇头,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见此也乐得一人一句地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还真是恬不知耻,偷东西都偷到书院来了!” “没瞧见她挎着书吗,看来是想浑水摸鱼进女子书院吧?呵呵,这样的无耻之徒,也配拿圣贤书?岂不是要气死孔老夫子!” “此女年纪轻轻的,生得也清秀,想不到却是个贼!想来生的这双手也不是握笔作文章的,而是偷人家姑娘玉佩的!” “孟晓寒,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大庭广众的,竟然行此偷窃之事,姑姑姑父若是泉下有知,也只会觉得羞辱!我曾璧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表妹!” 任凭冷嘲热讽,孟晓寒只是死死地攥着衣角,眼含倔强地站在人群里。 角落里,林福儿压低了声音问着二妞:“妞子,你相信是她偷的吗?” “她看着倒是个有骨气的。只是,贼也不会把贼字写在头上吧?”众人都一致认为是孟晓寒偷了玉,二妞受此影响,未免有些犹豫。 这时,有人提议:“大人,把这丫头押进大牢吧?她在此间,也只会玷污了孔孟圣贤!” “你们都认为,是这姑娘偷了玉吗?”至于这窃玉贼,王詹心里却有着另外一个名字。 “难道不是?”大伙儿都亲眼看着从她裙摆底下找到的赃物了,这还能有假不成? “我再问一遍,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是孟晓寒偷了沈未央的玉佩吗?” “大人,我,不这么认为!” 这一刻,林福儿举手站了出来。 陈二妞见此,略一犹豫,也跟着走上前来。 第三十九章 神探福儿摩斯 林福儿昂首挺胸,神情恭谨地拱了拱手:“大人,孟晓寒是冤枉的。” “何解?”看着福儿,王詹的目光渐渐柔成了春水。 他的福儿,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 王詹这般深情地看着福儿,却不知此时此刻的神情尽皆落入了旁人眼里。 “蓝田日暖玉生烟。各位姑娘博学多才,想必也听过这话吧?”林福儿走到孟晓寒身旁,暗中却别有深意地冲着曾璧笑了笑。 这时传说中的科普帝出来了:“这是李义山的《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林福儿不经意地走到曾璧身旁,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玉生烟,玉生烟,沈姑娘这玉的确能生烟,而且——还是有颜色的烟。” “笑话,玉如何能生烟?还是有颜色的烟?”说话者却是福儿从未谋面却已与之积怨极深的张五小姐张含露。 “嗤,玉若不能生烟,曾姑娘这指甲上,如何会沾上一点秋香色?”说着,林福儿抓起曾璧的胳膊,笑眯眯地举起了她的左手。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曾璧左手小指的指甲上,果然沾着一点秋香色。 可秋香色与本案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吧?难道这是玉生烟的颜色,然后被曾璧给沾染上了? “你……你竟然诬赖于我!不过是一点秋香色罢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林福儿点点头,这秋香色的确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在场之人,手上沾着秋香色的也并不只曾璧一人。 “还请沈姑娘瞧瞧自己右手的手掌,孟姑娘也请看自己的右手的虎口处。”这一刻的林福儿,扬着下巴负手立于场上,显得高傲而自信。 因为她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以及看人的眼光。 “这……怎么会!”孟晓寒惊讶地盯着自己虎口处的秋香色,似乎要从手上瞧出一朵花儿来。 沈未央收了收手,显得非常慌乱。 围观党张含露不由得摇头失笑,酸言酸语地讥讽道:“啧啧啧,原来这儿有三个偷玉贼啊!” 这话明摆着就是冲着福儿来的。 福儿对此倒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了,大家再想想沈姑娘玉佩上穗子的颜色。” 陈二妞忙附和道:“是秋香色!穗子是秋香色的!” “唉,要怪就只能乖沈姑娘那玉佩上的穗子质量有些不太好,掉色了。因她本人碰过玉佩,手上沾了颜色也无可厚非,再者,她是失主,总不会闲着没事儿贼喊捉贼吧?至于孟姑娘,方才她捡起玉佩时,手上有所沾染也在情理中。可是——曾姑娘方才好像没有碰过玉佩吧,为何手上会有所沾染?”林福儿这一番周密分析,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快从林福儿进化成“林·福尔摩斯”了。 曾璧大声辩解起来:“这,这是我在家中擦胭脂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喂,你别想套我的话!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林福儿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大叫起来:“哎哟我的曾姑娘啊,你来书院是为了入学吧?我看你身上的装扮,虽然都是普通的大路货但全是簇新的,可见你家境一般但非常珍惜这次机会。谁都知道,在堂试的时候衣着仪容何等重要!试问,你又如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我……我……你这该死的贱人竟然冤枉我,你和孟晓寒一样,都是该死的贱人!”曾璧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洗脱罪名,惊慌绝望下只是拼命地尖叫着想要扑上前抓福儿的脸,却被黑面神陈二妞一把给推到了地上。 孟晓寒只是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与旁观者无异。 “还敢喊冤?!孟姑娘的裙摆长得拖到了地上,她若真有心藏,你若是清白无辜,又如何能瞧见裙摆下藏着的玉佩?”福儿微眯的双眼中迸射出一道狠戾的光,“想来也只有一个解释,沈姑娘的玉佩根本就是你偷的,当她向大人报案时你就害怕了,于是就趁乱丢到孟姑娘裙下——曾璧啊曾璧,孟姑娘怎么会有你这样狠心恶毒的表姐!” “彩!”陈二妞伸长了脖子连声喝彩,又带头鼓起了掌。 在掌声中,林福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是眉眼含情地看向王詹。 王詹也目光灼热地看着林福儿,干脆来了个一锤定音。 “这位姑娘所言,正是王某心中所想。” 王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打在了曾璧的心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软倒在地,见孟晓寒对自己冷漠不屑,便发疯一般地喊叫起来:“晓寒……晓寒……快救我啊!我可是你表姐,是你的亲人啊!你爹娘去的早,全靠我爹我娘每个月给你银子你才能生活,你不能不管我啊……” 孟晓寒摇摇头,冷漠的面容里不带一丝情感:“所以,你就诬陷我?当你陷害我时,可有想到我是你的妹妹?” “我……” “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上全责。姐姐,你落得如此下场,与人无尤,要怪就怪那位沈姑娘掉色的玉佩穗子。”孟晓寒冷笑着,想起方才被人诬陷时,在场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面孔,当真是恶心! 林福儿见孟晓寒并非是那起子悲天悯人的圣母白莲花,遂放下心来,与二妞站到一边。 如今真相大白,被冤枉的人沉冤得雪,想害人的人也得到了应得的下次,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刚才那些落井下石的姑娘们见此也不好再说孟晓寒什么了,只是尴尬地扯开话题。 “是啊,呵呵,谁能想到呢,那玉佩上的穗子竟然掉色的。” “看来那沈未央也只是充充面子罢了,你们瞧她孤身一人,身边儿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估计连玉佩也是假的呢。” “呵,假玉佩还好意思报案呢!浪费咱们的时间,还耽误了知县大人的正事!” “就是就是,连我们也被蒙蔽了,这些卑贱的市井之女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果然是什么都能做的……” 林福儿脚步一滞,得,养鸭场模式再次开启! “姑娘,”孟晓寒叫住福儿,她的神色依然倔强,话里却十分认真,“姑娘,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林福儿笑呵呵地摆摆手,多大点事儿。 第四十章 堂试(1) 王詹吩咐了几句,便让衙役将窃玉贼曾璧带走了。 他也该走了。 走之前,却还不忘深深地凝视了福儿一眼。 “天哪,大人,大人在看我呢!” 福儿无语地侧脸看了过去。 原来却是一个穿嫩黄色衣裳的小姑娘,她正捂着脸兴奋欢喜地喊了起来,一副生怕旁人不知道的骄傲模样。 “呸!大人明明是在看我!”陈二妞挤眉弄眼地朝福儿做了个眼色。 “哼,你以为是谁啊!”黄衣小姑娘撅着嘴不满地瞪了瞪二妞。 “呵呵,我当然是天上地下美貌无双才智第一的陈雪莲是也!你以为我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当着这么多捧高踩低的同龄人,她自然是要叫出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名啊——至于二妞啥的,还是免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谁啊!我叫木六六,大家都叫我六丫头。”小姑娘倒挺可爱的。 “静一静,静一静!” 王詹走后,萧院长又重新回到了台上。此刻,他正艰难地维持着场内秩序。 只是……这次台下的粉丝们好像都不太热情了啊。 也是,男神都走了,只剩一堆快入土的老头子外加一猥/琐的中年大叔,她们还热情个“肾”啊? 萧院长心中叹道,的确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于是颇为沮丧地宣布:“青陵女子书院入学堂试,正式开始……” 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看得林福儿直乐,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考试都是学子心中的头等头疼之事啊。 听萧院长说完话,福儿就更想吐槽了,考个堂试还要排队?听说还是“一群夫子vs一个弟子”的模式……唉,非整得跟面试似的。 进考堂等待堂试也是一批一批的,夫子念到了哪些人,她们才能进去等待,至于那些还没念到的,且在院儿里吹冷风吧! 林福儿陈二妞便与大多数人一样在院里仰着大脸好一阵傻等。 陈二妞趁没人看便悄悄地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冷包子来。 这时,众人却见第一个进去堂试的姑娘被书院弟子给拖了出来,镶着珍珠的鞋尖儿在地上刮出两道浅浅的土印子来。 陈二妞的包子就这样被吓到了地上:“哎呀我的娘,这是犯了多大错呀!哎哟……我那薄皮儿大馅儿酱肉包子啊!” 看着二妞似乎有想把包子从地上捡起来继续吃的欲/望,林福儿登时就白了她一眼:“死妞子,你也不怕等会儿嘴里的味道冲着了夫子?” 陈二妞低着头,泪光闪闪地看着在地上躺尸的包子,委屈道:“我我我一紧张就想吃东西,这毛病打小就有……” 说着,陈二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的包子捡了起来,捧在手心里不停地端详,呼,还好没弄脏,不然就算吃下去了心里也塞塞的。 悄悄潜藏于二人身后的木六六听着她们的对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木六六?”陈二妞手里的包子再次被吓得摔在了地上,二妞见此不由得怒目圆睁,“你来干啥啊!” “来看雪莲姐吃包子啊!”木六六笑嘻嘻地将躺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包子捡起来递给二妞,“吃吧吃吧。” “福儿,你看她欺负我……”陈二妞哭丧着脸向林福儿求抱抱。 木六六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被二妞熊抱着却依然笑容淡定的林福儿:“原来你叫福儿啊?” “嗯,我叫林福儿。”她点点头,私心里倒并不讨厌这姓木的小姑娘,虽然木六六的确吓掉了二妞的包子。 福儿同木六六顽笑着认识了一番,便站在一旁笑着看她二人穿花绕柳地打闹。 唉,年轻真好。 “对了阿六,你可知道刚才那位姑娘为何被人拖出来了?”打闹了一番,福儿方想到了正事。 木六六天性便是个爱打听是非的,遂贼兮兮地冲二人神秘道:“这个啊,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去!” 陈二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还不就是因为她夹带了‘押题王’的缘故嘛!这可是舞弊之罪!” 哈? 林福儿陈二妞不由得默契十足地对视了一番,然后面带尴尬地低下头。 木六六见二人听完这话没啥大反应,心想她俩估计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连“押题王”是啥都不知道:“嘿,你们可知‘押题王’的事情吗?” “知道得不多……”陈二妞咳了咳,朝福儿打了个眼色。 福儿赶紧点头附和:“是啊,不多。” 又到了说八卦的时候了! 木六六精神一震,双眼放光地跟二人天南地北地瞎扯起来。 她说完了过后,福儿二妞皆愣:这说的还是她俩的事儿么? 怎么在老百姓的传言里愣是把她俩跑江湖打酱油的小角色说成了江洋大盗绿林好汉般的大胡子糙爷们儿?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里我能否见到这两位大英雄……”木六六抬起头痴痴地望向苍天,这哪里还是对英雄的钦慕啊,整个儿就是春心荡漾的花痴少女! 陈二妞咳了咳,装模作样地蹲在地上摸了把土,万分不走心地赞叹着:“这儿的土可真好啊,呵呵。” “你不是喜欢王大人吗!呵呵。”林福儿语气酸溜溜的。 木六六丝毫没有女孩子家的羞涩,只是傻了吧唧挠头笑:“我都喜欢啊。” 好吧,这其实是一个博爱党的自述。 “静一静,静一静,接下来是:冉窈窕,徐清风,何又妍,陈雪莲,安翠笼,江小燕,姚中雪,穆梓潼,沈未央,邬采荃。” 只听一声“娘哎”,二妞腿肚子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福儿见此只得连连摇头。 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 陈二妞死缠烂打地抱着福儿的小腿肚子不撒手,嘴里可劲儿地嚎:“可惜我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啊……” 等到陈二妞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面容呆滞神情涣散了。 这妞在里头得受了多大折磨才被蹉跎成这德行啊? 在下一轮的名单里,福儿又听到了禄儿的名字,原来她也来了?之前一直没有看到她,福儿还以为她怯场压根儿就没来呢! 却见禄儿瞧也不瞧她,便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虽然是趾高气扬地进,愁眉苦脸地出。 孟晓寒和禄儿是同一批进去的,出来时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估计是极有信心的吧。 “接下来要入场的是:张含露,木六六,杜兰茵,戴婵娟,铁芭蕉,童薇,梅含英,姜田田,萧梦瑶,林福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林福儿不禁泪流满面。 第四十一章 堂试(2) 三个女人一台戏。 那十个女人是啥戏? 曰:杨门女将。 什么事情最可怕? 曰:女人撕/逼最可怕。 福儿内牛满面地置身于风暴的风眼上,衣袂飞扬。 这几个姑娘顾忌着在书院里头,倒没真的打起来,甚至连根儿手指头都没碰的,除了满口的酸言酸语。 戴婵娟与梅含英这俩姑娘刚一开口就知道已经积怨多年,个中原因多半都是为了男人。 张含露对福儿一直冷言冷语的,福儿也不知道她哪里惹了这煞星。不过还好她有木六六在一旁助阵,也不能太落下风不是? 虽然铁芭蕉也时不时地与木六六满嘴开炮,不过她俩闹归闹,相互间却没有一丁点儿恶意,估计也是认识了好多年的老基友。 萧梦瑶倒是个安静恬淡的人,只是姿态优雅地默默地看着这满场的闹腾。但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自会找上她。 杜兰茵姜田田二人原本因首饰攀比之事争吵不休,却不知为何拉扯上了萧梦瑶。 也许是因为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吧? 最后逼得萧梦瑶跟她二人开启了混战模式。 唯有童薇找不到跟自己对骂的人,只得满场乱跑,这里插一句,那里插一嘴,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话里全是在炫富,无非是家里有多少钱多少地住了多少人口养了多少牲口之类的。 接下来堂试便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开始了。 首当其冲第一个杀进去的便是张含露。 林福儿默默地念叨着她的大名,忽然就产生了极其恰当的联想,想到的却是那位病病歪歪的苦情女张三小姐,听名字……难道她们是姐妹? 那便难怪张含露这般态度对她了。 可林福儿心里的疑惑不减:这张含露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 果然是一个疑团套着一个疑团啊。 她微扬着光洁的下巴,以女王的姿态进入,又以女王的姿态缓缓走出。 不过林福儿冷眼瞧她出来过后就一个静静地呆坐在角落里啥话也不说了。估计也是个受了刺激的可怜人。 木六六进去的时候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时,林福儿突然有了个不小的发现。因为她冷眼看到铁芭蕉目送着木六六一路进去,嘴里虽一言不发,可分明满眼皆是不舍的深情——谁来告诉她这俩丫头咋回事儿?是姐妹情深还是基情四射? 不同于旁人,木六六走出来的时候是笑着的,不是强颜欢笑,而是发自肺腑的欢笑。 林福儿悄悄地看见铁芭蕉长舒了一口气。 真爱啊。 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林福儿深吸一口气,踏着沉稳刚健的步子,每一步都好像征战沙场的女王,每一步都让她回忆起穿着高跟鞋高调出席商会的场景。 因为她知道,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属于她的路。 除了院长萧潜,屋里还坐着四位夫子。 愤世嫉俗看的曾老夫子,这是一位耳朵不太好使的老头子,细细看着好像还有青光眼,玻璃体也有些浑浊。 风/流倜傥不输王詹的杨夫子,生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折扇装酷。不过他的名字倒是让福儿乐了很久,杨伯虎。 浑身肌肉的武夫子。大光头,眼睛比牛眼睛还大,一脸凶恶的样子,看着就有些蛮。 最后一位竟是罕见的女夫子,估计是特意为女弟子准备的。说是女夫子,其实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姓容,大家都礼貌地管她叫容嬷嬷。 “林福儿见过萧院长,见过各位夫子。”她并未施女子之礼,而是男子一般拱了拱手。 这一动作看得萧潜很是满意。 原本福儿的穿着打扮也合了他们的意,今天在外头又为孟晓寒仗义执言,加上这个学生之礼,于是在座的几位夫子对她都比较满意。 “林福儿是吗?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杨伯虎眯起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看着风/流却不下/流。 林福儿微微颔首,淡笑道:“夫子请说。” 杨伯虎桃花眼流波,笑道:“今有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咦?这不是小学奥数题吗? 福儿想了想,答道:“有二十三只鸡,十二只兔。” “你是如何得知?”杨伯虎显然非常惊讶。他用此题可难倒了不少英雄好汉才子佳人,怎的如今一个小丫头便能随口解了出来? “假如鸡与兔子都抬起两只脚,那么就剩下二十四只脚,而这个时候鸡是屁股坐在地上,地上也只有兔子的脚,而且每只兔子有两只脚在地上,所以就有十二只兔子,于是便有二十三只鸡。” “天才,天才啊!”杨伯虎惊叹道。 萧潜捋了捋胡子,笑着点头道:“此女不凡哪。” 福儿脸蛋红红地谦虚起来:“夫子真是说笑了,这只是一时的运气罢了。” 曾老夫子却有些不喜,没别的缘故,只因他一向看不惯杨伯虎,觉得他身为夫子却行事轻浮,于是连带着对福儿也喜欢不起来了:“这不过都是些投机取巧的旁门左道,依老夫看来,唯有孔孟方是正道。” 福儿心里埋怨,神色却丝毫不露,依然礼貌而客气:“聆听夫子圣训。” “林福儿,老夫问你,若你为一国之君,这诸子百家,该当如何选择?”曾老夫子显然是推崇孔孟的。 但福儿觉得若以曾老夫子的好恶来回答,未免有媚上之嫌,只得闷闷道:“小女将以兵家治军,以法家治民,以儒家治国,以纵横之术制诸侯,如此而已。” 林福儿一言,只听得几位夫子面面相觑。 他们也曾以此问问过别人,可她们大多数却只推说“不敢当”,而其余小部分的回答者见曾老夫子如此推崇儒家,便也跟着说儒家。 这般霸气的言论,也唯有林福儿一人而已。 曾老夫子捋着胡子,悠然叹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曾某老了。” 萧潜倒是个谨慎人,既不夸也不贬:“林福儿,以后这话切莫到外头说去。” 这要是让有心人流传出去,说他们书院出了个再世武皇一类的人物,这话不管是对书院还是对林福儿,都将是极大的灾难。 不过,搞笑的是,自从这个问题过后,便再无一位夫子敢上来问她了。 林福儿心里的石头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想来,这便是过了吧? 第四十二章 风乎舞雩 林福儿是笑嘻嘻地,一路轻飘飘地荡回家的。 回到家,王詹见了不免多问。 福儿不免撒着娇,嗔了他一句:“哼,那些人都当你是谪仙,谁承想,私下里竟跟个老嬷嬷似的嘴碎。” 知道福儿是在与他说笑,王詹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摇头失笑间,便随手翻开一部书,道:“你竟嫌我啰嗦了?好吧,即使如此,那我便不问了,你自去清清静静地坐下,唤她们来摆饭罢。” “正是呢,我也饿了。”福儿脱下外裳递给梧桐,又吩咐下去摆饭。 今儿来伺候摆饭的是春杏和喜棉。 不知从何时开始,春杏的脾气虽还是那般暴躁刚烈,可她对待福儿的态度已日渐缓和,也开始真真正正把她当主母来待了。 喜棉这丫头倒是福儿第一次仔细瞧。 她生着一张白白的圆盘子脸,模样瞧着倒挺憨的,她刚被升为二等丫鬟不久,在主公主母面前显得极为拘谨。 喜棉规规矩矩地将备下的菜肴一一摆上桌,宫保兔丁,芫爆鸡丝,龙井竹荪,胭脂鹅脯,酸笋鸡皮汤,芙蓉如意卷,醋溜白菘尖,并一瓮碧粳米饭,不一而足。 “有鸡有兔有肥鹅,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啊。”林福儿刚坐下就直接上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如意卷。 王詹捧着手,眼睛却只管看着福儿,见福儿这样便笑了:“瞧瞧你那狼狈样吧大奶奶!春杏,还不快给大奶奶帕子擦擦嘴?” 福儿也笑了,用筷子夹起一块兔丁直往嘴里送:“不用不用,吃饭呢,擦什么嘴!” “你倒豪爽。”王詹干脆放下书,径直走到桌前,看着福儿用饭。 林福儿一边儿吸溜着汤,一边儿摆着手:“你懂什么呢,我这是魏晋之风。” 王詹微笑着福儿,眼里只有宠溺而已,并时不时地帮她夹菜,送汤,递帕子,两人相处得极为默契和谐。 一顿饭下来,福儿已然挺着肚子倒在榻上,时不时地打着嗝。 王詹此刻诗兴大发,正拈起笔,却听见福儿的打嗝声,遂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打趣道:“你倒是不避讳。” “夫君才不是外人呢。”福儿乐呵呵地摸了摸肚皮。 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王詹心中一动,大有将她宠到骨子里的冲动,说起话来也是满腔柔情:“起来走走吧,刚吃饭许多东西就这般躺着,对身子不好。” 福儿也是知道分寸的,这会子王詹都这般软语轻言哄她了,遂无奈地起了身,嘴里仍是抱怨不断。 “这会子舞雩台上的景致还不错,咱们不妨去瞧瞧。”然后有意无意间执起了福儿的手。 福儿的手,并非想象中的细腻柔软,反而在每根指头上都结着硬茧,握在手里有些扎人。 王詹抿嘴沉默着,心里却愈发疼惜起她来。 福儿的手被王詹轻轻执起,心尖儿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心里又是慌乱又是甜蜜。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一路静默,却大有一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觉。 舞雩台没有小桥流水的婉转,也没有百万争艳的娇媚,只是一座高大的土台,但它却是整个王宅中最为壮丽的一道景致。 尤其是在此刻,夕阳西下时。 王詹扶着福儿踏着台阶,缓缓走上舞雩台。 夕阳如血,薄月如钩,妖异的橙红色,幽幽的青白色,同时挂在广袤的黑色天幕里,妩媚壮丽中却带着一丝凄凉。 这时,舞雩台上渐渐起风了。 二人的衣袍也被风轻轻地吹起。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福儿却并不觉得疼。 舞雩台很高。 在这里能看到静静流过青陵县的大河,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千家灯火,能看到寥寥的炊烟,能看到老牛嚼着青草发出哞哞的声音,能看到街头坊间茶余饭后的世间百态。 林福儿的心只深深为此景折服,突然想到曾晰曾对孔子说过自己的志向,遂随口念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王詹闻之欣然点头,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福儿:“论语里,我最喜欢的便是这段话,私下里命人造了这舞雩台。不过,却一直没有找到能与我一同赏这美景之人。” “如今可找到了?”林福儿转过头,笑容晏晏地看着他。 王詹顺势揽过福儿的香肩,万分苍凉地感叹道:“嗯,可算是找到了。” 二人说笑间,王詹也随口问起了福儿今日堂试的事情。 福儿一一据实以答。 “看不出来,大奶奶竟然还是治国之才。”福儿的那一番话,的确也让王詹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福儿笑嘻嘻地瞪了瞪他:“你可别小瞧我。” 王詹看着福儿的音容笑貌,却突然沉默了。想着福儿大字不识却偏生锦心绣口,以她原本杀猪女的身份,又如何能有这般远见卓识? 感受到王詹情绪的变化,福儿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福儿的目光*辣的,王詹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他也曾看过一些志怪离奇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有美艳纯善的狐仙帮助痴情书生渡过难关,还有死了许多年的女鬼附身到少女的身上…… “喂,你怎么了?”福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顺着那双长满硬茧的手,王詹将目光转到了福儿身上。 “无事,”无论怎样,福儿都是他的福儿,他的妻,遂温柔地笑道,“想必你很快就要进书院了,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也别太劳累了,该休息就去休息吧,日后进书院还有你忙的呢。” 福儿连忙捂住耳朵:“你好唠叨啊,王嬷嬷!” 就这样云淡风清地过了几日,青陵女院放榜的时候也到了。 福儿没有亲自去看,而是拐了二妞在家里吃果子,另外又打发梧桐领着几个小丫鬟前去看榜。 “福儿,你说咱们能过吗?”二妞不停往嘴里塞着海棠脯,一副心肌梗塞的倒霉样儿,“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像要发生什么事一般。” “要不我让筝娘子来给你弹首曲子?”林福儿笑眯眯地拈起一粒海棠脯往嘴里送去。 如今,董筝的存在对她来说并无威胁,在福儿的心里,也就把她当成了一个行走的mp3。 “得了吧,就她弹那玩意儿,唧唧歪歪跟上吊的,还不如我二大爷死的时候唢呐队吹的那玩意儿呢!”陈二妞撇嘴嫌弃道。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丫鬟们兴奋的喊声: “大奶奶,大喜!” “陈姑娘,大喜!” 第四十三章 传说中的女院天班 果不其然。 林福儿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却还是微松了口气。 陈二妞只是喃喃自语,双手合十地脱着“佛”。 梧桐提着裙摆,一路蹦跳着上了台阶,憨笑着报喜道:“大奶奶陈姑娘果然是文曲星下凡一样的人物!不仅考进书院,入的还是女院天班,阿弥陀佛,天班啊,可比地班高太多了!” 女院天班? 林福儿目光闪烁着,天地玄黄,以天为尊,所以她算是进了传说中的尖子班了吗?可是,一共就天班和地班两个啊…… “还有哪些人也进了天班?”林福儿双目发亮,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梧桐虽是不识几个字的,但好在耳朵好使,人家是过目不忘,她倒好,竟算得上是个过耳不忘的。 只见梧桐黑红的脸上泛着羞涩:“奴婢蠢笨,也只记得了几个名字而已。其中一个名字甚是好记,叫什么木六六来着,听着就顺顺溜溜的!” 陈二妞不屑地撇撇嘴,捏了一粒海棠果狠狠吞下。 “还有呢?有叫孟晓寒的吗?”林福儿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倔强女子倒是充满了好奇。 “有的有的!这位孟晓寒姑娘可是夫子们念的第一个呢,听夫子们说,孟姑娘写文作赋都是顶好的!还念了……张含露,萧梦瑶,冉窈窕,何又妍,姚中雪,铁芭蕉,戴婵娟,梅含英……对了,还有个叫童薇的小姐,她人没来,但排场却是极大的,她府里的下人一听童小姐上了榜便命人请了在场的街坊们去珍馐食府为她家小姐庆贺!” 陈二妞闻言目泛精光,咧嘴耍贫道:“这有什么,那珍馐食府本就是她家的产业!” “妞子,你是咋知道的?”陈二妞的情报啥时候这么多了啊! “我爹告诉我的,”陈二妞笑眯眯地看着福儿,这腆着脸装孙子的模样一看就是胡扯瞎掰的前奏了,只见二妞摇头晃脑地为福儿天下计,“福儿,你可知道这些个进了女院天班的姑娘小姐们,有哪几个是好惹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张含露吧,她是张员外的侄女,张家的五小姐,虽不是张家大房出来的,但如今那张家大房的死犊子样儿如何比得财大气粗的二房?放眼出去,这附近几个县,方圆几百里,哪处没有张家二房的田产啊?!只因张家老太太常在这边府里,她这个做孙女儿的才会时不时地过来陪老太太尽尽孝。她很小便开始学着管家,虽认得字却不喜读书识字,只是驭下很有一套,在府里也极有威信。她如今报了女院天班也不过是呆在府里耍得无聊,一时兴起罢了!” 福儿不觉赞道:“人才啊。” 闻言,陈二妞停下手来,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林福儿:“外头有传言,这张家五小姐虽然高傲,却是极为钦慕你们家大爷呢。” 啥?一个苦情张三不够,如今还来个霸爱张五? 林福儿拍案而起,骂道:“这犊子!” 陈二妞乐滋滋地拉了福儿一把:“先别骂,后头那几个更不是啥省油的灯!萧梦瑶,这人你见过吧?她是萧院长家的闺女,既是美女又是才女,更是咱们青陵县的第一名媛淑女,追逐她的狂蜂浪蝶站一块儿能绕县城三个圈儿。” “咋回事儿?她也喜欢那姓王的呀?”福儿心里的醋海那叫一个翻波呀,面上笑容不减,暗地里却是咬牙切齿——姓王的完蛋玩意儿可真不是好东西,除了比女人多个把儿,妲己杨妃那些勾搭人的事情他也真没少干! “喜欢倒说不上,只不过听小丫鬟们说,这萧梦瑶只是一心爱慕你男人的风/流文采,咳咳,她们那些才女都管这个叫神交……人这叫红颜知己,还是特纯的那种!” 神交,交你妹的交啊!不过吟了几首诗,这也能交?!至于红颜知己心灵知音什么的,呵呵,如果连心都被勾搭走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直接失/身了? 陈二妞看得这叫一个乐呵呀,顺便把福儿那边的海棠果尽数给塞到了自个儿嘴里,继续道:“再说冉窈窕,她是朝凰印染坊未来的掌门人,这姑娘你该放心了,脑子有些不开窍,对男女情爱的事情不感兴趣,只一心想做生意的……” 林福儿闷闷地听完了二妞对女院天班未来同窗的打探。 何又妍为人温雅平和,醉心研究医术,专长是针灸扎人,她的爹只是个普通的乡野大夫,但她的祖父原是宫中太医,就是专为妃子娘娘治病顺便给皇帝们戴戴绿帽的那个职业…… 姚中雪是个胸怀大志的女文青。她的爹,她爹的爹,她爹的爹的爹,个个都是有功名傍身的,虽然连个举人都没出过……总之,她家祖祖辈辈都是走的考功名这条道路,可偏生她是个女儿身,姚家人丁一直都不旺,她爹又是n代单传,她曾经有过好几个兄弟但最终都成了一盆血水,于是姚家考取功名的重任落到她这代就算断了根儿。可以说,这次开女子书院算是给予了她一点希望,也给她的家族带来了一线光芒。 梅含英与戴婵娟的故事,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恩恩怨怨纠纠缠缠,分分合合合久必分,其情深深堪比细雨蒙蒙,小场景里,流星雨、雷阵雨层出不穷,剧情里充满了各种狗血和各式的雷人段子,简直是没有最雷,只有更雷,没有更狗血,她俩最狗血! 这里头就属铁芭蕉是条光明磊落的女汉子,她乃铁巴掌铁老爷子的孙女是也! 木六六却是青陵第一木匠木祝连的女儿。 得,一木一铁,一娇俏明媚一狂狷霸道,还挺般配。 童薇这熊孩子就比较喜欢炫富了,但心眼儿倒是憨实的。 唉,这什么女院天班啊,简直就是各种奇葩并存。 林福儿思来想去觉得有些不对,爪子捂捂胸,小心脏晃悠悠的,似乎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对了,禄儿呢,她可是考进书院了?”说什么瞎话呢。 梧桐憨笑着低了低头:“大奶奶,您就别顽笑奴婢了。” 福儿不由得乐了,这五桶姑娘才是真相帝啊。 只是,禄儿没考进书院,下来一定想着要走她的路子吧? 第四十四章 入学 林福儿没有猜错。 禄儿刚从阿寿嘴里得知姐姐考进书院而自己却落榜的消息,抱着被子就哭了起来,心里却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都是同一个杀猪汉养出来的女儿,凭什么林福儿就能一帆风顺春风得意,而她,却处处碰壁,始终不顺,难道她们姐妹是天生相克的吗?! 禄儿心里越想越是不服气,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裳换上,以一副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小白花模样奔着福儿处一路哭了起来。 “什么人!” 看门的是几个面容清秀的小厮,林禄儿这号人他们见都没见过。 “我是你们大奶奶的妹妹,林家二小姐!我要见我姐姐!”面对这群下人,林禄儿的下巴也自然而然地翘起,语气也变得愈发趾高气扬,哼,这些不过是一群卑贱的狗奴才而已,她可是知县大人的小姨子,这群卑贱的蝼蚁也敢这样对她说话,真是狗胆包天了! 几个小厮不禁面面相觑,她说她是大奶奶的妹子,难不成真就是大奶奶的妹子啦? 一个唇红齿白机灵谦逊的小厮回道:“姑娘且等等,小的这就去外门回禀。” 林禄儿心中略有不满,小脸登时就不好看起来:“我是林家二小姐,我想见我姐姐,就这还需要回禀吗?” “这,万一主子那儿出了岔子,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交代啊。” 这话把禄儿气得直跳脚——“你们!” “姑娘就再等等吧,小的也只不过是看大门的小厮,连外院也进不去呢,还得请里头的姐姐们一一地通报。”就这德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说到此处时,林福儿与陈二妞二人正有说有笑地挽着手从府里出来。 眼尖的禄儿立马挨上去,满腔委屈地叫道:“姐!” 还没等福儿开金口,陈二妞便笑盈盈地凑上前去,有意无意地挡在两姐妹身前:“哟,这不是禄儿嘛!” 见福儿与陈二妞亲热得跟姐妹似的样子,禄儿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一时间,话里便添上一股浓浓的醋酸味儿:“雪莲姐,想不到你也能到这儿来啊!” “二妞是我的好姐妹,她怎么就不能来了?”福儿微微一笑,示威一般挽住二妞的手。 禄儿这回是真生气了:“姐,你宁可让她来……都不让我来!”这还算什么姐妹嘛! 见禄儿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福儿只是笑笑,并不恼:“禄儿,我和二妞要出门了,若是想找我,就请改日吧。” “那个,姐,我,我能跟你们一道去吗?”知道如今福儿与她这个亲妹妹似乎真的生疏了,禄儿又生怕惹恼了这个姐姐,不敢用强吼她,只能再次将自己扮作一朵在凄风苦雨中孤苦无依的小白花。 陈二妞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们这是要去买笔墨纸砚,又不是买胭脂水粉,你又没考进书院,跟我们一道去又能作什么!” 这禄儿不扮作小白花还好,一扮作小白花陈二妞这女汉子就更恶心她了。 只要一想到禄儿在王詹面前脱光了衣裳勾搭他,福儿就连一句话话都懒得多与她说了,这厢挽着陈二妞只管往前走,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春杏,梧桐,鹊枝,柳芽,还有几个稚嫩的小丫头。 禄儿踉踉跄跄地在后头跟了几步,忍不住就这般掩面哭泣起来:“姐!姐姐!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对自己的亲妹妹啊!” 陈二妞嬉皮笑脸地走到禄儿跟前,放低了声音嘲笑道:“我可没见过什么勾搭自己姐夫的妹妹!” 禄儿的脸色顿时一白。 然后,陈二妞便蹦跳着拉着福儿去准备进书院要用的笔墨纸砚。 几日后,青陵女院正式开学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而禄儿托不到福儿的路子,最终也没能进成书院去。 福儿进的则是女子书院中最好的天班。 林福儿与二妞刚一进去,顿时就有种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即视感。 天班姑娘还真就是不一般。 “福儿姐姐,雪莲姐!”木六六迎面就扑了上来,笑嘻嘻地打量着她二人。 仍然是一身精致俏皮的黄衣,像一只娇憨俏丽的小黄莺,蹦蹦跳跳地站在那里,看起来着实讨人喜欢。 “这二位是谁啊?六丫头,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吗?”话里就夹杂着一股霸道狂狷的冷意。 福儿抬眼,见铁芭蕉穿着一身藏蓝色劲装,腰间陪着一把金灿灿的弯刀,华丽中又不失阳刚,不过福儿估计那金刀也就是个装饰品。 木六六今日倒没怎么和铁芭蕉闹别扭,依言笑道:“她俩是我上次认识的新朋友,这是福儿姐姐,这是雪莲姐,这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姐妹,铁芭蕉姐姐。” 铁芭蕉高冷地笑了笑,微微欠身表示礼貌。 “哟,我当是谁呢,在这儿姐姐妹妹,原来不过就是几个出身低微的市井丫头!”梅含英挑着柳叶眉冷笑连连地走上前来。没办法,戴婵娟不在,她可不能一个人在这儿傻站着,再怎么得给自己找几个说话的。 林陈木铁皆冷眼地扫了她一眼,忽视。 “喂!本姑娘跟你们说话呢!”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贱丫头,竟然还敢不搭理她! 木六六装模作样地眨巴着眼睛,对铁芭蕉甜笑着卖萌:“铁姐姐,你听到狗叫声没,听上去像不像我家的福旺?” 林福儿差点儿没直接笑场来着,咳咳,福旺……这是哪个犄角旮旯拉扯来的名字?! 铁芭蕉眼含宠溺,轻轻地揉了揉木六六的脑袋瓜子,笑道:“的确很像。” “哟,姓梅的,你什么时候跟这些出身寒微的下等人攀上交情了?” 来人是梅含英的老冤家,戴婵娟。 瞧她说话的语气神态,俨然又是一个梅含英。 梅含英双目放光,眉开眼笑地找她老冤家对喷去了。 这时,张含露来了。 今日她并未带上那一群剽悍的家丁,只是以一身嚣张霸气的艳烈红衣走上前,妩媚的脸上飘荡着一股浓浓的战意(醋意?),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睛却只管盯着福儿。 “你——就是林福儿?” 第四十五章 谦虚的好孩子 林福儿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竟也会坐在书院课堂的最后一排,成为了一名响当当的学沫。 得,这下连学渣都不如了。 说起来,此事也有一番缘故。 女院天班的第一堂课是曾老夫子的四书五经课。 老夫子曾言,推崇孔孟之道,尤善四书五经,这老头子的脾气虽然是书院中最为顽固倔强的一个,也正因为他执拗孤高的脾气,也使得他满腹学问却做了一辈子的穷酸秀才,不过说到底他也算一位非常正派的人。 这位曾老夫子先是不苟言笑地捋着胡子让在座的每位女学生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枪打出头鸟。 在座的女学生里头,稍微有一点儿脑子的人也不会轻举妄动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戴婵娟除外。 在很多方面,她与梅含英其实都比较像,但在这一点上头,戴婵娟就要特立独行得多。 她的出身原是比不上梅含英的。 甚至于最当初,她家的几辈祖宗都只是梅家的家生子。 这样低人一等的情形,直到她父母这一代才开始发生了变化。 戴婵娟的父亲戴祺,原本只是梅家少爷身边的书童。 难得这戴祺在读书识字上竟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遂跟在少爷身边暗地里学了不少知识,甚至,连梅家少爷在学堂里布置下来的功课,都是他的代笔。 而这戴祺不仅读书识字有天赋,甚至在为人处世上,也是个极善算计的厉害角色。 在戴祺十七岁的那天,他抓住了改变他祖祖辈辈家奴命运的天大机遇。 戴家翻身了。 戴家人不仅脱了奴籍,戴祺也成了县衙里的主簿,于是他们家便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了青陵县的新晋大户。 戴家此番盛景的衬托之下,梅家便显得落魄了许多。 梅家这一代的子孙里,除了逗狗赏花的纨绔少爷,便是念书念傻了的书呆子,梅家各房也内斗得厉害,并没能出一个在衙门里得了实权的。这梅家重面子,也不肯出面经商,只一味地吃着祖宗的老本。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梅家若再无一人挑起大梁,恐怕是好景不过三代。 梅家气息奄奄,垂垂老矣,戴家却是鲜花着锦,蒸蒸日上。 戴婵娟与其姐娉婷都承袭了其父的孤胆精神,骨子里生就便流淌着冒险激进的血液,坚信机遇与风险并存的真理,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争”的勇气。 “禀夫子,小女子戴十二娘,爷娘唤女婵娟,”说到此处,戴婵娟微一停顿,一丝玩味的笑容落到不远处的梅含英身上,明眸微转,继续道,“家父是县衙主薄戴祺,家母豪商出身,贤惠持家,家中姨娘是梅举人家的小姐。” 早在戴祺还是书童之时,便娶了梅家的三等丫鬟晁氏为妻,晁氏宽容贤惠,晁氏那几个游荡在街头巷尾偷鸡摸狗的混子兄长们也成为了戴祺的羽翼,晁家也迅速成长为豪商之家。 而在戴祺功成名就之后,在炫耀之心的撺掇下,便耍了各种阴谋手段纳了幼时的女神梅四小姐为妾。 梅含英闻言脸胀得通红,登时拍案而起:“戴婵娟,你算什么东西!你爹不过是我家的书童,你娘也不过是梅家侍弄花草的贱婢!区区卑贱之身,又有何资格炫耀!” “英雄不怕出身低。就算家父家母出身再低,每晚也是梅姨娘端茶递水地伺候着就寝的。你不过是我家姨娘的娘家侄女,有什么可骄傲的?!”梅家已非昔日之梅家,戴家也非昔日之戴家了。 “都坐下,都坐下。”曾老夫子无力地招招手,不禁有些头疼。 女人之间拌嘴掐架什么的,他想想就头晕得厉害。还是院长女儿先来吧,这姑娘看着便是个温顺和平的。 “你来吧。” 萧梦瑶微怔,很快便恢复了状态,保持着谦恭温婉的笑容起了身。 “夫子,小女萧氏簟簟,字梦瑶。家父萧潜。”语气轻柔平淡,似乎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林福儿反复咂摸着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一句经典名言:我爸是李刚…… 曾老夫子胡子都给气歪了,这丫头到底是低调还是高调?萧潜不就是院长的大名吗! 一个好好儿的自我介绍,非搞得跟拼爹时代似的,这样真的好吗?! 果断没爱了。 曾老夫子气息奄奄地看向林福儿,好吧,这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了,再怎么样,他曾言的学生,总不会全是拼爹的妹子吧? 林福儿也不是拼爹的人。她总觉得,既然是女人,要拼就拼老公嘛! 台词都想好了:姐老公是王詹! 可在座的女学生里头就她一个是已婚妇女啊,这话确定真的能说? 为了继续在这群年轻的妹子里伪装下去,林福儿不得不纯良地看了看夫子,憨憨地答道: “学生林福儿,见过夫子。学生一介女子之身,今日竟能坐到此处听夫子授业,也不知是否绝后,但到底算得上空前了。学生此生并无甚么的大的志愿,只愿如论语中所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如此,知己相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才是好孩子啊。 由此,曾言对林福儿又多了些好感。先前堂试之时,他就对林福儿颇为喜爱。而这回,她不谈家世,也不谈我爹是谁谁谁,只谈平生志向,一番话暖烘烘的还说到了他心坎儿里,这样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啊。 曾言满脸慈爱:“好孩子,你方才说的话,出自论语,夫子听了心里很是受用,你便上来为各位同窗写下这等醒世之言吧。” 他心里暗道,只等林福儿写完这话,他便收她为亲传弟子了。 啥?!写字?! 林福儿傻了。真想立马儿给自己扇几个大嘴巴子来着,叫你丫的出风头! 林福儿低头不言,磨蹭着不肯上去。 “孩子,快上来呀。”曾老夫子想,让她当众书写自己的志向,这女娃娃莫不是害羞了? 林福儿声音蚊子仿佛哼哼一般:“禀夫子,学生,学生写的字不堪入目……” 曾老夫子慈祥地叹了叹,这孩子又谦虚了。 第四十六章 从好孩子到熊孩子 林福儿举爪发誓,这真不是谦虚啊。 曾老夫子欣慰地捋着胡子,感叹道:“真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还知道举手。”比刚才那几个拼爹党真是强上太多了好吗! 福儿嘴角抽搐,无比怨念极不情愿地起了身。 只见那个没义气的陈二妞就只顾着在旁边儿偷——着——乐!! 林福儿磨蹭着走到夫子身前站定,一转身却发现台下各位完蛋玩意儿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由得在风中微微凌乱,心中突然有种蛋蛋的忧伤。 谁来开开眼,看看这个没爱的世界吧! 于是哭丧着脸拿起了笔。 曾老夫子的小绿豆眼登时瞪得溜圆,这……不对呀! 从拿笔姿势到写字坐姿,怎么看都通通不正常啊? 可悲啊,林福儿当初一人在屋里练了那么几日,在这上头却丝毫没有长进。 而后来因为“押题王”一事,变卷试为堂试,她就更没练过这个了,全部时间都拿去听王詹讲古去了。 所以,让她提笔写字,这,真的很为难她好吗! 眼尖的张含露噗嗤一声笑了。 跟着,戴婵娟梅含英等人也瞧见了福儿的不对之处,遂都不屑地笑了起来。 林福儿心里怒吼,妈蛋,这几个不是她朋友笑笑也就算了,可陈二妞木六六在那儿勾肩搭背地冲她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眉开眼笑的,几个意思啊这是! 铁芭蕉也是一副好奇的神态。 还好,沉默寡言的孟晓寒,院长女儿萧梦瑶,她二人看出了福儿的局促之处,眼里明显满是担忧。 好,就冲这个,就算这姓萧的私底下爱慕她家老王,福儿也不讨厌她了! 想勾搭她家老王的又不只萧梦瑶这一个不是? 但福儿想到自己提笔写字这瘪犊子样儿,唉,真给老王丢人啊! 林福儿回了神,也不顾胀得通红的脸,保持着难看的握笔姿势唰唰唰写出了论语里的话。 这样一来,林福儿的字就不仅仅是丑了,看着还跟画桃符的,从上到下全是错别字,曾老夫子瞪大了小眼睛也看不出纸上那一坨一坨的东西就是刚才的锦绣文章。 林福儿对天发誓,对二十一世纪发誓,对自家老王发誓,虽然她写毛笔字的确是丑了点儿,但绝对没有一个错别字,因为这全是现代的简体字好吗!! 很可惜,她投生到了一个写繁体字的时代。 锦绣文章就这么成了臭狗屎,林福儿也从谦虚的好孩子变成最后排的差等生。 “你你你……”世界上最打脸的事情,莫过于刚对一个人表示了欣赏,心里还有将之收为弟子的念头,可特么的那熊孩子立马就暴露了类似矮矬穷的本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读书人却不会写字更矮矬穷的事情?! “我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林福儿瘫软倒地。 老夫子怒吼:“林福儿,你给我坐到最后一排去!!” 林福儿踮着脚一路小跑到空置的后排,心中怨念横生,嘤嘤嘤~~ “在座的,都写一篇诗文交上来给我看看!”曾老夫子嘴上严厉,小心肝儿却在滴血,这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个不会写字的货色啊! 闻言,陈二妞顿时傻了眼,心道,福儿我这就来陪你! 木六六干笑了几声,看来自己也得坐后面去了。 铁芭蕉无奈地看向木六六,都怪这臭丫头平日里不勤加练字,写了那么一手狗刨字儿,这下连自己也得陪她一起坐后排了。 童薇也傻坐在位置上苦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心中暗道:妈呀,这下她也该坐后排去了吧? 见此,幸灾乐祸的轮到林福儿了,乐吧,乐吧,让你们乐吧…… 陈二妞虽然没犯福儿那样写简体字的错误,可她不仅写了一手核桃大的丑字儿,一肚子的墨水儿甚至还凑不出一篇完整的诗文来。 床前明月光,明月光,明月光,下一句啥来着? 陈二妞知道吟诗唱句这块儿是难不倒林福儿的,遂求助一般看向她,嘤嘤嘤,小福儿~~ 福儿宽容地笑了笑,很大度地表示对她之前与木六六狼狈为奸之事不予在意。 只见她挤了挤眼,悄声对二妞道:对影成三人。 陈二妞一愣,好像李白的诗里面的确有这么一句哎! 于是唰唰唰写了下来。 林腹黑怜悯地看了看二妞,宽和地笑了。 床前明月光,对影成三人——多么内涵的段子啊。 林福儿飘飘然地坐在那儿发呆,等一下她就要让傻二妞知道,什么叫多么痛的领悟。 木六六在那儿憋屎似的憋着字,铁芭蕉含泪将自己飘逸的狂草飘得高了些,顺利完成了从写字匠到抽象派画家的飞跃。 等老夫子将收上来的诗稿略略地瞧了几眼……捂眼睛,表示已经看不下去了。 简直是多看一眼折寿十年的节奏。 而且字丑也就罢了,这不同的人写出来的丑字都还丑得不同。 林福儿的字,是既丑又四不像,一坨一坨跟屎似的,就差没冒着热烟子了。 木六六写的倒是繁体字,可那些字儿基本上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张纸上只有三四个大丑字,其余全是墨黑色的手印子,看这布局就颇感凄凉。 铁芭蕉直接把字写成了画,远看就有种妖道画符的凌厉肃杀。 的确,在作文写字上,那些出身好有传承的小姐们的笔墨基本上都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除了写出来的字跟癞蛤蟆似的童薇,还有遇上不会写的就拿黑坨坨代替的冉窈窕。 戴婵娟的张草飘逸飞扬,梅含英的蝇头小楷娟娟秀美,姚中雪的馆阁体古朴大气,何又妍的宋体方正规整,张含露的瘦金体如断金割玉一般,洒脱又不失傲骨,萧梦瑶则用文雅清丽的簪花小楷写了唐代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这几人写出来的字与林福儿等人相比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档次了好吗! 最让曾老夫子惊喜的是孟晓寒。 她只写了一个学字,却用了二十余种不同的书法书写,除了方才那几位用过的字体外,还出现了春秋战国时代不同国家的篆书,商周时代的金文,以及惊世罕见的甲骨文体。 虽然看着跟林福儿她们几个画的没啥区别,可曾老夫子在这方面是内行,最会看的便是个中门道了。 林福儿眯着眼睛感叹:这丫一看就是学霸的节奏啊。 孟晓寒出身贫寒却出类拔萃,极有学识,这令曾老夫子顿生惺惺相惜之感,这样的学生才该是他的亲传弟子啊。 至于,林福儿什么的,呵呵,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十七章 食色生香 就这样,林福儿领着她那群“工商妇女联盟”,浩浩荡荡地盘踞在女院天班后面的座位上。 孟晓寒萧梦瑶张含露则坐在第一排的三个位置上,孟晓寒居左,张含露居右,萧梦瑶则占据了首排正中的首席之位。 林福儿对此到很淡然。 无论是家学渊源,还是学识才华,甚至是容貌性情,萧梦瑶都绝对有资格居于首席。 而孟晓寒,她出身寒微,容貌平常,性子清高倔强,不愿与人结交。但孟晓寒本人却极富才华,若只论才学不论旁的,她恐怕远远强过萧梦瑶。所以,能居于首排左席也尽是她本人的能力所致。 张含露倒有些误打误撞的嫌疑了。她那一手行云流水般的瘦金体虽然出色,但就才学而言,却并不能与萧孟二女相较,只因其余的对手里并没有似萧孟那般出类拔萃的角色,倒也凑了个巧来。 林福儿脸皮子厚,虽然她坐在女院天班的倒数第一排,好在也是辐射四海吞并八荒的正中位置。 左边是精明猥/琐的陈二妞,右边是傲娇卖萌的木六六,前面是爱炫富的土豪妹童薇,左前是喜欢臭美的花痴女冉窈窕,右前方则坐着木六六的狂狷基友铁芭蕉。 福儿悠然感叹:这可真是个好位置啊。 待到她们重新调好了位置,曾老夫子的四书五经课就这么结束了。 林福儿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这厢拎起书包就准备往回冲,那阵仗只唬得木六六瞪圆了眼睛。 木六六傻眼了:“福儿姐,你这干嘛去啊!” “回家赶饭啊,你们还不快些收拾?”林福儿热情地提醒着她们,不早点回家估计连菜汤也不剩了。 这下坐在福儿前面的童薇终于崩不住了,噗嗤一声,一手拍着书案,一手揉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冉窈窕也笑得只差没滚到地上去了。 陈二妞则果断准备找个地洞躲起来。 福儿这下也反应了过来,气呼呼地看着满地找洞的二妞怒吼道:“死——二——妞!” 陈二妞干笑了几声,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叫雪莲……” “你干嘛糊弄我说要回去吃饭!”面对一个吹牛不打草稿的臭妞,林福儿觉得果断不能忍。 陈二妞讨好般地眨了眨星星眼:“我就话里这么一说,吹牛吹大发了些,哪知道你居然相信了……” 话还没说完,不明就里的童薇就乐悠悠地扯了扯福儿的衣裳,乐道:“林福儿,你家里是不是特别穷啊,所以吃饭还要回家吃去?” 林福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地吼了声:“对!特别穷!” “林福儿,你真可怜啊。你不知道,我们家可有钱了,珍馐食府知道吧,那就是我们家的产业,唉,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啦,不止青陵县,在附近好几个县都有我们家的分号,除了生意,我们家还有好多庄子园子,我大姐还特意在我名下置了好几处田庄,哎呀,这都是小意思啦,我们家还有更厉害的呢……”童薇滔滔不绝地巴拉着。 众人:“……” “福儿,走,我们吃饭去。”木六六抹了把汗,挽过福儿的胳膊就往食馆走去。 铁芭蕉紧跟其后,冰冷的目光划过木六六挽着的福儿的胳膊,望天,冷笑。 陈二妞提着裙子,连忙飞奔上去跟在福儿身旁,张开笑脸儿百般讨好着。 冉窈窕跟谁都不熟,刚落了单一个人杵在那儿,就撞上了炫富妹子童薇。 童薇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她,满脸热情:“冉窈窕是吧?咱们一块儿走吧。” 冉窈窕刚想拒绝,童薇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胳膊,叽叽呱呱地絮叨起来:“你不知道,我们家可有钱了,过会子我就请你吃午食,我们家呀……” 冉窈窕无力地被童薇拖行着,只小声道:“我们家也不差钱……” 开玩笑,朝凰印染坊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而且她还是朝凰印染坊未来的接班人——就这低调奢华的富裕度,姓童的妹子确定自己能hoid住? 天班的其余几个妹子倒不似她们这般拉帮结派,反而独自行动的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萧梦瑶却主动和孟晓寒走在了一起,有说有笑地往食馆走去。 对孟晓寒,萧梦瑶是少见的热情,孟晓寒对此的反应却是淡淡的,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儿。 就这样,天班的女学生们一路热闹地走到了食馆。 这个食馆的牌匾上披着龙飞凤舞的“百味轩”三个大字,而整个青陵书院,也只有这么一所食馆。 是的,整个青陵书院。 女院天班的妹子们翩然而至,正在食馆里说笑着的男学生们顿时傻眼了。 这些书呆子们见过的漂亮姑娘本来就不多,何况如今是扑面而来的一大群。 萧梦瑶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容色清丽出尘,气质优雅恬淡,一言一行又不失读书人的书卷气,说话行事自有一番温雅大方的女神风度。 比起萧梦瑶的冷艳清丽,天生媚骨的张含露则愈发显得灿烂美艳。她的身上,原本就流淌着胡族美女的血,使得她一嗔一笑间,皆带有一种魅/惑勾人的神态。 何又妍与姚中雪一见如故,仅一个上午就让她们成了挚友,何又妍娴静安和,笑容盈盈,姚中雪肤如白雪,发如密雾,二人袅袅婷婷肩并肩站在一处,那种风致嫣然却又淡雅温润的气度,对这些书呆子而言,也是一道吸引人的风景线。 当然,林福儿陈二妞这样的货色,扔在一众美人儿,也就极不起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丫鬟都跟着来了呢。 咳咳,所谓——低调才是王道。 这时候,女院地班的妹子们也纷纷到场。 其中也有福儿熟悉的面孔,那位纤弱柔美的江南女子沈未央。 林福儿看向她的同时,沈未央也极不自然地打量着福儿和孟晓寒。 渐渐捏紧的拳头表达了沈未央心中的气恼——想不到这俩人居然也能进书院,进的还是传说中才女扎堆的天班!! 孟晓寒冷眼扫过沈未央便移开了目光,径直走向食桌。 林福儿乐呵呵地也不以为意,只是——谁来告诉她,这林禄儿是啥时候混进来的?! 第四十八章 舌尖上的百味轩 见林福儿神色不快,禄儿心里便得意了许多。 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姐姐,”林禄儿的眼神轻轻闪烁,立马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来,羞涩地浅笑道,“姐姐,娘,娘让我送饭来。” 木六六一愣,乐了:“福儿姐,你们家真给你备好饭了呀?” 林福儿下意识看向二妞,二妞无奈地冲她摇摇头。二人心中皆略有茫然。 郑氏让林禄儿送饭给她,哪有这样的好事来?若说王詹有这番心思倒还有可能。 福儿心中一动,定睛看向禄儿手里提着的雕花提篮。 提篮还用雕花的,上头的花纹式样无不精细。 这一看,便知是王家的手笔。 那么这便是王詹让人送来的? 可既是王詹之意,又怎么会在禄儿手上…… 这里头有故事啊。 见林禄儿眼中暗含的轻快得意,福儿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这时,只有木六六傻不拉几地对禄儿上下打量一番,复又回头对福儿笑道:“你妹妹好漂亮啊。” 福儿轻轻嗯了声,并无别话。 禄儿福了福身子,娇滴滴的小模样儿看着是又乖巧又伶俐:“多谢这位姐姐的赞扬,禄儿小小年纪,这般称赞当不起的,到底还是我家姐姐更美些。” 陈二妞噗了一声,差点儿没当场绝倒,这丫头不是在说笑话吧? 在座的只要不是瞎子,也看得出妹妹比姐姐更漂亮可爱吧?以退为进的招数挺好使哈。 林福儿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还得做出一副亲和慈爱的长姐派头来:“妹妹,此处人多,我们姐妹出去说话可好?” “姐姐,有话就在这里说不行吗?她们都是姐姐的同窗,是自己人,有什么可顾忌的?”禄儿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分贝。 林福儿慈爱地摸了摸禄儿的发顶,摇头失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姐姐身为女学生,以学为上,这也就罢了,可你还是个小姑娘啊——难道我家的小姑娘思春了不成?” 福儿这个动作很是亲和。 陈二妞心中一笑,也乐呵呵地走上前摸摸禄儿白嫩的脸蛋,啧啧赞道:“福儿,你是怎么调/教你妹妹的,竟养出了这么一个标志风/流的人物来!一晃眼,我还当这弱不胜衣的妹妹是画儿里走出来的美人儿呢!” “你也懂画么?”福儿别有深意地冲二妞眨眨眼睛,嬉笑着打趣道。 陈二妞捂嘴偷乐:“别欺负我读书少,我家里虽没有读书人,年画却也见过不少。” 什么嘛!竟然拿她比作年画上抱着鱼的胖娃娃! 禄儿撅撅嘴,心里满是幽怨,凭什么林福儿就有陈二妞这个铁杆闺蜜来帮着来呛她,而她却无一人相帮! 林禄儿倒也想装可怜扮白花去拉扯几个凛然正义的读书公子帮自己,可林福儿这一不打她二不骂她的,还冲她摸头摸脸的,这般惺惺作态的关切做派,可叫她如何在此挑事儿! “我妹妹的确可爱。”得到二妞的暗示后,林福儿也顺势毛手毛脚一般摸上了禄儿的脸蛋,然后一路荡漾地拉扯她出了食馆。 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林福儿这才停下手来,轻描淡写地吹了吹指尖,淡笑着瞧了瞧禄儿,不说话。 禄儿只觉身上一松,见林福儿风轻云淡置身事外的态度,随即便冷笑起来:“姐姐变脸好快。好歹妹妹也替姐夫给姐姐送饭来了,姐姐怎么能这样!” 林福儿只是任性地双手插兜儿,以帅气的姿势依靠在壁柱上,还分外潇洒地吹了个口哨。 忽视啊,这是大大的忽视她啊! 林福儿这般态度直把禄儿气得抓狂:“姐姐!” 这丫头一边尖叫一边跺脚,直把壁柱旁的沙土地跺出一个深深的坑儿来——天生神力啊? 福儿上前摸摸禄儿的发顶,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你姐姐那是你姐夫啊。” 这话轻飘飘的,落在禄儿心头却沉甸甸的,如人饮水,另有一番滋味来。 禄儿眼圈红红地拍开福儿的上下其手:“你别得意!姐夫能娶你就能休你!我知道姐夫是喜欢我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喜欢你了……福儿满脸黑线,目送着那思春的小丫头丢下提篮就气冲冲地跑开了。 然后又轻笑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妹妹赶紧回家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禄儿身形一歪,刚低着头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就一头撞到一个白衣书生身上。 这这这……禄儿的小脸儿不由得胀得通红,立马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开,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福儿失笑着摇摇头,提了提篮悠然而去。她怎么越来越有种恶毒女配的天赋了? 刚回百味轩,林福儿就听见陈二妞木六六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着食馆的伙食,一旁那几个温文有礼的闺阁小姐也只是拿着筷子却不动手。 福儿下意识往桌上看去—— 馒头,白饭,菜叶子汤……没了。 林福儿见此腿上也软了,就这水平还能叫百味轩?!也太离谱了点儿吧! 梅含英幽幽叹道:“这样的东西,连我们家的三等丫鬟都不会吃。” 林福儿第一次觉得她说的话挺有道理。 戴婵娟也是难得地没有与之呛声,反而还跟着叹息起来。 名媛淑女萧梦瑶也轻轻蹙着眉头不说话。 看来再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那肚皮装的也是五谷杂粮。 坐在萧梦瑶对面的梅含英见她端雅恬淡还略带几分清愁的姿态就更来气:“别假惺惺的了,院长怎么舍得亏待自己的女儿?想必回头就开了小厨房罢!” 在这个风口浪尖之时,无论解释什么都没用的。 萧梦瑶是聪明人,所以她干脆选择了沉默。 “嘿嘿,没事儿,没事儿哈,我娘给我带了不少菜,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大伙儿一块儿分着吃呗!”林福儿打着哈哈儿,笑嘻嘻地打开了提篮。 烂肉豇豆,肝腰合炒,土豆炖牛肉,粉蒸排骨,素炒白菘,都是一些酸爽可口的下饭菜。 连饭后甜品也预备了两样,莲子羹,金银露。 这会子再也没人嫌弃福儿带饭的穷酸了。 瞬间比馒头菜汤白饭高了n个档次啊有木有?! 第四十九章 被告状了 只见——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女学生们抱怨了许久,早就饿了,又知道在书院里不可能有丫鬟婆子奶娘来照顾自己,再加上林福儿分享出来的下饭菜都开胃无比,所以她们便也不管米饭是不是什么上等粳米了,直接就填饱肚子完事儿了。 别说陈二妞这样接地气儿的丫头了,就是萧女神这样不沾烟火气息的人物都愣生生就着烂肉豇豆吃了三碗饭。 林福儿检阅完毕,满意地点点头。 这顿饭的意义重大呀。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到底都是女院天班出来的同窗,关系也不能闹得太僵了不是? 这道理尤其适用于张含露。 她今儿个中午硬是就着肝腰合炒狼吞虎咽地吃了五碗饭,就比二妞少吃半碗,在她吸溜完饭后甜品金银露后才发现自己的狂炫战果——得,这下算是欠了林福儿人情了! “福儿姐,你家饭菜的味道可真好啊。”木六六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 童薇刚喝完一盏莲子羹,也跟着赞道:“对,我觉着比我们家酒楼里那些个大厨的手艺好太多了!” 这会子梅含英似乎也不觉得跟林福儿说话有多贬低自己的身份了,还罕见地矜持一笑:“味道的确不错。” 林福儿被夸得霞飞双颊,羞涩地抿起嘴来,摆手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饭菜,这也是你们饿了才会觉得这般好吃。大家要是真的喜欢,明儿我再带些来便是了。” 福儿这番话,倒是让天班的女学生之间融洽了不少。 冉窈窕外表虽是个喜爱臭美的花痴女,细看却是个体贴细腻的女子。 她刚吃完半盏金银露,正忙着点绛唇,弄好了才一边梳理着发丝一边温和地提议道:“福儿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咱们这么多人,哪里都让你来带呢。” 天真烂漫没头脑的木六六立马跟着点头:“对呀,福儿姐家也不宽裕的!” 戴婵娟等人闻言都不禁捂嘴暗笑了起来。 恐怕也只有木六六这样的傻丫头才一根筋地相信林福儿家境贫寒的谎话。 林福儿虽然是让她妹妹带着饭菜来的,但这些菜肴甜品的样式手笔,以及盛装的碗碟,哪一件不是难得的精品?!莫说是贫寒人家了,便是寻常的市井人家里,也难寻这等精致的物件。 但大伙儿只是笑笑,都没戳破福儿的伪装。 “这是自然的,岂能次次都麻烦福儿妹妹?我建议,咱们大伙儿每日来书院都带上提篮吧,每人只消带上一样,福儿妹妹便能轻松许多了。”萧梦瑶拈起丝绢,抿着嘴轻柔地笑了笑。 萧梦瑶不仅人美,连声音也是清脆婉转,顽笑间无不动人,那声“福儿妹妹”只听得林福儿心中大悦。 想必,这便是女神的力量吧。 林福儿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皮猴样儿,只管忙不着迭地答应起来:“萧姐姐的主意,必是极好的。” 天班的女学生们推来推去地说笑了一番,这才呼朋引伴地出了百味轩。 进学堂的进学堂,想要歇脚的也在廊下坐将了下来,走动消食的也开始在院子里晃悠了起来。 此情此景,竟是比先前和谐了许多。 午后,阳光匀撒,和风煦煦。虽是冬日,却有了春天般的温暖。 院长萧潜处却闹得鸡飞狗跳的。 “教不下去了!我教不下去了!”曾老夫子气得浑身发抖,正摊在靠椅上吹着颤动的胡子呷了口压惊茶。 今天早上真让他受惊不小啊。 “尤其就是那个林福儿!”曾老夫子放下茶,接着又捂住胸口直打颤,嚎道,“院长,你是不知道啊,像林福儿如此古怪的学生,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我……唉,都不想多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曾老夫子便从袖管里摸出一张墨迹已干的纸,随即便狠狠拍到萧潜面前。 萧潜接过一瞧,也不禁嘴角抽搐——这满篇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真是林福儿所书?”在萧潜的印象里,林福儿还是一个规矩知礼,又兼具才气和胆识的奇女子啊——可这奇女子写出来的东西怎么也如此奇怪?! 总之,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曾老夫子之前对林福儿有多喜爱,如今对她就有多厌恶。 萧潜倒谈不上厌恶,只是心存一番好奇。 “巧舌如簧,哼,这个林福儿估计就是来骗学的!”曾老夫子拽着胡子,满脸怨气,想了想,复又站起身来,郑重相告,“院长,老夫恳请您让林福儿退学吧!” “这……”这不好办啊。 萧潜微微皱起眉头,似有所悟地走到窗前,看着学子们的嬉戏打闹,闷闷地不说话。 林福儿真正的身份,前些日子王詹已经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了一番。 乖乖,那好歹也是知县夫人啊,这也能劝退?那不是打了知县大人的脸吗! “此事,便再缓缓吧,”王詹素来便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又是个护犊子的死心眼儿,要是让他知道自家夫人给劝退了,那可怎么了得,于是在这件事情上,萧潜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温言劝慰着曾老夫子,“子曰:有教无类。林福儿毕竟已经是青陵书院的学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是犯了错,我们做夫子的也应当给她一个机会——岂不闻,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萧潜引经据典,曾老夫子也无法与左丘明理论不是?只得拽着胡子,悻悻而去。 过,则勿惮改,是孔圣人所言。 曾老夫子一路走来,颇有感怀地看了看尚处青春年华的学子们——好罢,那他便依圣人之言,且看这林福儿接下来如何吧。其实……只要不写字,林福儿还真算得上一颗好苗子。 萧潜这厢刚送走一个牛脾气的曾老夫子,正欲好生安坐,小憩片刻,管理书院生活的夫子姚筠便后脚紧跟着前来告状了。 这是来告谁的状? 自然是…… “院长,请您让女院天班的林福儿退学吧!”姚筠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没办法,全是被气的,他好歹也在青陵书院待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离经叛道的学生,关键这特么还是个女学生! 萧潜只得赔小心似的唤着姚筠的字:“乐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蛋,怎么又是这个林福儿啊! 知县大人不让人省心,就连这知县夫人也是个让人头疼的!还真是夫妻相啊,呵呵! 第五十章 对阵容嬷嬷 林福儿全然不知,无意之间,她这只小小的蝴蝶竟掀起了这般轩然大波。 曾老夫子向院长告状也就罢了,可那个素未谋面的姚夫子又上来掺合个什么劲儿?! 其实……也并非是素未谋面罢。 只是纵使相逢应不识。 那是方才在百味轩午食的时候,林福儿正吆五喝六眉开眼笑地往桌上布菜,食馆的大师傅呼哧呼哧地从她背后走过。 感觉到身后有人走过,林福儿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递上一块粉蒸排骨,笑容纯真:“是食馆的师傅吧?师傅做菜辛苦了。” 嘛?竟然说他是做菜的厨子?!岂不闻,君子远庖厨! 姚夫子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瞬间便使了一招“拂袖神功”拂袖而去。 只剩下福儿傻站着杵在那儿发愣。 姚夫子为此记恨在心,便拿了福儿不守规矩带饭菜来书院的由头,往院长处告了一状。 可惜的是,他不但没扳倒恶女林福儿,还被院长“呵呵”了一顿。 其实萧大院长也是有苦说不出的好吗——他要是敢治林福儿,那她男人不得把他全家上下给活劈了!他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容易嘛? 这个世界啊,不止拼爹,更拼男人。 虽然这一切,林福儿懵懵懂懂,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容嬷嬷的女红课,艰难啊。 天班女学生们的第二堂课,便是女夫子容嬷嬷的女红课。 这容嬷嬷看着慈善和顺,却也并非是简单的人物,她的一生也非常传奇。 容氏,讳月岚,本是青陵县人士,父母双亡后投靠了外地的族叔,在族叔家中痴长了几年后,恰逢圣上下旨采选宫女,容家族叔又舍不得让自家女儿为奴为婢,而这几年容月岚虽是衣食无忧,可到底寄人篱下过得艰难,遂自告奋勇地顶替了堂妹的名额。 然而,这传奇女主式的开场却并未给她缠绵悱恻的浪漫爱情,她既没有和帝王来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也没有穿花绕柳地周旋于各个皇子之间,她只是将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太皇太后,几十年的光阴,让她成为了宫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嬷嬷。太皇太后薨逝后,她便请旨回乡——而这样一位伺候太皇太后多年离宫返乡的嬷嬷,也迅速成为青陵县乃至青州府各大家族调/教自家闺秀的磨刀石。 如今,她成为青陵女子书院中传道授业的女夫子,也让人对她愈发敬重起来。 容嬷嬷并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反而没架子一般,还慈眉善目地让大家唤她作“容夫子”,满意后又发给每人一套针线,并宽和地训话:“女红针黹是咱们女人的本分,也是生存艰难时能够借此活下去的手艺,更是能为自己博得机遇的手段。此间学问,是我于正熹五年在宫中学得,我最擅长的也仅是苏绣,希望大家能勤练此技,发扬光大。” “学生谨记。”既响亮,又整齐。 就连行事刁钻言语刻薄的梅含英戴婵娟,也不敢露出丝毫轻薄懈怠的姿态,她们中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来女子书院,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冲着这位伺候过太皇太后的容嬷嬷。 这下可难为了林福儿。 拿毛笔就够难为她了的,如今还要让她拿针线……这真是一个悲剧。 容嬷嬷善意地笑了笑:“世间女子长于女红者,多也。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手艺如何,就先烦请各位绣上一些样品呈上来与我瞧,也便于因材施教。” 这算是在摸底吗?林福儿一手撑头,苦笑不已。 女红,呵呵……她能把扣子缝牢就不错了。 还好她是有同盟军的,多几个跟一块儿拖天班后腿的感觉也不错。林福儿心想,身边儿这几个疯丫头估计也不擅长什么女红吧? 于是好奇的目光慢慢地转向陈二妞。 只见陈二妞胀着一张黑红的脸,正娴熟地穿针引线绣荷包。 林福儿:“……” 在福儿幽怨的目光下,陈二妞终于回了神:“嘿,你看我干啥?赶紧的呀!” 心中哀叹的林福儿转头看向木六六。 结果这厮正绣着一条手帕,好像还是两只小鸡抢虫吃的图样。 就连坐在木六六前面的铁血女汉子芭蕉姐姐也深陷于女红的世界里,绣着两只蝴蝶翩翩飞。 林福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道,这是天要亡我的节奏啊。 容嬷嬷似乎也瞧见福儿局促不安的样子,她年纪大了,脾气也温和仁慈了许多,遂轻轻走到福儿案前,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动手呢?” “学生,学生林福儿,”福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红着脸闷闷地答道,“我,我不会绣。” 这下原本专心致志于女红的女学生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最后一排的林福儿。 “不会绣?”容嬷嬷也被福儿的回答给整愣了,什么叫不会绣?身为女子,女红和生孩子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能好吧?! 林福儿羞愧得连连点头。 “是不是担心自己绣的不好,所以才这般谦虚?” 怎么任谁都觉得她在谦虚……林福儿带着哭腔抬头看了容嬷嬷一眼,苦笑道:“学生,学生从不谦虚!” “真的一点都不会?”这么残酷的事实,容嬷嬷还是不愿相信。 福儿捣蒜似的点头。 “一点相干的也不知道?”容嬷嬷无奈地扶额,真有这么笨的姑娘啊?能教到这样的笨学生,她也是醉了啊。 林福儿刚想点头,突然变想起了放在地上的书包来,便将其拎起来,神采熠熠地递给容嬷嬷。 容嬷嬷接过皱成一团的布包,慢慢将之展开来,原本平静安和的眸子里顿时泛着惊艳的神采:“这是……好巧的活计!” 林福儿挠挠头,腼腆地傻笑了一阵。 容嬷嬷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这是你做的吗?”这一看就不是林福儿人的手笔嘛,还想骗她? “不是啊。”福儿怔怔地看着她。 好吧,还算老实。容嬷嬷叹道:“那你得意什么?” 福儿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憨笑着答道:“回夫子的话,虽然我不会动手做,但我知道怎么设计出新奇巧妙的东西来。” 绣工岂能与设计师相比? 林福儿用眼神骄傲地扫过满堂呆愣的女学生。 第五十一章 宅斗我来! 这一款书包是单肩斜挎帆布包的样式,没有伸缩包带长短的挑子,还用扣子替代了拉链,完全是林福儿仿照现代某宝上十几块钱一个的拙劣设计,然后由府里心灵手巧的丫鬟姐姐们比照着她的身量来做的。 设计虽然粗糙,可这毕竟融入了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别致心思,包袋上毛茸茸的大黄鸭样式也是丫鬟们一针一线精精细细绣出来的。所以,在这群人眼里,便也成了难得的精品。 容嬷嬷爱不释手地摸着书包,嘴边啧啧生叹:“若真是你的设计,那可真是……天赋异禀啊!” 啥?这么快她又成天赋异禀了? 林福儿苦笑地看了看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只顾着翻书包的容嬷嬷,作了个揖,深深叹道:“容夫子若是喜欢,学生回去让府里的下人做几个款式新颖的送与夫子鉴赏便是了。” 容嬷嬷眉开眼笑地点头,是个懂事的丫头,鉴赏这个词用得妙啊。 一边的木六六注意的重点却是府里……下人……她好像明白什么了。 顿时,木六六清澈的目光变得幽怨了起来,林福儿这么骗她真的好吗…… 一晃眼却见周围几人全都以一种“如我所料”的得意眼神看着林福儿,木六六瞬间泪流满面——果然只有她一个人没看出来吗? “你很有天赋,只是还需要努力。”容嬷嬷和善地笑了笑,接着顺手就把福儿的书包拿去……鉴赏了。 林福儿一副狗腿样儿,摸着后脑勺儿嘿嘿地笑了。 这是要火的节奏啊——回头她就让府里的丫鬟连夜赶工做几个书包送人去! 女子书院的第一天上课,就在鸡飞狗跳中幽幽地过去了。 怕惹人怀疑,林福儿愣是绕着青陵县跑了好几个大圈儿才偷偷地摸进了王家的后门。 王家后门是后花园,可惜现在是冬季,有这个闲情逸致看光秃秃花枝的人很少,便成了人迹罕至的去处。 “吓,大奶奶!” 一个拿着瓢儿浇花的粗使丫头看到福儿做贼似的蹿了进来,便忙做了个万福,林福儿也没顾得上理会,呼哧呼哧地就往陶然坞跑。 “大奶奶回来了!”这是喜棉。正和几个憨呼呼的粗使小丫头趴在地上玩儿蚂蚁的她登时爬了起来,拍着裤腿儿,不好意思地冲着林福儿直笑。 “大奶奶回来了!”这是梧桐。她那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狠狠地瞪了趴在地上胡闹的喜棉一眼,然后规规矩矩地冲福儿行了一礼。 她跟着福儿的时间是二等丫鬟里最长的,如今她也正经有了几分二等丫鬟的气派来,虽然看着依然是那么……膀阔腰圆。 “快去回禀大爷,就说大奶奶回来了!”梧桐一面吩咐着喜棉,一面忙接过福儿手里的书本,然后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咦,春杏姐她们给大奶奶做的书包哪儿去了……” 福儿云淡风轻地瞟了她一眼,顺口胡诌道:“被人拐走了。” “啊?!”梧桐登时便犯了傻气,大奶奶这是遇上拐子了? 看着春杏秋棠鹊枝柳芽一众丫鬟意气风发裙摆飞扬地从廊上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林福儿便哀叹不已,不就放个学回个家么,欢迎仪式有必要闹得这么隆重正式吗? 艺高胆大牙尖嘴利的春杏也不由得打量着福儿,随即便揶揄地拍着手笑了起来:“呀呀呀,我们的女博士回来了!” 比起皮猴儿一般的春杏,秋棠便体贴温柔了许多:“大奶奶辛苦了,大爷回来已有一阵子了,这会子正在书房等着您回来用饭呢!” 林福儿缩着脑袋干笑了几声。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希望她今天没闯什么祸吧…… 于是蹑手蹑脚地蹭进了书房。 却见王詹歪在雕花坐塌上,正靠在垫子上微闭着眼睛小憩,随手翻看的古籍都掉到了地上。 不是说在等她回来用饭吗……林福儿顿时怔在了原地,咋睡着了? “阿弥陀佛!” 秋棠一边念着佛,一边赶紧迈着蜻蜓点水般的小碎步走上前来,细心地为王詹搭上一条薄毯,然后又轻手轻脚地捡起古籍,将之归置到书案上。 “大奶奶,这……立刻就摆饭吗?”秋棠也犹豫了起来。都这个时辰了,大奶奶怕早就饿了,可大爷却在小憩……夫妻这点儿事儿,此事古难全啊。 于是,考验一个女人是否贤良淑德的时候到了! 林福儿摸了摸肚皮,然后霸气地横了秋棠一眼,摆手道:“开饭——” 秋棠:“……” 正在“熟睡”的王詹:“……” 愠怒之下,王詹登时翻身而起,甩了福儿一眼,扶着榻冷哼道:“饿得自个儿夫君都不要了……” 林福儿摆摆手,笑的花枝乱颤,一面上前扯这王詹的衣袖一面赔笑道:“哎呀夫君,妾身怎么会如此薄情呢!还不就是估摸着夫君在装睡嘛!这便想着拿话来激激夫君咯!” 这……笑得简直跟个老/鸨/子似的!! 在场之人无不恶寒。 林福儿咧嘴乐呵着吩咐道:“摆饭摆饭……” 秋棠鹊枝眼观鼻鼻观心,应声出列。 今儿恰是轮到她们当值。 “第一天去书院,可还习惯?”王詹面容却冷,话里却透着温情,从来都是高冷严肃形象的他,如今却跟当爹似的问着自个儿“闺女”。 “还行,我交了不少朋友呢,她们都说咱们家的饭菜好吃呢……”,对了,说到这个茬儿福儿倒是想起来了,到底她今天心情不错,也气不起来,只是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今天我还见到妹妹了呢!” 妹妹?林禄儿? “小姨子也考进书院了?和你一个班?”王詹夹了一块鹅脯搁福儿碗里,随口聊了起来。 显然,王詹并不关心的林禄儿的事情,堂试都过去这么久了,连身边的丫鬟都知道自家大奶奶的妹子无缘书院,他倒懵懵懂懂的。 林福儿一笑。 也是,衙门里事务繁多,身为知县的王詹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尤其是临近年关,和福儿腻腻歪歪的时间都缩水了一打,又哪还有空闲关注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鸡毛蒜皮? 如此一来,禄儿的说法简直就是不攻自破。 “没有,她只是去瞧瞧我。”林福儿也体贴地往王詹碗里回敬了一筷子梅香咸鱼。 她暂时不打算把这些糟心事儿告诉王詹,他已经够忙的了。 至于宅斗神马的,还是交给女人吧。 第五十二章 谁是卧底? 福儿与王詹闲聊了几句,便撵他一人去了书房。 她却独自坐在堂屋里,又吩咐两个大丫鬟并四个二等丫鬟在寝屋里说话。 待到福儿笑眯眯地谈及往书院送饭一事,耿直单蠢的春杏下意识就往秋棠处看去。 感受到春杏直剌剌的目光,秋棠眼珠一转,立马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赔起罪来:“大奶奶,这的确是大爷派四宝前来吩咐奴婢之事。奴婢琢磨着大奶奶的口味,便拣了几样咸辣的菜式遣人送去书院。大奶奶若是不喜欢那些菜,奴婢……奴婢明日让他们换就是了!” “我岂是这样的人呢?”林福儿笑盈盈地将她虚扶了起来,学前辈薛氏摆出一副慈善主母的架势来,“你是个贴心的丫头,菜拣得很好,都合了我的口味。” 秋棠这才敢抬头正视起福儿来,幽幽怨怨的翦水秋瞳里脉脉含情,映成一片凄楚:“大奶奶若是喜欢,奴婢明儿再多拣几样,再打发映荷送去便是了。” 映荷? 终于打听到一点儿什么了:“映荷?她是陶然坞里的丫鬟吗?” 秋棠一愣,估计她也想不到福儿的重点竟然是在这里:“呃……是,是个三等丫鬟,跟了奴婢好几年了。” “那丫头平日里为人处事是怎样的?”能让禄儿接手送饭,也不知道映荷到底是个蠢的或者是林禄儿的内应。 “映荷是奴婢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温顺体贴的丫头,”秋棠小心翼翼地看了福儿一眼,“大奶奶为何这样问?难道映荷做事不仔细,惹恼了奶奶吗?” 林福儿笑意深深,眯眼:“她并没有惹我。只是,今日来书院送饭的另有其人——我的娘家妹妹,林禄儿。” “啊……这……这,都是奴婢管教不利!”秋棠闻言也吃了一惊,连忙跪下来请罪。 而此事虽与春杏毫不相干,但她也明白事情的严重姓。 大丫鬟之间争风吃醋实属正常,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也是从小被嬷嬷们灌输的道理,于是春杏也毫不犹豫跟着秋棠一并跪了下来。 梧桐,鹊枝,柳芽,喜棉四人也赶紧跪了一地。 自从上次林家二小姐在王家门口闹将了一场,满府里谁不知道大奶奶和她姐妹不和,若她真存了那起子烂肠子的坏心思,在饭菜里放些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岂不是要害死大奶奶了!大奶奶若出了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有哪个逃得开一死?! 秋棠既是内疚又是愤怒,百感交集之下,更是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奶奶,这,这都是奴婢识人不明,奴婢这就拿那丫头上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只可惜映荷那丫头跟了她那么多年,她原以为映荷是个好的,与她性子也有几分相似,若是好生栽培,他日说不定便是手下的一员虎将——谁想到荷丫头竟是个蠢的,为了一点子小利断送前程不说,还平白连累了她! 很快,映荷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架了上来。 林福儿定睛一瞧,光洁白腻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小小的嘴,挺挺的鼻,容颜秀美,身量瘦小,头发稀稀拉拉的,似乎在府里见过几面。 “你就是映荷?”看着倒也不像个有坏心思的丫头啊,林福儿晃了晃脑袋,不过,又有哪个卧底会笨得把卧底俩字刻脑门儿上啊。 “是,奴婢……奴婢便是映荷。”瘦小的身子缩了又缩,眼泪又一汪一汪地冒了出来。 春杏性子骄傲,脾气耿直,为人鲁莽泼辣,平日里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等楚楚可怜惺惺作态的虚伪人物,于是还不等福儿秋棠开口问,冲上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甩在映荷的小脸上。 映荷猝不及防地就被耳光的冲劲儿给扇到了地上,瑟缩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春杏!就算映荷有罪,那也是大爷大奶奶来罚,再不济,我秋棠还没死呢!凭什么你来越俎代庖?!”秋棠眼眶红红地冲上来直视着春杏,映荷可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丫头,打狗也得先看看主人好吧? 春杏偏过头去,捏着帕子围着倒地映荷一圈圈地走,然后叉着腰,一面冷笑,一面数落起来:“呵呵,正是秋棠姐姐你亲手带出来的乖巧丫头,差点儿害倒了大奶奶!姐姐你这般维护于一个背主忘恩的贱丫头,谁知道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勾当!我才要笑呢!” “没有……没有!映荷哪里背主忘恩了?!”映荷倒也聪明了一下,见势头不对,立马爬到福儿裙边,一边儿用衣袖抹泪儿一边儿扯着嗓子嚎,“大奶奶,映荷是王家的家生子啊,若真是背着主子做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岂不是要害了全家人的性命?” 这……倒也是啊。 林福儿看着这丫头哭得个稀里哗啦满脸鼻涕泪儿的邋遢模样,不禁冷静了下来。 映荷说的有理,春杏倒也不是那起子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当着这许多丫鬟、嬷嬷,即使没理她也要有理了,不然面子上着实下不去,遂依旧冷嘲热讽:“若你的确没有坏心思,那便是蠢得受了人家骗,主子的饮食是多么大的事情,若因此害了大奶奶,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你到底逃不过一罪!” 林福儿摇摇头,这春杏还真是个倔的,不过好在是个耿直刚烈的泼辣货——真小人什么的,可要比伪君子好太多了。 “梧桐,喜棉,还不快过来陪你们姐姐去一旁消消气儿,我与秋棠来盘问她便是。” 春杏气鼓鼓地被梧桐喜棉簇拥着去了侧厅,临了还不忘高声禀告:“大奶奶是个圣明的,您可千万别被那起子可怜巴交的虚伪之人给骗了啊!” 这话却说得秋棠心里突突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待春杏走后,林福儿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了映荷。 秋棠怜悯地瞧了映荷一眼,微微开口便是一片温和柔软:“你有何要解释的,赶紧告诉大奶奶,大奶奶是菩萨一样的人,绝不会冤枉你的!” 映荷方才听福儿说的时候脸色就瞬间白了下来,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回禀:“大奶奶,一开始饭菜的确是奴婢在送,可还没出府奴婢的肚子便闹腾了起来,因怕耽误了奶奶用饭,奴婢便央静安斋的促织姐姐代奴婢送去。大奶奶……奴婢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糊弄您哪!” 静安斋? 林福儿狠狠咬牙,目露凶光。 薛氏的手伸得够长的呀。 第五十三章 用嘴吹的必杀技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秋棠面容严厉,话里隐隐透出一番为映荷开解的意思来。 映荷已过了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这会子也只是软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擤了擤鼻涕:“咱们院的洒扫丫头镜花……那会子正巧路过……还是她扶我去如厕的……” 这下连人证也俱在了! 林福儿心思电转,复又笑眯眯地看向映荷:“映荷,我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好?” 映荷吸了吸鼻涕,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崇敬地仰望着她。 ** 在林福儿的印象里,字伯虎的都应该是风/流倜傥的文字雅痞,整天浸淫于风花雪月,与红颜知己把酒言欢的那种。 恰好,这位姓杨名杰字伯虎,大冬天也照样扇子不离手的翩翩公子哥,便是教授她们琴棋书画的夫子。 当然,女学生们来此重点是为了容嬷嬷,顺便还带了这位风/流俊朗的小白脸子。 在座的妹子们大多都捧着苹果肌花痴地闪烁着星星眼,满教室都充满了粉红泡泡的暧/昧氛围。 只除了萧梦瑶,孟晓寒,铁芭蕉,还有林福儿。 萧梦瑶似乎在躲避什么一般,平日里落落大方端庄优雅的她今日显然多了几分尴尬和慌乱,竟是看都不想看杨伯虎一眼,只一味低着头伏在书案上,抿着唇静静地将垂下来的发丝捋在耳后,露出双颊微粉,目光迷离。她这般心不在焉看书的模样,倒愈发让人感觉冷淡且疏离。 周围的女学生也许就是觉得她太冷太傲,所以才不愿与之深交。 林福儿对此倒很坦然,女神不都应该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吗?要真都跟陈二妞似的嬉皮笑脸追逐打闹,那她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二妞子了。 不过,孟晓寒与萧梦瑶两人间关系倒比旁人缓和许多。 她们俩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清冷疏离之人,只一人家境贫寒,于是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穷酸”,一人家世优越,便成了旁人眼里的“高傲”。 萧梦瑶为人客气有礼,斯斯文文的,但很少会待人亲昵熟稔,就算被形容为如沐春风,那也仅是早春二月里,料峭凛冽的寒风。 孟晓寒却要倔强得多,也要坚强理智得多。 她几乎从不关心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一类的事情,似乎除了读书再无别的爱好,就算是偶尔与萧梦瑶聊上几句,话题也从离不开读书、学习。 因此,她们二人结交,只是一番君子之交淡如水,丝毫没有亲厚热烈之感。 其实,那些花团锦簇的生活,并非孟晓寒不想参与,只是生活不允许她和那些同龄少女一般任性。 在花儿一般灿烂的年龄里,女学生们纷纷围着杨夫子发花痴,只有她一人坐在角落里,既不鄙夷,也不在意,更非逃避,只是全身心地遨游在知识的长河里,一网接着一网,尽情地打捞着容易被人遗漏的鱼。 而铁芭蕉看杨夫子不顺眼,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木六六正以那充满了粉红小爱心的眼神紧紧地黏在杨夫子的俊脸上。 对木六六而言,这还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于是铁芭蕉就这样不爽了起来,看向杨夫子的眼神就这样充满了一股浓重的醋味儿…… 林福儿却是因为审美疲劳了。 经常对着自家老王那样一个颜值满分的大帅哥意/淫,一回头看别的公子哥儿,福儿就总觉得少了一股味道。 这杨夫子俊则俊矣,却像个绣花枕头一包草,温润淡泊不及王詹,青涩可爱又不如郝大粗,没有世家子弟的从容儒雅,也缺乏江湖游子的放浪形骸,完全就是唐伯虎的山寨版,结合各大帅哥优点创造出来的四不像产品…… 若是让天班的女学生知道林福儿的心里把杨夫子糟蹋成一头四不像,也不知道要扛多少揍啊…… 总之,女人缘极好的骚/包男人是惹不起的。 “见过各位姑娘,在下杨杰,字伯虎,是给大家上琴棋书画课的夫子,还请美丽的姑娘们关照则个。”末了这小白脸子还极其自恋地冲姑娘们眨了眨眼睛。 梅含英只觉小心肝儿被春风拂过,又痒又刺挠的,即使是隆冬之际也登时阳春三月式的桃花泛滥,这丫头直接幸福地捂着眼睛尖叫起来:“夫子真的是好俊朗好贴心哦,瞧,他还冲我眨眼睛呢!” “夫子明明就是冲我眨的——蠢货!!”戴婵娟直接将之掀翻了。 就连文艺女青年姚中雪此刻也犯了花痴病,整个人魔怔了似的:“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 原本就很花痴的冉窈窕这会儿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只揉着肚子痴痴地盯着杨伯虎猛瞧,过了老半天,方幽幽地吐了一句:“好精致的皮肉。” 冉窈窕这话激得林福儿为之意/淫,还心中啧啧暗叹,这一个二个的看着年纪小,倒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生猛少女。 这等香艳的阵仗杨伯虎见得多了,也不觉得难堪羞辱,倒反引此为风/流,还做了个揖,同女学生们顽笑了起来:“姑娘们真真饶了我吧,莫要再瞧着我了!到底我是教授琴棋书画的夫子,姑娘们还是先展示一下各自的才艺要紧!” 啥?又要展示才艺? 林福儿突然很想挠墙——每堂课都这样磨人,夫子们难道就不累吗?! 琴棋书画…… 琴。林福儿掰着手指想了半天,除了会打几手漂亮的算盘,她哪还会什么乐器啊(呆滞:算盘是乐器吗……),难不成要她上去用口哨儿吹一曲最炫民族风? 棋。林福儿掰着手指想了半天这下林福儿都想哭了——这不是在难为人嘛?她除了在七八岁的时候趴在水泥地上跟人下过几回跳棋,在高一高二上课的时候跟人在草稿纸上涂黑点斗五子棋,哪儿还碰过什么别的棋? 书。嘶,这就不用想了,直接跳过吧。 画。画……对了,画! 林福儿有一招必杀技,几十年来,从不轻易示人,一旦发动便是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当年不知道多少英雄好汉拜倒在她的绝技之下,那就是呼呼呼地把纸上的墨汁儿吹成一副梅花图…… 对了,那个当年,她刚满四岁,还在上幼儿园。 第五十四章 颤抖吧,凡人们 见林福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颇为着急的陈二妞便不禁好奇地探过头:“福儿,你都准备好了?” “嗯。”傲慢地点了点头,高处不胜寒啊。 “准备的啥呀?你该不会上去耍菜刀切猪肉吧?”不是二妞歧视杀猪的,可能在切肉这一道上获得肯定的,千古来就只有一个屠牛的庖丁而已。 林福儿:“……”心里已是将陈二妞诅咒了一万遍! 咒她夏天天天都被蚊子叮,还全都叮到脚丫子缝儿里!! 见福儿不置一词,陈二妞也担忧地叹了口气。 这会子,自告奋勇第一个冲上去的戴婵娟已经选了一样乐器,是一把月琴,然后调了调音色,轻弹慢挑间便开始一曲北方的游牧小调。 这小调说不上多么恢弘大气,却自有着一番别样的生命力在里头,蓝天,白云,绿原,黄沙,红日,一朵朵招摇灿烂的金色篝火,一缕缕肆意欢快的灰色孤烟……这一切是那样的遥远,却又好像触手可及,轻快的曲调诉说着某种名叫自由勇敢的东西。 “真好听啊。”陈二妞眨眨眼睛,连她这个外行都为戴婵娟的月琴声沉醉,看来戴婵娟在这块儿是真的有才。 等到戴婵娟下了场,梅含英也毫不客气冲上去,选了自己最拿手的凤首箜篌,十指如行云流水般拨动了起来。 这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傻乐了半天还只顾着跟着调儿打拍子的陈二妞突然激灵了一下,姐妹们表现不要太好啊,不然她可咋活…… “哎呀你还怕什么?”林福儿端着架子,雍容地笑了,“大不了就上去绣个荷包嘛!哦呵呵呵。” “你还记着昨儿女红课的事哈?”二妞嘿嘿地挠挠头,咳咳咳地清了几嗓子,笑容登时尴尬了许多,她性子虽然粗线条,可到底还是粗中有细的,林福儿这点子酸言酸语她要听不出来也算不上是西街小龙女陈雪莲了。 林福儿难得地傲娇了一把,只管低头默默玩着腰间的玉佩穗子,并未答话。 这时,梅含英正结束了春江花月夜,姿态翩然地走下台去,准备已久的张含露十分高傲地斜睨了她一眼,遂站起身来高调张扬地走上台去,纤纤玉手拿起一把箫,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福儿眼神空洞,游离天外,心中却道,这是要吹箫的意思吗…… 陈二妞从梅含英身上移开了目光,腆着脸笑道:“哎,你别说昨儿我不帮你,我只问你一句,你成亲时的嫁衣是怎么来的?” 这里的姑娘成亲时大多都兴亲手绣嫁衣,陈二妞误解福儿熟于女红也不足为奇。 “……咳咳,那个,原是自己想亲手绣的,只实在不会,他便打发丫鬟将绣好的嫁衣送来,我再添了几针,便是了。”虽然她画蛇添足地添了几针后使嫁衣扭曲了许多。 陈二妞撇撇嘴,嫌弃地看向福儿,连针线都拈不动,这还算什么女人哪!也就是她家老王脾气好,要摊上自家那几个暴力的兄长,呵呵。 “你再笑,我便不帮你了!让你上台卖蠢去!”哼,敢歧视她,她画梅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好伐? “难道你有主意?”二妞也是聪明人,她知道某福虽然是个写字特困户,但鬼主意还真是不少的。 林福儿还真有主意,虽然馊馊哒。 于是福妞二人就这般重归于好,过上了欺男霸女狼狈为奸的幸福生活。 全文完。 张含露吹完箫曲下场后,紧接着上台的便是女神萧梦瑶。 她匆匆而来,匆匆弹了古琴,再匆匆而去。 虽然萧女神有些发挥失常,但显然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陈二妞一偏头却见福儿趴在桌上睡着了,还不忘吧唧着口水。 这是在做梦吧? 女学生们就这般接二连三地上台展示了才艺。 何又妍画了一幅莲花图,姚中雪随即作了一首闺怨小诗,童薇选择的是筚篥,冉窈窕居然大着胆子上台与杨夫子对弈了一局,虽然几招就被秒得渣都不剩,但却惹了很多女学生的羡慕,她们咋早没想到呢! 木六六则清歌了一曲江南小调,她声音软萌软萌的,听着颇有一番童趣。 铁芭蕉直接提着金刀上去虎虎生威地秀了一段铁家刀法。 这还是才艺展示吗……怎么离主题越来越远了……杨夫子被至少五六米长的刀气晃花了眼睛,披散的墨发在风中凌乱着。 待叫醒了福儿之后,陈二妞笑眯眯地走上台去,先给众人轻轻一礼,然后在乐器堆里寻找着自己要的东西。 憨脸绯红,小羞涩中:“夫子,这里没有适合学生的乐器。” “你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拿去。”杨伯虎在这块儿很有自信,无论多么罕见的乐器,他都有的。 陈二妞抬起头,眉眼弯弯地从嘴里蹦出俩字儿:唢呐。 杨夫子绝倒。 如此风雅风/流风花雪月的课堂,居然有人要鼓着腮帮子吹唢呐,这样真的好吗?! 女学生们先是嗔目结舌,随即便是满堂大笑。 林福儿龇牙咧嘴,纯(阴)良(险)地笑了。 陈二妞自以为博了个满堂彩,为此非常得意。 待到杨夫子想法子寻来一支金灿灿黄澄澄的大唢呐,她立马便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一曲《闹河山》就此横空出世。 吹唢呐是个考验肺活量的技术活儿。 由于二妞吹得非常卖力,脸都胀得通红了,所以在音乐上的瑕疵,也没人顾及了。 毕竟这样的资质,肯下苦功夫已经很不错了。 最后便轮到了林福儿。 她摸出了一张雪浪纸,豪情万丈地将纸铺在夫子的书案上,抓起一边磨满墨汁儿的砚台往纸上狠狠一倒。 众人登时傻眼,石化。 福儿大马金刀的动作也把杨伯虎给看傻了,林福儿这是心生愤懑所以要造反了吗? 看着满堂呆愣的同窗,林福儿抿嘴一笑,颤抖吧,凡人们。 鼓起腮帮子又是一吹—— 陈二妞眯眯眼睛,这架势她倍儿熟啊。 第五十五章 集体罢课的小母鸡们 林福儿的墨梅图,虽颇有投机取巧之嫌,却将梅的峥嵘枝桠活灵活现地还原在纸上,手法实力实在令人不能小觑。 此时唯有张含露心怀不服:“夫子,林福儿的墨梅图的确很好,不过,既然是画梅,又如何只有枝干而无花朵?!若何姑娘的莲花图只有莲叶而莲花,夫子也会这般赞赏吗?夫子不公,学生不服。” 闻言,何又妍脸一红,随即也尴尬起来。 林福儿气场不变,依旧高深莫测淡然如松地背着手,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张五小姐为何这般狭隘!须知,佛家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花即是枝,枝即是花。画的灵魂是在意境而非在形态。” “这话虽过于机巧,个中道理却是不俗。”杨伯虎对福儿也愈发另眼相待,这丫头竟然还引用了佛门之理。 夫子的话就形同于盖棺定论。 福儿微微一笑,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任凭张含露如何不甘,也是无济于事了。 很快便到了午食之时。 来送饭菜的是梧桐与映荷。 直白的木六六颇为羡慕地看了看福儿:“哇,你爹娘待你可真好,每日都有人来送饭给你。不像我爹爹,忙得不行,整天不见人,连饭菜都让我自己带。” 稍微明白点儿的人一看她俩的扮相便知道是丫鬟了,却难得的没有人多言。 因为让丫鬟送饭菜来的可不止林福儿一家。 林福儿含笑领着她二人绕到角落里,梧桐映荷纷纷与福儿见了礼。 梧桐低声禀告:“大奶奶,事儿成了。” “是促织?”薛氏可从来没忘记青陵县的安乐侯嫡长子。 “回大奶奶,是促织与镜花里应外合,将饭菜带到林二小姐手上。今儿奴婢们只顾瞧着促织,却没想到镜花也是个使坏的小蹄子,竟偷偷在映荷的食物里下巴豆,还好厨房的羊嫂子眼尖,察觉到不对,这才没出了岔子。”梧桐虽是静安斋里出来的粗使丫头,难得是个心眼儿实的,自打跟了林福儿她便斩断了与静安斋的一切牵扯。林福儿与薛氏婆媳间的明争暗斗,她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福儿这边,绝非朝三暮四顾左右而言他之人。 “这会子呢?”想不到促织竟然还有同伙的,连陶然坞里头也出了这起子爪子不干不净的小蹄子。 梧桐笑言:“已经将她们捆起来了,就等大爷大奶奶发落呢。” “做得好。只是你回去嘱咐春杏秋棠,让她们按兵不动。大爷衙门里的事儿已经够忙了,就暂时先别把这起子糟心事儿告诉他了。” 这一刻,林福儿心中已有了一个主意。 梧桐办事很是牢靠,说话也伶俐乖巧了许多,这让福儿非常欢喜。 她需要培养属于自己的爪牙。 所以她打算等过了年,便升梧桐为一等丫鬟,只是怕梧桐得意,遂深藏在心,没有明言。 但福儿心中却还有疑问没有解开。 促织与镜花是薛氏的人,她们又怎么会与禄儿有所牵扯?难道这便是薛氏的后招,打算过一阵便将禄儿也抬进府来,然后笑看她姐妹俩在王詹的后宅里斗得鸡犬不宁? 或者说,与禄儿的牵扯只是促织镜花私底下的主意,她们知道福儿与禄儿素来不和,但福儿却不会动自家妹妹,于是她们便打定了这个主意,决定来个挑拨离间浑水摸鱼? 宅门儿里的弯弯绕可真是精彩,写成书将是一部戏说版的《后宅演义》。 带着疑问,林福儿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食。而大部分的饭菜,都尽数进了二妞的肚子。 下午是武夫子的蹴鞠课。 林福儿期待已久,而大多数的女学生却是唉声叹气。 “女子应以端雅矜持为美,跑来跑去的,成什么样子?!我是不会去的。”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不去蹴鞠的竟是姚中雪。 她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讲究得很,耳濡目染的,也染上了一些腐儒之气。 “虽出了太阳,到底天寒。我身子不适,也便不去的好。”柔顺安静的何又妍也淡淡地道出了反抗,然后静静地拿起书本。 都这时候了梅含英还不忘呛戴婵娟一声:“喂,戴大英雄,我猜——你是想去的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哼,哪个闺阁淑女会做出这等事情!” 戴婵娟耸耸肩,瞪了她一眼,很老实地表示:“女子间的戏耍,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我听说场上还有书院好几个班的男学生,这便是大大的不妥了,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以真面目视人就已经颇违妇德了,又如何能在一群男人面前跑来跑去的?!” 沉默不语的萧梦瑶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其实她心中也十分不满父亲的安排,女子德容言功礼仪规矩是基础,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是加强,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是巩固,这些和蹴鞠又有什么相干的了? 一想到她将要在那么多男学生眼前跑来跑去踢来踢去,真真有失庄重。 别说她们了,就连陈二妞这样的都不想去上蹴鞠课。 陈二妞的原因很简单,天冷,在外头动来动去的,太过消耗体力。 “你呢?”林福儿还就不相信了,难道连铁打的女汉子也不喜欢这种激烈碰撞的运动吗? 铁芭蕉容色淡淡:“六丫头不去,我自然也是不去的。” 木六六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撅着嘴瞪了她一眼:“哎,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的啦?” “蹴鞠有违妇行,你不许去。”铁芭蕉的话简单,粗暴,直接,给力——果然是随时都在宣示主权的节奏——估计是不想那些男学生觊觎她的妹子吧。 可是……大家都不去了,林福儿还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跑出去!! 女院天班的学生集体罢课,夫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武夫子瞪圆了牛蛋大的眼睛,蛮头蛮脑地抡圆了胳膊走进天班。 这群小兔崽子的胆儿可真肥! 面对这样一群小母鸡,武夫子只狠狠扔下一句话:“还不快给老子滚去蹴鞠!” 林福儿拉扯了二妞就准备往外滚。 这时,姚中雪却端着架子站起身来,端庄优雅地回敬道:“夫子,学生身子不适,恐怕不宜蹴鞠。” 用她爹的话来说,威武不能屈,这个便是文人的骨气。 第五十六章 我苦命的林妹妹啊 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当牛脾气的武夫子遇上同样牛脾气的女文青,就是占了理儿也一样说不清——他哪里说得过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呢! 姚中雪称病,武夫子又不能用强,实在是无可奈何。 “萧姑娘,你是院长的千金,你来说说道理。”谁能理解一个不能动手的夫子的苦处啊啊! 萧梦瑶遂站起来说了女学生们的顾虑。 “蹴鞠有违妇道,这是什么狗屁说法,你们就是因为这个?”能揍抗打的男学生成了一群稚嫩的小母鸡,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吗? 萧梦瑶略一犹豫:“正是。” “孔老夫子在你们眼里是个什么人?”武夫子心里毛毛躁躁的,怎么每次一到刚入学之时他就要重复n遍这样的话呀! 姚中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自然是孔圣先贤。” 武夫子鄙视地瞟了回去:“那你们可知,在孔老夫子当初办学之时,曾倡导学习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若是都照你们的意思来,那这射御之术岂不是也要不得了?” “这……这岂能混成一谈呢……”何又妍犹豫地起身为好友打着掩护。 “没有强健的体力和旺盛的精神你们来书院读个屁啊!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子未必不如男’,啊呸,快拿镜子照照自个儿吧,连面对书院同窗的勇气都没有,还配谈什么家国天下鲲鹏之志!都省省吧,赶紧各回各家,嫁人的嫁人,做饭的做饭,一辈子待在屋里相夫教子当牛做马吧,直到入土了,还被束缚在木匣匣里!” 饶是姚中雪坚强执着,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晶莹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 满堂低迷。 吧嗒吧嗒。 唯有木六六傻乎乎地摸出一把随身带的小镜子来。 武夫子这种暴脾气的汉子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了,见此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潇潇洒洒地离了天班。 “二妞,我们走!”林福儿见状拎起陈二妞就往外跑,二妞还不知道她咋地了呢,就被拎跑了,这会儿她也只管拿衣袖抹着眼睛了。 武夫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心里也随之豁然了许多。 孺子可教啊。 “算了,我们还是去上蹴鞠课吧。”萧梦瑶轻叹地站起身来,邀了孟晓寒也跟着往外走。 “夫子说得不错,本小姐又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扭扭捏捏见不得人的,成什么样子了!”戴婵娟也坐不住了,心里念头一转,便开始冷嘲热讽地刺激着老冤家。 “扭扭捏捏的那是你,我怕什么了?!好歹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唯一怕的也只是我这副花容月貌叫那些臭男人们晃花了眼睛!”梅含英矫情自恋地摸了摸脸蛋,戴婵娟敢做的事情,她梅含英照样敢做,还要比她做得更强! “这句话要说也应该是我来说吧。”张含露鄙夷地看了梅含英一眼,就这等俗艳之姿也敢称自己花容月貌,那她岂不是要倾国倾城了? 姚中雪默默地跟在何又妍身后,一路低着头,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往蹴鞠场点着步子而去。 武夫子心中好一阵窃喜。 他回头立马就跟其余几个教蹴鞠的夫子炫耀去,他一堂课不到就把女院天班的姑奶奶们给忽悠了来,看一会在这个书院的蹴鞠夫子里,还有谁比他更本事、更牛?! 蹴鞠场上的男学生的确不少。 女学生才刚走去就纷纷把脸胀了个通红。 有蹴鞠的,有相扑角抵的,也掰手腕儿的,还有在群魔乱舞似的跳五禽戏的。 满场的纯爷们儿啊,在这一刻里,都傻痴痴地停下自己的动作。 眼尖的书生甲:“早就听说过咱们书院的女同窗生得水灵,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啊!” 八卦的书生乙:“快瞧那个青衫佳人!听说她便是院长的千金,不仅容颜绝佳,而且还是个学识渊博的。” 明朗文艺男:“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虎背熊腰男:“我倒喜欢一身红衣的那个,身段容貌简直就是绝了,看人的神态只怕连妲己都给比下去了!等等,小美人儿在看我呢!” 骚包纨绔男:“明明就是在看我好吧?!熊老二,你也不瞧瞧你这蛮胳膊蛮腿儿的,只怕吓坏了佳人!” “姓李的,你找打是吧?”虎背熊腰男宠上去就给了纨绔男一拳。 然后姓李的骚包纨绔男变身欺男霸女的小霸王:“丁卯班的弟兄们跟我上,弄死这头大狗熊!千万别唐突了我的美人儿们!” 众女:“……” 林福儿心中如同一万只乌鸦扑闪着翅膀狂飞而过,这到底是她们的同窗还是街头的恶霸…… 武夫子看不过眼了。到底是他带过来的学生,这群臭小子,用不用这么饥/渴啊! 武夫子很生气。 萧梦瑶很生气。 张含露很生气。 林福儿则表示后果很严重。 她站那么远,尼玛蹴鞠的球都能砸到她胸口上! 是的,没看错,就是胸口上!! 林福儿那个泪呀,她不是没有躲呀,只不过旁边儿密密麻麻地站着女学生们,还都瑟瑟发抖地往里头缩,她躲都没处儿躲去呀! 等到球砸过来以后,只听“咚”的一声,大家齐刷刷回头一看,却见她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双目迷茫,神情涣散。 天际上空飘扬着几个大字: 不作不死 陈二妞义愤填膺地握了握拳:“太过分了!” 众女议论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能乱砸人呢!” “太过分了,这还是男人嘛!” “走,找他们算账去——” “好,快去为林福儿讨回公道!” “等等,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呀?!” “……” 老天爷,睁开眼瞧瞧这个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的世界吧! 陈二妞摇摇头,眼泪噌噌往外一飙,扑到林福儿身上就开始嚎:“我苦命的林妹妹啊——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林福儿左脚颤颤巍巍地往上一抬,声音虚弱:“老子还没死呢……” 死倒是没死,只不过——仇,是要报的。 第五十七章 蹴鞠女神VS风/骚恶霸(求首订求粉红) 李攀,字敬山,号眠花居士,青陵县人士也。其父曾官拜户部侍郎,育八女二子。攀行二,乃幺子,少年行事顽劣,放任恣睢,所好者,美人美酒,珍馐奇物也。 “李小二伤人了!” “丁卯班的李二蛋子伤人了!” 看好戏的一边起哄一边如潮水般往外散去。 陈二妞蛮横地瞪了瞪眼睛,捋捋袖子,中气十足地喊道:“哪个是李小二?!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李小二,李小二,听着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瘦不拉几完蛋玩意儿,说白了就是那种软趴趴的能随便捏的受气包子。 陈二妞才不怕那种瘦瘦小小的干柴棒呢。 于是,叫李小二的干柴棒……呃,叫李小二的风/骚恶霸轻轻瞟过她一眼,从人堆里皮笑肉不笑地应声而出。 这厢二妞刚将倒地的林福儿扶起来,一见来人是那个姓李的纨绔,随即便慌了神,噌一下就躲到了福儿身后,只一手从背后撑住福儿软趴趴的身子。 二妞腆着脸,嘿嘿地笑,斗恶少打土豪神马的还是让林福儿上吧,她就在后头呐喊助威好了。 林福儿心里一阵无语,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儿,只在心中默默吐槽:磨人的小妞子,真不愧是本年度第一损友啊! “我滚出来了,方才是谁找本公子来着?”嘴上虽这样说,李二少亮晶晶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林福儿……背后的陈二妞猛瞧,“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姑奶奶来。” 二妞吓得连忙往后缩。 林福儿的头还昏昏沉沉的,也顾不上与之言语。 萧梦瑶自觉欠了林福儿的人情。故也不再坐视不理,而且还极其威严地走上前来,端着淑女的架子,语气淡淡道:“李攀,你伤到人了,你不知道吗?” “原来是簟妹妹。”李攀笑眯眯地向她做了个揖。 青陵县就这么大,大家族也只有这么几家。算起来。李攀还是萧梦瑶的远房表兄。 “簟儿见过攀哥哥,”萧梦瑶含着笑,淡淡地回了一礼。“她们二人是簟儿的朋友,攀哥哥给我个面子可好?林福儿又因你蹴鞠而受伤,难道……” “你叫林福儿?”李二少注意的重点果然与常人不同。 李攀心中啧啧生叹,能让萧簟簟为之说情。也甚是难得了,遂凑近林福儿细细地瞧了瞧面容。然后跃过她的肩膀瞅了瞅猫在福儿身后的陈二妞。 “你呢,你叫什么?”李攀显然对二妞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亮闪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不停地打量着陈二妞。至于那个被他砸倒在地的林福儿,已经完全被忽视了。 “我叫陈二妞……呃不。是陈雪莲,陈雪莲。”陈二妞突然有种想咬断舌头的欲/望。天哪,这一不小心的。居然把小名儿都给暴露了——二妞什么的,比起雪莲。真的太怂了!! 李攀眉开眼笑:“二妞便很好了,又来什么雪莲?” 猥/琐的陈二妞难得的老脸一红。她感觉心里有种酥酥麻麻的东西在渐渐地发芽了。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林福儿为此感到非常不满。 好啊!这俩人居然还在这儿上演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激/情戏码?! 可怜她林福儿啊,就一人孤苦伶仃傻愣愣地杵在那儿,跟条红甘蔗似的,任凭风在她的身上嗖来嗖去。 因为铁杆死党陈二妞疑似缴械的背叛举动,林福儿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以及冰冷的人心。 为了夺回铁杆死党,林福儿攥了攥拳头,昂首阔步走到李攀身前,大义凛然地站定,清了清嗓子,发话:“李攀,李恶(二)少,你的球砸伤了人,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她此刻就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只为追求一个公平,公正,公义的世界! “方才那般混乱,林姑娘也不是没有瞧见,至于这个球——”李攀瞟过福儿手上的球,嘴角一咧,干脆就来了个死不认账,“它不是我的,而是我们丁卯班共有的,我也不知道它何时砸到姑娘身上了,那么多人,谁又看得清呢?” “对呀 ̄ ̄”陈二妞粉面微垂,吹气如兰,羞涩地附和着。 李攀笑得愈发轻松了:“瞧,姑娘的同伴都这样说了。” 林福儿:“……”该死的二妞子!重色轻友的小混蛋!! 咬牙,想砍人,怎么办? 对一个姑娘家,尤其是这姑娘还被自己所伤,李攀也不好总是横眉冷对,想了想,随即就风轻云淡地拈起一张银票送到福儿眼前轻轻地招摇:“虽不是我之故,但看在簟妹妹和陈姑娘的面子上,喏,爷赏你了。” 这话感觉怎么如此熟悉…… 嗟,来食? 那她是不是应该眉开眼笑地跪下,然后手捧银票高呼李恶少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福儿嗤笑一声,然后利落地将银票收进了袖口,眉目淡淡,神情高冷:“圣贤有云,贫贱不能移。我林福儿可不是光用钱就能摆平的人。” 周围几人听完此话皆默默地低下头,一为林福儿感到深深的羞愧,二,也是悼念她那逝去的节操。 李恶少深深地惊愕了,这姑娘的脸皮可真厚啊,他就没见过这么作的人。 “你们方才是在蹴鞠吗?可有胆量与我来一局?”林福儿冷笑着掂量了几下手里的皮球。 古代蹴鞠用的球,还真是皮以及壳制成的,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砸到身上也实实在在的——当然,痛也是实实在在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望向她:“你?” 虽然是简简单单一个字,但其中表达的含义太明显不过了:你——就凭你? 我们的汉字就是如此的博大精深。 李攀直接被福儿的大言不惭给逗乐了。 一时间,天班傻女脚挑李家恶少的消息传遍了蹴鞠场。 等等……谁是天班傻女?!她明明就是蹴鞠女神好不好!! 而丁亥班那个外号大狗熊的熊老二熊耀群则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一个了。 他幸灾乐祸地跑了过来,一面认真地拍了拍福儿的肩膀。一面努力憋住不笑:“林福儿是吧?我看好你哟,要是能打败那个臭不要脸的李二蛋子,今后熊爷罩你!” 林福儿幽怨地揉了揉肩,这大狗熊下手也忒重了点儿吧! “福儿,你真的确定要上场蹴鞠吗?”陷在桃花运中的陈二妞猛然清醒了过来,摇着林福儿的身子直晃悠。 林福儿高深莫测地笑笑:“我对此非常确定。” “你是不是沐浴的时候水进了脑子里?”二妞傻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扑上去就开始轻轻拍打她的脑袋。“赶快把水给倒出来呀!” 林福儿:“……”对于损友二妞的*行为。她已经不想说任何话了。 唯一对此感到欣慰的是武夫子,这个世道,像林福儿这样努力锻炼积极蹴鞠的姑娘可不多了。 “说吧。你想怎么比?”李攀双手环胸,极其随意地笑了。既然有人犯傻,凑上来给他当沙包,既然是白捡的沙包。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分上半场和下半场。先是你来蹴鞠,我来防守。下场则是我蹴鞠你防守,最后看谁得分多谁就赢。”这里不比二十一世纪,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蹴鞠制度,也只能先草草定下规矩了。若是和局,那么再加赛一场便是。 “法子不错。只是,我能补充一句话吗?”一听林福儿所言便知她是内行了。但李恶少对自己的蹴鞠技术极有信心,他好歹也是青陵第一脚。难道还怕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吗? “嗯。”她倒想听听,这个风/骚的李恶少能说出什么有建树的话来。 “你不该来。”他是真怕把人弄傻了,父亲那里可不好交代的。 多么古龙式的开场白。 高手们都喜欢在pk之前来一场唇枪舌剑热热嗓子,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你怕了?”林福儿扬起嘴角,现在就开始怯场了吗?果然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嗯,我怕把你打残,还怕你要我来负责下半辈子。”李攀深知,自己那一脚下去,指不定这林福儿就瘫了残了半身不遂什么的,他可不想养这么个人在家里。 林福儿嘴角抽搐,她的样子看起来真逊毙了吗?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热完了嗓子,便大大咧咧地走上场去。 林福儿与李攀蹴鞠这事儿闹的动静不小,许多正在上课的学生们都跑来观瞻……观瞻那个所谓的“天班傻女”是怎么倒在李恶少胯下痛哭流涕的。 正趴在书案上与周公会谈的阿寿也在同桌的盛情邀请之下被拉到了蹴鞠场,一看场上那人,登时就乐了,那女的不就是他大姐吗! 然后阿寿就傻眼了——喂喂,大姐,你这是要干嘛啦!! 李攀刚一下场,就有无数的兄弟们为之摇旗呐喊,当然也有不少阴悄悄喝倒彩的。 反正就是出尽了风头。 在这点上,林福儿压根儿就没法儿跟人家比。 她灰溜溜地走下场,却只听到寥寥几声叹息。 连铁杆死党陈二妞也找了个地洞躲起来,不忍直视。 天班其余女学生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 女学生本来就反对女子蹴鞠的,林福儿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她们没冷嘲热讽地说她出风头就已经是看在那顿饭的情分上了。 这时候,安静的蹴鞠场上响起了异常响亮的呐喊: “林福儿!林福儿!” 林福儿闻声看去,见助威者是阿寿,那热泪登时就盈眶了,这才是亲弟啊。 完事儿阿寿又喊:“姐啊,可千万别给我丢人哪——” “……”多么炎凉的世态。 ps:新书上架,求首订,啦啦啦~~ 第五十八章 足尖上的悠悠球 李攀下脚的确很重。 林福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望着天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沉甸甸的皮球撞在胸口上,胸口突然间隐隐作痛。 不过,还好是拦着了。 福儿叹息着拍了拍怀里的球。 当事人从容淡定,只是她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看不出来呀,林福儿还藏着这一手呢!”陈二妞一拍大腿,愤怒地蹦跶了起来,林福儿这个死丫头哈,啥时候跟她还藏秘密了! “是啊,这已经是……已经是第六次了,她竟然每次都能守住球门!!”萧梦瑶也很震惊。 她素来便知,李攀此人在读书上头是个不成器的,可他脚上的实力,就连父亲也常在暗地里称赞。而林福儿回回都能拦住他踢来的球,可知也不是个简单的。 熊耀群装作不经意间混进妹子堆里,也跟着指指点点:“他奶奶的李二蛋子虽不是东西,可他脚上的力道就连老子也是撑不住的,林福儿一个姑娘家居然能做到,还真是神了。” “是啊,”武夫子也跟着感叹了一声,还是非常沧桑的那种,然后一转眼瞟了瞟混进妹子堆里挤来挤去如鱼得水的熊耀群,嫌弃了一句,“你怎么混到这边来了?” 于是……眉开眼笑的小胖脸瞬间皱成了大窝瓜脸,挠挠头,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该站的地方——阳刚气十足的丁亥班。 丁亥班的小算盘探头探脑地拉了拉熊耀群的衣角:“哎,熊哥,天班的姑娘们香不香?” 熊耀群咳了咳,模仿了一番老大的做派,矜持自傲地背着手。老夫子似的严厉规劝道:“小算盘啊,不是我说你,咱们来这儿是为了学习圣贤之道的,又不是来窃玉偷香的。” 小算盘:“……”熊哥,咱能不矫情吗? “对了,我方才听见有人在那儿嚎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谁啊?”奸笑。深深地眯上眼睛。小胖脸积累出一层层皱纹。 小算盘的消息来得还算快:“一个乙巳班的小屁孩儿,似乎是林福儿的弟弟。”而林福儿这个名字,如今都快传遍大半个青陵书院了。 “嘿嘿。走,会会去!”熊耀群大喜。 林福儿可没想到连她弟都连带着出名了。 她如今只管接球而已。 两个人的蹴鞠赛,一人进攻一人防守,整个过程中毫无障碍。更不会有人下绊子使阴脚,说真的。其实没什么难度。 但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败在细节上。 尽管……胸口隐隐作痛,林福儿也只管用风一般的速度和城墙一般宽阔的胸怀牢牢拦住在场上翻滚的皮球。 李攀这边就要焦躁许多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林福儿不过是个姑娘家。竟会有这样强悍的实力和体力。 自己的脚自己是最清楚的。他那一脚下去,若是换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说不定就成了一件人命官司了。就算是萧梦瑶陈二妞这样健健康康的,也会因为扛不住多次猛烈的撞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要不就会因为大幅度的运动导致体力不知道,最后直接脱力晕倒。 而林福儿,似乎只是脸蛋更红润了一些…… 看起来,倒的确是个人物啊,李攀的心境不由得凝重起来。 从此,林福儿在他眼里再也不是姑娘家了,而是可敬的对手。 李攀一旦无所顾忌了,下脚便愈发重了,皮球飞跃的路线也越来越曲折。 球门,也一次比一次更难防守。 汗水从浓密的长发里渐渐渗了出来,从额头,一点一点,慢慢地滑进湿热的眼眶里。 林福儿抬袖往脑门儿上抹了抹,弯弯的眼睛透着笑意,她都快不记得上次这样奋力拼搏于绿茵场,是多少年前的故事了? 那个时候的她,骄傲,莽撞,热情,却偏生怀着一颗逆流而上的好战之心。 她原以为,二十多年过去了,就算得以重生,容貌也得以年轻,可是她的心却已然刻满了岁月的皱纹。 直到这一刻,林福儿才明白,纵使青春不再,但只要怀着一颗炽热鲜活的心,那她永远都能这样骄傲下去。 结果:一共是十二个球,真正踢进球门的只有两个。 林福儿对自己的成绩很是满意,虽然她多年以前就被人冠以“足球女王”的称号,毕竟在工作以后,已经很多年都没再碰过类似的东西了。 今日她能有这样的成绩,全都赖对手之力。 说白了就是——对手太弱了…… 或许在青陵书院里李攀的蹴鞠技术算得上一流,或许他真真是天赋异禀,但他却生在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里,喜欢蹴鞠的圈子太少,生生把他的天赋给埋没尽了,转而成了助她进球的猪队友。 踢完上半场是休息的时候,只见李攀满脸怨气地离了蹴鞠场,林福儿估摸着他找地洞哭去了。 陈二妞也不知啥时候不见了,林福儿阴险地想,二妞子是不是悄悄跑过去安慰一颗碎成渣渣的少男之心了呢…… 林福儿捂嘴乐了乐,然后刚想在天班同窗面前来个耀武扬威图个乐呵,结果人家一个个都横眉冷眼地别过身子,正脸都不带对着镜头儿的。 犹豫了好久的木六六这才一脸担忧地走上来:“福儿姐,你……好自珍重吧。” ?! “阿六,不是,你们,你们这是咋了?”怎么一个个避她就跟避瘟神似的。 木六六使劲儿挠头,要怎么说呢这:“那个……福儿姐,你……你方才在场上流了许多汗,衣裳都打湿了,身子的轮廓显出了不少……”她其实还想补充一句来着,林福儿的那啥没她大! 林福儿彻底愣在了当地。 这叫啥说法啊?!运动当然是要出汗了!出汗……那衣裳能不打湿吗!就算衣裳湿了。这也是在冬天好吧,她穿那么多层,他们还能看出啥轮廓来呀?整得她好像在裸/奔一样。 论封建残余的危害啊。 也怪不得天班那些个讲究的姑娘小姐们不愿亲近她了。其实,在现代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好吧,在竞技项目里面,足球的暴露度可完全没法儿和跳水游泳相比。只是……在古人们看来这事儿可就不得了了。 林福儿苦笑了一番。又抹了把脸,整个儿一副欲哭无泪丧家犬的倒霉样儿,以此来纪念她逝去的妇德。 自此以后。男人不把她当女人看,女人也不把她女人看,她似乎再次堕落成……女汉子了。 休息完毕,女汉子。呃不,林福儿再次昂首阔步走上蹴鞠场。李攀也不知从哪嘎达钻了出来,灰头土脸地就上了场。 唯有突然冒出来的陈二妞挥着小手绢儿热泪盈眶地摇手致意。 两方的气势缓缓产生了变化。 至少,林福儿不再被人轻视。这一点变化对她来说,有利。也有弊。 李攀不再轻敌,只奈何大势已去。 而林福儿下脚不如李攀那样重,毕竟这是踢球不是踢人不是? 好在她胜在灵巧多变。花样繁多,蹴个鞠简直可以和踢毽子相比。一路奔着高太尉的发迹之路远去。 她倒觉得李攀的问题主要是心理素质不过关,长久以来的胜利让他始终高高在上,他享受着云端里的得意,却从未经历过跌入人生谷底的颓丧,于是实力也随之大幅度崩盘。 “奶奶的,这李二蛋子咋回事儿啊?怎么还不如以前对踢的水平了!”曾经打败过自己的人如今变得这么弱小,熊耀群觉得不可思议,心里矛盾极了,先是有点儿高兴,紧接着却是一阵阵失落。总之感情复杂得很。 “林福儿!林福儿!”阿寿握着拳大声喊了起来。 先是一个人,然后就是一群人跟要债似的尖叫道—— “林福儿!林福儿!林福儿!” 那场面大了去了。 武夫子对她也倍加赞许。青陵书院能出这么一个女学生,真真算是奇迹了。 面对“加油助威”,福儿只是睫毛轻颤,微微一笑。 须知,她的心理素质可是经过多年的考试、会议、交流练出来的,才不会因为一点点叫喊就乱了心境。 虽然她的长处是防守而不是进攻,但在蹴鞠之时却也是灵活运转花样百出,直把蹴鞠的皮球玩儿成了足尖儿上的悠悠球。 最后,林福儿也踢了十二个球,勉勉强强地进了六个,李攀则生生用双臂拦住了一半。 奈何已是大势已去,江河日下。 “我认输,你……很强。”李攀心里还存着些许怨气,倒不是因为自己输了,只因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特么的竟输在了一个弱女子手里! 他奶奶的,这可真是把他八辈儿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熊耀群领着新收的小弟阿寿,还有丁亥班的一群人纷纷鼓掌欢呼起来,还不忘冷嘲热讽:“丢人哪!李二蛋子,快穿女人裙子去吧!啊哈哈哈!” 林福儿瞪了他一眼,只将阿寿划拉过来,上去就是个爆栗子:“好你个臭小子!不好好儿念书,跟那大狗熊瞎混什么啊!难不成你以后想上外头当混子去?!” 当混子……这是什么话?!熊耀群撇撇嘴,今儿要不是看在她打败李攀的份儿上,他非得…… “林丫头,今晚德音坊,弟兄们给你庆功!”熊耀群又奸笑着扫了扫天班水灵灵的姑娘们,立马嬉皮笑脸地谄媚起来,“姐妹们都去,都去哈!” 林福儿随口便答应下来,然后她就糊涂了——这德音坊到底是什么地方? ps:新书粉嫩哒,求大家订阅关怀! 第五十九章 夫妻相会德音坊 德音坊是个怎样的存在? 心怀不轨的熊耀群与小算盘相视一笑。 这笑容,怎么感觉……有点奸诈呢? “德音坊,是什么地方?”林福儿忍不住开口问,这地方听起来怎么和万花窟一个档次的。 熊耀群忙稽首解释:“好歹也是一个书院里出来的,我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地方大家交流交流阅览诸子百家的心得,还有些吃喝,当然,在下也绝不会勉强各位姑娘的。” 瞧小胖子话说得多玄乎,天花乱坠的,直把姑娘们都整了个云里雾里。 因为良好的家教,萧梦瑶自然也是不清楚这到底“干”什么的,只觉“德音”二字用得极妙,便以为是文人骚(⊙o⊙?)客聚会结社之地,加之熊耀群先入为主式的忽悠,她脑子一蒙就点头应了下来。 如萧梦瑶这般想法的可不在少数。 于是,张含露,何又妍,姚中雪,梅含英,戴婵娟等自命不凡的才女们纷纷答应下来。 其余几女又岂能示弱?遂俱都答应下来。 然而,走街串巷的西街小龙女陈二妞又岂会不知这地方是干嘛的,只因她一听有吃有拿,还不用花自己银子,便放下节操,直接放弃了抵抗。 铁芭蕉神色复杂地看向年少不知愁的木六六,眼中更是别有意味。 长于市井的孟晓寒似乎也隐约知道所谓的“德音坊”是什么地方,只是脸皮儿太薄,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这下林福儿就更好奇了。 这德音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其实。德音坊,是个传奇。 这天,熙和居外,沁芳园里,王詹正独自一人看着冰寒的流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早知道,他便不让福儿去什么劳什子的书院了。搞得现在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儿。身边儿缺了这么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心里边也空荡荡的,少了根弦儿似的。好生失落。 四宝来传话说:“大爷,周县丞与戴主簿下帖子请您小聚。” “何时?”王詹微叹了口气,略拂了拂袖。他不找麻烦,可麻烦总是会自动找上他。 敛眉低首。规规整整:“就在今晚。” 王詹整了整衣冠:“何处?”年关将至,不少麻烦事儿都会在这样的聚会上一次解决。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相信今晚还会有不少颇有名望的乡绅豪强也会慕名前来,他不去也实在不好。 终于,四宝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德音坊。” 德音坊?王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此事。不要让大奶奶知道。” 虽然他的目的是很单纯的,可是在大环境的烘托、渲染下,福儿若是误会了什么那就不好了。 四宝会意。略想了想,又将福儿与丫鬟们找到薛氏之手的事情禀告了王詹。 促织……镜花…… “名字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了。”王詹语气清淡,态度疏离,让人瞧不真切。 但与他相处n年的四宝闻言却毛毛地打了个寒颤,心道,真是可惜了这俩美貌丫鬟啊。 尤其是促织,她生得本就颇有姿色,只是脾气冷淡了些,不过这些年她经过薛氏的调/教,完全变得温顺乖巧起来了,行为举止简直就像一头予取予求的母羊——娶老婆就得是这样儿,要全都是大奶奶那样的那还得了了?! 王詹见四宝那副想入非非的急色样儿就忍不住失笑:“罢了罢了,若她们今后安分,爷做主将她俩赏了你也就是了。” 不过就是两个丫鬟而已,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只是王詹倒非常好奇林福儿下一步的打算,他决定就此事历练历练福儿,看她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 于是……王詹去了德音坊,林福儿也去了德音坊。 德音坊六国大封相正式拉开帷幕——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曲水流觞,亭台楼阁,温泉氤氲,烟雾缭绕,虽是冬季却繁花相竞,如仙似幻——好吧,用林福儿的话说这德音坊便盖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园子里。 “此间甚是雅致,我倒是从未听家父提起过。”萧梦瑶痴痴地看向一簇火红的木棉,像极了天边灿烂的云霞。 熊耀群正准备在美人面前卖卖关子装装神秘,却没料到半路上竟杀出个李恶少! 蹴鞠场上,惨败在林福儿手里的事情似乎并未在李攀面上留下一丝怨愤的痕迹。 反倒变得……温润儒雅谦谦君子了些。 李攀笑了笑,迎面而来,解释道:“这德音坊原是青州柳氏花上万两黄金所修的园子,原是给柳氏的姑娘小姐们平日里闲逛来解闷的,只可惜好景不过三代,柳氏一族获罪,举族遭难,这园子也就充了公。如今被人赎了出来,便有了这德音坊。” 青州柳氏……林福儿皱眉,怎么听着倒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簟妹妹,这花间榭是德音坊里景致最美的一处,还请入座吧。”李攀担心女学生们不给他这个面子,便有意让萧梦瑶来拉个开头。 难得的是,或许因为萧梦瑶太过骄傲太过优秀的缘故,李攀待她根本就起不了一点子女私情。 萧梦瑶冷淡却礼貌地点了点头,翩跹入座。 林福儿与陈二妞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入了座。 这下可气坏熊二小子了! 熊耀群笑嘿嘿地走到众人面前,然后猝不及防地将李攀拉出花间榭外说起话来。 “喂,李二蛋子,她们可是我带过来玩儿的!他奶奶的你还敢给爷玩儿截胡!”看李攀这小白脸儿的模样儿,熊耀群就真想揍他一顿。 李攀风轻云淡地推开熊耀群的熊掌,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还有脸说呢,将这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骗到这花柳繁华处,也不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嘶,大狗熊啊,你说,要是里头那几位心高气傲的小姐知道了真相,会怎样?若是萧院长知道了,又会怎样?” 熊耀群的拳头就这么软了下去。 这个李二蛋子,估计就在这块儿等着他了! 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熊耀群也只得耸拉着脑袋跟着李攀进了花间榭。 此时花间榭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萧梦瑶孟晓寒何又妍姚中雪四大才女正在欢声笑语地联句,颇有一番围炉赏雪的雅意,虽然这里既没有炉也没有雪。 张含露梅含英戴婵娟呈鼎足之势,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嘲讽。 童薇冉窈窕却在矫情巴拉地簪花儿比美。 陈二妞只顾埋着头胡吃海塞。 木六六和铁芭蕉不知跑哪儿去了,估计是满园子胡闹去了。 林福儿呆滞地看着二妞饕餮一般的吃相,托着腮微微地出神。 熊耀群李攀皆是一番心旌摇曳,多么风/流香艳的场面啊。 因为萧梦瑶姚中雪等清高才女十分不喜被众男环绕之感,于是留在此间的男同胞只有熊耀群与李攀二人。 小算盘是被熊耀群打发回去的,估计是嫌他太碍眼了。阿寿原本也想跟着新老大留在这儿吃吃喝喝,但林福儿只对他冷冷一笑——然后就被老姐给吓唬走了。 果然是……女人如猛虎啊。 陈二妞吃了一肚子甜腻腻的点心还是觉得胃里不踏实,大冬天的本来就容易冷,非要有口酒肉才能给垫实在了。 “福儿,你去那边桌子上瞅瞅有啥好吃的没?”陈二妞揉揉肚皮,没肉还真是不踏实的。 了解到陈二妞的意思,林福儿也只得硬着头皮做起了跑腿儿丫头。 结果发现整个花间榭里头不是甜蜜蜜松软软的糕点就是各类酸酸甜甜的蜜饯干果,顶级的龙井、观音,还有鲜灵灵的水果。 尤其是水果,在这大冬天里头能有这般新鲜的果子,也十分难得。 但就是没有一个陈二妞喜欢的。 林福儿这会子看到甜食脑袋里也迷糊糊的一片,她实在不想吃那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啊! 这里好冷。 越是冷,就越不想吃这起子东西。 还有,花间榭这边地基极高,原是湖心亭,后来湖水被抽干,德音坊的新主人便在被抽光湖水的空泊间种植了一大片山上常见的草木。 劲风吹拂,一汪绿色的海洋翻滚出千层浪。 在此间吟诗联句,隐身红尘,是多么如梦令般的田园生活啊。 对此,林福儿和陈二妞也只想回应俩字儿:好冷。 地基高,山风大,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加之寒风萧瑟,又没肉吃,便愈发让人觉得冷飕飕阴沉沉的了。 没办法,林福儿自认就是俗人一个。 在才女们关注诗情画意时,在贵女们关心衣着体面时,在小姑娘们满园子追打胡闹时,她和二妞唯一想说的话便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陈二妞啐道:“他奶奶的,这叫啥日子啊,与其在这儿坐冷板凳吹凉风,老子还不如回家吃一碗热腾腾的捞面条儿呢!” 林福儿托着腮,往嘴里送着一颗酸不溜秋的梅子,一边还痴痴地畅想:“我想吃烤牛肚子羊腰子啥的,流着油那种,最好再撒一撮儿孜然,滋滋儿香的,再喝一碗微烫的黄酒,嘶——那才叫人生啊!” ps:求订阅,呀呀呀~~ 第六十章 花间榭炙肉 林福儿灼灼目光下畅想的美味人生,也让陈二妞熊耀群几人心生憧憬,不停地咂巴着嘴皮子。 “是啊,好饿,好冷,好想吃东西哦……”陈二妞呜咽着拈起一粒金丝梅,努力将之想象成烤羊腰子,未果,那酸涩的味道此时却着实咽不下去了。 熊耀群也是个好事儿的,闻言瞬间晃到:“不如咱们去弄支个铁架子来,再去要个炭盆,还要一些肉菜,在这儿边烤边吃,那才美呢!”他能说他其实早就饿了吗?!只是因为不想吃姑娘们的糕点蜜饯才一直忍着没说…… 陈二妞拼命地点头,然后一口吞下金丝梅。 李攀见陈二妞都在那儿狂点头了,也便没有反对,其实他对那些姑娘家爱吃的精细糕点也同样不感兴趣,只是不如熊耀群这小胖子那般强烈的“肉/欲”。 见熊耀群准备烤肉的举动,萧梦瑶代表才女团队发话了,她缓步走上前来,眸色清冷,语落如珠,却偏偏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威严:“烟熏火燎的,不雅。” 在德音坊里如此精致的花间榭里烤羊腰子牛肚子,林福儿想想也觉得怪怪的,遂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萧姑娘说得没错,原是我们考虑不周,在这样的园子里烤肉,想想便唐突得很,我看,还是罢了吧。” 清冷疏离的目光扫过林福儿,萧梦瑶不再说话,只是依旧端着一副仙姿玉态的架子,静静地伫立,等待李攀他们发话。 林福儿尴尬地咳了咳,她如今的身份,在此间说话的确没什么分量啊。 与林福儿深有嫌隙的张含露披着细沙披帛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眼睛一凛便是媚意横生,且听她嫣然笑道:“我倒觉得,熊二公子的主意不错呢。花间榭这么阴冷,咱们又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姑娘,个顶个儿都身娇肉贵的,支个炭盆子才好呢。只须得是最好的银霜炭,不然我们几个可不饶你!” 张含露巧笑嫣然。顾盼流波。一颦一笑,饶舌促狭间,更显灿若朝霞。媚意朗朗——双姝并立,相衬之下,萧梦瑶则要黯淡得多。 她本就是清婉恬淡,端柔风致的淡雅女子。 而张含露却是天生媚骨。柔艳刚烈,另有一番风韵。 显然。在花间榭里的两个男子比较中意的都是后者的类型。 “张五小姐说得不错啊……”见张含露临水而立嫣然一笑的媚态,熊耀群便不觉痴了,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连腿肚子也软趴趴的了。 “簟妹妹。你看这……要不然我让他们拿了炭盆子去外边儿烧,可好?”李攀却是一心一意想成全二妞的心事。 萧梦瑶脸色很不好,却没说话。心中却觉得受了莫大的屈辱。 在书院,在家族。那些男子,谁不是让着她捧着她,奉她为天仙、女神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她清高自诩,目下无尘,极其自尊,却也极为自傲,那些庸俗之人为了逢迎讨好她所做的一切事,她都知道,面上虽是淡淡的瞧不出情意来,心中却甚为得意。 可如今……她竟然因为这样无聊的事情为张含露折辱,她高傲却也敏感,此下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她不仅被张含露所辱,还被李攀、熊耀群、陈二妞等人一并羞辱了。 张含露媚然一笑,示威般地斜睨了萧梦瑶一眼,然后霸气十足地拂袖走开。 今儿能让萧梦瑶在花间榭跌个大跟头,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至于要烤羊腰子什么的,她也无所谓啦——反正自己也不会吃烟熏火燎的东西。 陈二妞亲密地抱着林福儿欢天喜地地蹦跶了半天,就因为能吃上一口烤肉。 熊家和李家在青陵县的也算是有名的乡绅富贾,他们家两位爷的吩咐,德音坊小厨房的人还没有敢驳回的,反正人家有钱,年轻,任性,就任他们折腾咯! 于是,很快便在花间榭支起了铁架子,炭盆子里的银霜炭也烧得红红火火的,却并未升起半点子呛人的烟火,明灭的火光映在小姑娘们白白净净的脸蛋儿上,顿时便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接着,下人们又送来了好几盘切得晶莹剔透的薄肉片子,以及由林福儿钦点的羊腰子和牛肚子,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排一排地码在盘子里,映着红艳艳鲜灵灵的樱桃,瞅着煞是好看。 “快,快去叫阿六和铁姐姐来!这样好玩的事情,阿六一定乐疯了。”此刻,陈二妞也管不上什么美男不美男的了,只顾盯着微卷的烤肉猛瞧,随口便吩咐着正在她身边温柔小意大献殷勤的李恶少。 李攀一愣,这姑娘也太……上道点儿了吧!! 林福儿隐晦地笑了笑,别有深意地扫了扫陈二妞的侧脸,这妞子的小模样儿还真不丑(陈二妞:什么叫不丑?!明明就是很美好吗!!!) 不过,福儿经过实验证明,这臭丫头绝对是属于那种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好处就把你当自己人的类型。 李攀倍觉忧伤地叹了口气,吩咐伺候的人找人去了。 过了一会儿,当铁架子上的薄肉片子烤出几分香味的时候,却见木六六大呼小叫地笑着,一路招摇着疯跑了回来。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 在木六六身后不远处,铁芭蕉正在慢慢地走着,手里拎着几条肥硕的大鲤鱼,慵懒宠溺的笑容里透着些许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就连熊耀群与李攀这俩阳刚气十足的纯爷们儿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看着确实挺和谐。 淡漠如萧梦瑶,也不禁沉吟:“陌上花开缓缓归……” “你们竟瞒着我,在这里烤肉吃!哼!”木六六傲娇地撅起了小嘴儿,嗓音甜甜糯糯的,直把人的心也给甜化了。 像这般朝气十足的小姑娘,林福儿瞧了也是欢喜的:“哟,我们可不敢瞒你,你雪莲姐可是第一个便想着你呢,只怪你满园子胡闹去了!” “我可没胡闹,我是和铁姐姐钓鱼去了!你们没瞧见,那边可有个好大的池子呢!”木六六笑嘻嘻地比了个碗口大的手势。 铁芭蕉帅气十足地靠在柱子旁,保持着这样耍酷的姿势,然后默默地补了把刀:“那不是池子,是静鸾湖。” 木六六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微微跺了跺脚,道:“哼,我说是就是!我还钓了好几条大鲤鱼呢!” 陈二妞嘿嘿一笑,随口便揶揄了道:“这鱼估计也是人铁姐姐钓的吧,你哪儿有这本事呢!” 木六六双手叉腰,嘟着嘴与之争执起来。 铁芭蕉看似冷眼旁观,脸上却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鱼儿,还真是灵动可爱。”眼瞧着鱼尾左右的摆动,萧梦瑶便是徐徐一叹。 萧潜颇信这个,家里就爱养些用来镇宅转运的鲤鱼什么的。而她,又偏是个好静不好动,也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在府里的时候,除了博览群书,便是看着水里的鱼儿发呆,便是一日也这般过去了。 张含露才不懂什么清高才女们的伤春悲秋呢——就算懂,也权作不知了。她凤眸微闪,不经意地笑道:“不如我们也将它烤了罢!” “烤鱼最好吃了!!”陈二妞与木六六异口同声地大呼小叫起来。 萧梦瑶眼角微湿,眼圈也突然变得粉粉的,瞧着似乎有几分想哭的意思,但碍于面子,她却硬生生将眼泪尽都给憋回了眼里。 只可惜此刻,无人懂得她千回百转的心思。 就连林福儿也笑嘻嘻地想着,在张含露不对付她的时候,其实也蛮顺眼的。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德音坊群玉苑中,知县王詹,县丞周绍桓,主薄戴祺,以及一班极有资历的胥吏,皆坐在院中。 他们一面畅聊天下大事,一面欣赏德音坊歌姬们的才艺,无不欢喜。 然后烤肉的香气便阵阵飘了过来—— 陈五半搂着一个艳丽丰满的女子,调笑道:“嫣红姑娘,你们德音坊的小厨房里又在做什么精致的东西啊?别小气,也拿出来与我们尝尝嘛!” 嫣红搂着陈五的脖子撒娇:“哼哼,五爷惯会打趣奴家!德音坊里若有了精致的物什,奴家哪次没想着五爷了!” 陈五捏了捏嫣红白皙的下巴:“那这会子,他们又是在做什么呀?” “听姐妹们说,那边儿是熊家和李家的少爷,包了花间榭,如今却在弄一些劳什子的炙肉呢!” 戴祺端起一盏梨花白,摇头一笑便尽数饮下:“熊家和李家的少爷?哟,这些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倒是风流得很啊,也不怕他们老子知道了!”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正在花间榭里同自个儿的闺女一块儿潇潇洒洒地烤肉呢! 县丞周绍桓与王詹年龄相仿,是个安静儒雅的美男子,只见他淡淡地饮下一杯酒,风轻云淡地一笑:“这味道闻着着实不错。我看,咱们倒不如也去瞧瞧罢?” 王詹推开努力往他身上靠的美人儿,揶揄地瞧了他一眼:“绍桓是想去蹭吃蹭喝么?” 周绍桓微笑着放下酒爵,别有深意地一笑:“难道大人便没有这个想法吗?” 第六十一章 男女混合N打 抛开群玉苑不说,且说花间榭的炭火炙肉,如今已经完全达到了高/潮。 陈二妞无疑是最为乐呵的一个,她一会儿吃口烤鱼,一会儿吃片烤肉,一会儿碗里的酱料又不够了,一会儿又要向人家讨上几盏冰凉解渴的梨花酒,还要忙着招呼小厮们往铁丝架子上添些素菜,真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林福儿也是酒肉不离口的,只是她这人也忒挑了,要吃也只吃牛肚子羊腰子,梨花酒她也喝不惯,只心心念念地想喝酸甜可口的西域葡萄酒。 张含露几人原是不愿搀和这“野人一般的吃法”的,可若要让她们傻坐在一旁眼巴巴地闻着迎风拂来的香气,心里又是痒又是馋,跟猫儿抓似的,实在是尴尬得不得了。 接下来……她们便也只有从了。 “我就尝尝味道。”张含露心怀不满地瞪了瞪笑嘻嘻递给她筷子大碗的林福儿,她只不过是尝尝味道罢了,又不是真的要吃,拿这么大的碗来作什么——这是在打她的脸吗? 林福儿只是笑笑不说话,心里却在思忖,若张含露真的尝了味道,只怕就根本停不下来来了。她拿这么大的碗原只是为了帮她罢了。 不知是否为了故意打萧梦瑶的脸,张含露长眉微挑,嘴角含笑,率先选择的便是烤鱼。 用筷子尖儿轻轻拈起一点白色的肉膏,然后施施然送进嘴里。 入口即化。 鱼肉被处理得非常干净,甚至一点腥气都没有。 张含露拧着眉头抓狂地表示道,啊咧,她刚才明明还没有吃到味道啦! 于是又拈了一大块子的鱼肉。 焦香微黄的鱼皮脆脆的黏在鱼肉上,与洁白柔嫩的肉质合在一起。配上葱,姜,孜然,以及陈年的料酒,新酿的花雕膏,恰恰给人一种不同的味觉享受。 这一口下去,张含露果断没话说了。还欢欢喜喜地摇手招呼着戴婵娟几人也过来一同吃。其实她想的却是。就算是丢脸,她也不让自个儿一个人跑来丢脸,再怎么着也要拖几个垫背的吧? 戴婵娟梅含英迟疑了片刻。接着便被笑逐颜开的陈二妞推推攘攘地吆喝到炭盆旁,被动地吃下一口烤羊腰子。 鲜,嫩,香。辣,还带着血丝儿的。口感劲道,味感绵长。 四只眼睛噌一下就亮了! 味道果然不错哈! 就这样,她们便再也舍不得离开炭盆一步了。 女神级的萧梦瑶却对这一切冷眼旁观,一如往昔那般高冷。令人顿生一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敬畏。 她本就不爱吃晕的,更别说这起子烟熏火燎的东西了。便只是淡淡地在一旁瞧着。不置一词。 何又妍与姚中雪二人眼含深意地对视了一眼,一阵激烈的眼神交锋之后。她二人便也随了大流走到炭盆前与大家一同吃起酒肉。 孟晓寒于是直接开启了学霸模式,让人挑了一大碗羊腰牛肚,独自一人坐到角落里接着看书去了。 福儿见萧梦瑶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瞧着实在尴尬,遂笑嘻嘻地端了一碗烤好的藕片,沾了沾酱料,温婉地邀请道:“萧姑娘,来吃些吧!” “谢谢。”萧梦瑶道了个谢,而后淡淡地将碗筷接过,却将之闲置在旁,嘴里徐徐地呵着白气,紧锁的眉头里似乎藏着数不尽的哀愁。 她人原就是这样的,客气,礼貌,有教养,但又是绝对的疏离,让人亲近不得。 正当他们兴致高涨地吃喝酒肉时,花间榭外已经走来了一群人。 衙门里的胥吏透过雕花镂空的隔墙,偷偷瞧见了萧梦瑶张含露等人的侧脸,顿时便惊为天人,且擦着口水,满脸皆是羡慕地赞叹道:“这些姑娘真真一个比一个水灵!咱们身边儿的这几个庸脂俗粉凑上去根本就没得比!” 连忙有人凑上前来透过隔墙偷看,惊羡道:“这熊小子和李小子真是即会吃又会玩儿,花样儿又多,不知上哪儿找了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伺候他们两个,当真是艳福不浅呐!” 王詹无奈地跟在后头,他才懒得去看什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当心回家跪搓衣板吧! 这几个猥/琐的大男人猫在花间榭隔墙外一面偷看一面品头论足,又觉得他们是有县太爷站在身后撑腰的,胆子便愈发大了,笑声一浪比一浪高,也更加猖狂。 木六六却是个爱玩儿爱闹的,烤鱼都被吃光了,她便拎着鱼竿子准备出去再钓几尾烤着吃——可巧她刚一出花间榭,便瞟见这么一大群老男人猫在隔墙外偷/窥。 “啊——” 如此猥/琐的举止,饶是木六六这般大大咧咧的也忍不住尖叫起来,撒腿儿就往里头跑,连鱼竿子都被掷到了地上。 “铁姐姐!铁姐姐!外头有好几个色/咪/咪的男人在偷看我们呢!”木六六的话无疑是在花间榭里放了好几吨炸药。 这还了得! 铁芭蕉拍案而起,抽出金刀随时准备作战。 姑娘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羊腰子都掉了一地。 李攀与熊耀群同时看向对方,表示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这个绝不能忍——自个儿的妹子怎么能让旁人觊觎呢! 此时此刻,沉默寡言冷眼旁观的萧梦瑶却威严地站起身来,怒道:“真是放肆——” 从小到大,她何曾如今天这般接二连三地被人羞辱?! 尤其这次还莫名其妙地被几个色/咪/咪的男人给偷看了,更是点燃了萧梦瑶心里难以遏制的怒火。 “这……被她们发现了?”正在进行偷/窥大计的小吏侯三也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王詹结实的胸膛这才清醒过来,他可是和知县大人一起来“嫖”的,怕个鸟! 却听安静的周绍桓轻声地笑了:“呵呵,不过是几个卑贱的姬人罢了,被发现了又有何可怕?” 德音坊再高档也还是*,他们几个大男人,又是花了银子钱的,总不至于会怕几个姬人吧?! “是啊,我倒是要去问问德音坊的老板娘,好容易来了这么些个细皮嫩肉的好货,居然还藏着掖着不给爷们儿们瞧瞧!”陈五最感兴趣的到底还是美人儿们。 戴祺也笑眯眯地附和了一句:“对,再不济,咱们还有王大人撑腰呢,是吧?” “不要做得太过便是。”王詹轻叹着摇了摇头。 他面上虽是个严肃刻板的,但在他骨子里,到底是瞧不上德音坊这类地方出来的女人,再者了,几个轻飘飘的姑娘,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如何比得上县衙胥吏的分量?孰轻孰重,王詹还是拎得清的。 王詹的话,如同给了他们一块大大的免罪金牌。 侯三身先士卒,首当其冲,如同大爷一般迈着四方步子冲进花间榭,不等德音坊里的小厮们说话,便直勾勾地盯着张含露打转儿猛瞧。 的确,张含露美得与通常的闺阁小姐不同。 她的眼角眉梢里尽带着一股丝丝令人心醉的媚态,这副面相是天生的,没办法,就算是狠狠地瞪人,也有种求勾搭的即视感。 “大胆!” 张含露直接就是一个耳刮子送上。她从小便是一副小辣椒的个性,就算如今长大了也还是朝天椒,手段多,心还狠,又是一肚子整人的法子,府里的家丁下人可没一个敢下她面子的。 啧啧啧,瞧这大耳刮子,啪啪啪的。 侯三的耳朵都差点子被她打聋了,脑袋都是麻的,半边脸几乎都失去知觉了。 “你这贱/人——”德音坊再上档次,也轮不着婊/子在这儿嚣张! “他奶奶的,你才是贱/人呢!”陈二妞是非常义气的妞妞,她冲上去狠狠地把侯三往外推,还不忘喊,“张含露,还傻站着干啥呢,快来加把劲儿啊!” 张含露登时就热血沸腾了。 其实她本就不是什么贤淑温婉的女子,在府里扇人耳光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这把子力气她还是有的。 热血女大战猥琐男——完胜! 铁芭蕉与李攀熊耀群二人与对方好几人混战撕扯着。 林福儿则护着木六六满场到处躲,闹得满路都鸡飞狗跳的。虽然……似乎根本就没人有调戏她俩的意思。 萧梦瑶这边可就不行了。 她的威严气度虽不下于张含露,却偏偏是个讲究以理服人的,一双纤纤玉手平日里也是拿笔杆子的,连磨墨都是丫鬟们的事情。就这样,于是她惨遭几个县衙里的老吏围着调戏。 萧梦瑶只觉屈辱难堪,眼睛一瞟,顺手便操起一旁切肉的菜刀,咣当一下就架到自个儿脖子上。 林福儿远远地瞧着,抱着木六六只觉得十万火急。 卧槽,这……要出人命了呀!! 戴婵娟和梅含英此刻也与童薇冉窈窕联起手来,四女每人都拎着用来夹炭的烧红的火钳,一路发疯似的追赶着花间榭里的乱入者。 “冲啊——”戴婵娟一边儿喊一边高高举着火钳,不小心看见对面来人,恍惚之际,只觉得眼熟,“爹……爹爹!你,你怎么在这儿!” 爹爹?! ps:满场追杀好混乱~~ 第六十二章 被窝里放屁! 爹爹? 陈五在后头很不厚道地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戴祺这老小子瞧着窝窝囊囊的,这手段也太能耐了吧,瞅瞅,连干闺女都收到德音坊来了! 戴祺严肃着面孔,面色微沉:“还不快放下火钳!一个女孩子家,疯疯癫癫的,都成什么样子了!”真是把他老脸都给丢尽了! 陈五闻言都快乐翻了,摸了摸下巴暗中想道:这姓戴的居然还玩儿假正经啊,不实诚。 “老爹?!你咋来了啊?”陈二妞呼哧呼哧地跑上前来,笑容可掬地拍了拍自个儿老爹的肩膀。 啊?这声音,颇为耳熟啊…… 隐隐觉得不妙,陈五那两只眯缝着的绿豆眼睛此刻终于睁大了起来。 陈五揉揉眼睛,见来人是自个儿亲闺女,脸一下就涨红了:“嘎!二妞子!你跑这儿来干啥呢?” 陈雪莲跺了跺脚,赶紧将之拉到角落里,埋怨道:“哎哟老爹,我不都说过了嘛,这么多人瞅着呢,什么二妞子不二妞子的,叫雪莲儿!” “哎哟我的雪莲儿啊,你咋上这儿来了呢!”陈五老脸皱成一团,欲哭无泪。 陈雪莲得意地瞟了瞟过时的陈五:“老爹,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在搞同窗聚会呢!” 同窗…… 陈五心道不好,忙环顾四周,见林福儿拎着一小姑娘笑眯眯地走上前来,礼貌地道了个万福:“陈叔好。” “咳咳……好,好。”这下声音都蔫儿了。 陈五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眼神涣散地软在地上。完了,完了,连知县夫人都在这儿呢!不过知县大人也来了啊…… “我的天,都是自己人呢,快别闹了别闹了啊!”陈二妞眼里精光噌噌地闪烁着,想到这会子张含露还跟人家干仗呢,人萧梦瑶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于是扶额赶紧满场子救场去。 揉了揉脸。林福儿尴尬地笑笑,转眼却见一人阴沉着脸站在花间榭外。 青衫磊落,挺拔如松。半是疏冷半是倨傲。 这是……王詹。 林福儿干笑了几声。正欲上前腻歪几句,却又瞬间清醒过来——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在外面,无奈不能公开各自的身份。 “知县大人!” 陈二妞正拉扯着张含露停手,听见动静暗道不好。回头见来者只觉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面色绯红的张含露连忙丢掉手里的家什,闷头闷脑地不说话。只管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知县大人……”萧梦瑶痴痴地盯着王詹,想着她今日差点名节不保,遂无助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幽幽地哭了起来。 王詹叹了口气。瞧这摊子烂的。 扶额,不忍直视。 至于萧梦瑶这般幽幽怨怨的美人儿,王詹真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知道什么叫碍眼吗? 闹成了这副样子。女学生们便再也没有玩耍的心思了,尤其在听说德音坊其实是个高档的妓/院之后。遂纷纷面红筋胀地闹着要离开。 就算是离开,姑娘们也是带上了轻纱浅露,然后踮起脚尖儿往熊耀群与李攀的靴子面儿上狠狠地点去。 谁叫他们骗自己来这种花街柳巷的地方了?! 在场所有姑娘们都觉得这二人罪大恶极,万万不可饶恕。 连最温吞寡言的孟晓寒也往他二人靴子上跺了几脚。 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味。 姑娘们皆鱼贯而出,唯有林福儿远远地落在最后,低眉顺眼地等待着夫君大人的审判。 等等!还不知道谁审判谁呢! 她是不知者无罪,倒也罢了,可王詹怎么还领着这么大群饥/渴的老爷们儿来这儿呢?!指不定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林福儿也不走,只管一味地拿眼睛瞪王詹。 王詹心下也火着呢,遂睁大眼睛与之对瞪。 见林福儿傻站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县丞周绍桓也疑惑了:“这……这位姑娘,为何不回家呢?” 他嗓音圆润,脾气温和,笑容晏晏,倒是个极其儒雅的君子。 也非常能让女子对其心生好感。 王詹忙将附耳护到身后,沉着面色冷笑:“我的夫人,需要旁人来置喙吗?” 他的夫人?! 周绍桓晃晃脑袋,他没听错吧,这就是传说中的知县夫人?怎么这么……平庸啊。 跟方才那几个娇贵美貌的闺阁小姐相比,她整个儿就是个小丫鬟啊! 林福儿见此便暖暖地笑了,却难得不多言一句,只躲在王詹宽阔的肩膀后捂上嘴偷着乐呵。 木强则折——女人嘛,该小鸟依人的时候还就得小鸟依人。 林福儿娇娇软软的拥抱不禁让王詹心旌荡漾,面色也晴朗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既然福儿这般懂事,知道在外人面前要给他面子,那么他也不介意给林福儿一个体面。 至于她跑来德音坊的事情,瞧着也是误会,就是要算账也回家算好了。 想到这块儿,王詹便淡笑着将这位“传说中的知县夫人”给引荐出来。 福儿遂施施然走了出来,福着身子挨个儿地见礼。 而她的懂礼节知进退,也让县衙里的幕僚们连连赞叹。 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唯有侯三满面青紫,眼神阴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不会这么算了的!! 一番客套后,王詹便以送福儿回府为由,早早地离了席,与之并肩执手走出德音坊。 刚走到德音坊的门前,便见一干净瘦削的书生揽着一娇小玲珑的白皙美人走过,就这样了,还不忘大发诗兴吟些淫词艳曲来助兴。 林福儿愈发啧啧生叹:“想不到,德音坊瞧着这般清雅的地方,竟然是个温柔富贵乡。” “德音坊的景致倒的确是个雅的。”只如今到底成了花街柳巷之地,林福儿一个良家妇女,跟着一群未出阁的少女来到此处,到底失于稳妥了。 只是这话王詹没敢说。 然而方才发生的事,双方都哽在心里,却只字未提。 两人默默地走着,直到天都黑透了,清淡的月光洒落在人间,几点疏星静静地挂在苍穹。 一路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 待夫妇俩回到陶然坞后,便唤了丫鬟打水洗漱,王詹也很罕见地没有去书房与圣贤们神交,而是安安静静地与福儿和衣睡在榻上。 一男一女就这么躺在榻上,林福儿到底觉得尴尬,便打算找个话题谈谈:“王詹?” “福儿,唤我子磬。”王詹侧过脸去,只将后脑勺对着福儿,似乎有几分羞涩,但话语倒比平日里深沉了不少。 子磬是他的字。 她是他的妻,他希望她这样唤他。 “你也给我起个小字吧?”林福儿早嫌弃自己的名字了。从前世到今生,她的名字就离不开一个福字。书院里的同窗姑娘们,那名字一个赛一个的好听,就连陈二妞都能叫雪莲儿(虽然雪莲儿也不怎么样……),她咋还能一直被人福儿福儿地叫呢! “福儿便很好。原没有比这个字更好的了。”王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是不敢转脸对着福儿——尽管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瞧不见。 林福儿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嗡里嗡气地闲扯了几句:“哼,萧梦瑶又有才华又长得好看,可是她的大名比我的还难听许多呢,叫什么萧垫垫的(⊙﹏⊙),估计也是嫌弃这个字不好,便央她父亲给起了个小字叫梦瑶的。” “你这样捂在被子里不好的……”王詹终于转过脸。 他才没那个闲心关注什么垫垫姑娘的小字呢,他只知道林福儿把脑袋蒙进被子里去了。 林福儿捏拳,心中好一阵暗爽,只依旧娇娇软软可怜巴巴地犯着傻气:“我知道啊,你不是不想瞧见我吗?我知道我犯了错,你生气了,所以我把自己的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这样你就不气了。” 一般情况下,这样傻白甜的姑娘都会让人心动的。 只可惜,那仅限于一般情况,王詹这人压根儿就不一般。 “……你是傻子吗?”就算卖蠢也不能这样的。他还是比较欣赏有手腕儿有头脑的姑娘,若是个心狠手辣的那便更好了。 差不多的话,搁别人身上就是卖萌,她上就是卖蠢了?林福儿嘴角一抽,从被窝里冒出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窝外的新鲜空气——这姓王的就不能有一个正常言情小说男主所应有的觉悟吗! “怎么了?”王詹总觉得周围怪怪的。 林福儿忽的一笑:“夫君,没事儿啊,妾身刚在被窝里放了个屁。” 这阴测测的笑容,再加上这话,颇有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威慑力啊。 “唉……”如此诗情画意的氛围都能给她一句话给整得接地气儿,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哎,夫君,你今天怎么会去那里啊?”黑暗里,林福儿眨了眨眼睛,终于扯到重点了。 王詹故作严肃地板了板脸:“哪里?”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林福儿眉开眼笑:“就是‘那里’啊!” 说着,她竟八卦地磨蹭到王詹枕头边上,凑近人家耳朵悄悄地说着。 听着她话里的热气吹在耳畔,酥酥的,痒痒的,挠挠的,王詹彻底傻了。 第六十三章 爱心烹饪课 事实证明,男人是经不起诱/惑的。 尽管林福儿并没有心存勾引之意,但二人这般同榻而眠,福儿又莽莽撞撞地凑近人家的耳畔,说一些痒酥酥的俏皮话儿——对王詹而言,这简直就是非一般的折磨好吗?! “林福儿,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这样。”这也太挑战他坐怀不乱的本事了吧! 林福儿有些愠怒,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这般虎眉虎眼地坐着,腮帮子都气鼓了:“我不要怎样?” 透过雕花木窗,月光碎碎地洒了进来,照得林福儿雪白的膀子清晰可见。 还有那绣着鸳鸯戏水的藕荷色肚兜儿。 王詹咽了口唾沫,然后忙转过脸去,心里念佛不已。 只觉得那藕荷色肚兜儿上的俩水鸭子竟然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呼啦呼啦地划着水游到他的身边,暖暖的绒毛轻轻擦过他的鼻尖。 唉,果然是春天要到了。 “白日里,你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在听说了她蹴鞠场上的精彩表现后,连王詹都觉得惊奇。 听见王詹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福儿叉腰得意道:“那又怎样?他们都不如我呢。” 王詹叹道:“凡事不要做得太锋芒毕露,才合了圆满之道。” “你还有脸说我呢?”想到王詹领着一大帮幕僚属下去逛德音坊,林福儿心里就觉得膈应,“你可身为青陵县的知县大人,居然领着人大张旗鼓地逛窑/子去!若是让人家知道了此事,那可有得舌根子嚼了!” 王詹倒没多说,只是轻飘飘地回应道:“你也知道那是不好的地方啊?”知道德音坊不干不净的还敢去玩儿。真是胆子肥了!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那德音坊修得这么雅致,不挑明了谁知道那是个什么地儿啊?!无端被熊小子李小子给忽悠了,她还委屈呢。 “哼。”显然是被林福儿问得词穷了。 林福儿越是得意便越发猖狂起来:“我是不知者无罪,你却是明知故犯!王知县,王大人,你倒是评评这个理儿啊!” 王詹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许多的关窍?!快些睡吧!” 衙门里的事情。他从不告诉她。就是不想让她也跟着自己担惊受怕,衙门里的水太深了,他不想让她也搀和进来。他只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得意洋洋的。 “妇道人家,呵呵……”林福儿冷笑着摇摇头,再次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心中却在暗骂:这人渣搁后世就是个大男子主义的臭混蛋! 林福儿闷闷不乐。王詹也是憋得一肚子的火,两人就这般背对着对方闷闷地睡了一宿。 一夜无话。 林福儿通常起得比王詹晚。 只是第二日。当王詹失眠了一宿醒来之时,却发现身边的小东西早已不见了踪影。 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是早早地起了,已经去书院好久了。 林福儿带着俩黑呼呼的熊猫眼进了天班课堂。却瞧见同窗的姑娘们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满天班,都充满着一种病怏怏的氛围。 想来是因为昨日之事罢。 任哪个姑娘想到自己被骗到那地方吃喝玩乐去了。心里都不好受的。 更何况她们还是根红苗正的封建传统女子。 满教室乱串的林福儿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午的课是容嬷嬷的烹饪课。 容嬷嬷刚一走进来。女学生们的精气神儿顿时一变,再一次地回到了之前的满分状态。 看来这容嬷嬷倒是一味良药。 “今日是老身的烹饪课,所以还请各位姑娘小姐移身去百味轩听课。”容嬷嬷说起话来,总是如此的威而不露。 今儿戴婵娟也有些懒洋洋的,状态瞧着实在不怎么样,她回道:“容夫子,难道我们要亲手煮羹汤吗?” 容嬷嬷眯着眼睛:“自然是了。” 梅含英软软地托着下巴,不经意便犯了懒:“哼,再怎么说,我们梅家也是有大厨房的,丫鬟、婆子、厨娘们都有不少,本小姐还需要自己动手吗?” “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习烹饪没有用?”容嬷嬷目光一凛,她早就料到这些个闺阁小姐里头会出这么一两个刺儿头了,“呵呵,就连宫里头的贵人娘娘们都不敢说这样的话,梅小姐倒还真是胆大妄言啊。” 这话着实打脸啊…… 梅含英咬了咬唇,生生憋住眼里的泪,却是再也不敢跟风说胡话了。 戴婵娟笑着打起了圆场:“她一个糊涂人,夫子大人有大量,与她计较什么?这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便是了。” 才不要你假惺惺呢——这句话,梅含英憋在嘴里回味了好几遍,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一听见是烹饪课,陈二妞立刻联想到各种食物,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儿:“是啊是啊,我蛮喜欢烹饪的,昨天的烤肉就很不错啊!” 烤肉…… 姑娘们纷纷施以白眼,她们再也不想吃什么烤肉了,更是再不愿回想昨日的情景了。 林福儿徐徐叹了口气,这事儿在女学生心里,终究是根儿刺啊。 容嬷嬷和蔼可亲地笑道:“希望各位姑娘能大展身手。” 这明显就是让她们来露一手了。 “并且——今日姑娘们做的食物,将是你们各自的午食,所以,千万别糊弄自己的胃哦!”说完这话,容嬷嬷更是笑靥如花。 做饭啥的,林福儿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要做出新意,做出亮点,却也着实不易。 最后她选择做土豆泥。 这个做起来容易,味道鲜美。而且也算是个难得的新花样了,所以很容易会脱颖而出。 旁边的陈二妞却是苦憋着脸赶了一大碗面条儿。 当她瞅见林福儿煮土豆的动作便忍不住问了起来:“天呢,福儿,你就打算水煮几个土豆凑数儿吗?还不如跟我一起下一碗捞面条儿呢!” 林福儿神秘兮兮地笑了:“您就瞧好吧。” 陈二妞赶完了面条儿,人也无聊了起来,干脆满百味轩地晃荡了起来,顺便也侦查了不少情况回来。 木六六炒的是一道简单的木须肉。 铁芭蕉做的却是蚂蚁上树。 童薇家里虽然开了家珍馐食府。但她会的招数却极其可怜。只做了一道清爽可口的地三鲜。 与童薇相比,同为富二代的冉窈窕倒非常熟练于厨艺。她做了一道鲜美的鲫鱼羹,还有一盘红通通的糖醋鱼段儿。 孟晓寒做的却是烤红著——她直接跑到百味轩外头找坑埋红薯去了。 梅含英和戴婵娟正傻杵在那儿面面相觑中。她们从小便身娇肉贵的,吃饭都有一大群丫鬟来擦嘴伺候着,又哪里亲自碰过灶炉里的烟火?也算是难为她们了。 张含露脸色也很不好。 那梅戴二女身娇肉贵,她又何尝不是养尊处优。但她素来便心高气傲,故也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于是只得皱着一张苦瓜脸熬了一锅豆腐菜叶儿汤,各色调料倒是放了不少。 与他们几人相比,何又妍姚中雪的表现已然算是极好的了。她们一人做的是酥炸小圆子,另一人做的却是冬瓜盅。 萧梦瑶皱了皱眉。然后直接将整只鸡扔进锅里做了碗黏糊糊腥臭臭的鸡汤。 可见,在烹饪上,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大多都比不上市井姑娘。 林福儿一面有节奏地捣着土豆。一面听着陈二妞有模有样的叙述傻乐着,尤其听到萧女神直接将整只鸡扔进锅里。福儿不禁真心叹服。 果然,这女神的思维就是不同寻常啊。 过了一炷香,林福儿的土豆泥也完成了。 她悄悄尝了一口,嗯,绵绵的,软软的,沙沙的,味道也还算不错。 正在往嘴里吸溜捞面条儿的二妞忙上来偷尝了一口,哇,这土豆糊糊什么的也太鲜滑了吧!她陈二妞的死党还真就是花样百出啊! 林福儿:“……” 容嬷嬷扫过所有人做的菜肴,当她看到林福儿的土豆泥时倒是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然后且见她笑眯眯地宣布成绩:“冉窈窕做的鱼羹不错,姚中雪的冬瓜盅更是色香味俱全,但最有新意的还属林福儿的土豆糊糊,只是——除了陈雪莲之外,你们所有人,包括林福儿三人在内,都不算合格。” “为什么!”冉窈窕的脾气登时冲了起来,她为了脱颖而出,还特地做了两道菜呢,容嬷嬷一句不合格,她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吗?! 姚中雪摸了摸手上给烫的水泡,心里也有些不忿,只是面上丝毫不露。 陈二妞可就傻了,这天上的馅饼来得太突然啊啊啊! 林福儿对二妞倒没啥想法,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容嬷嬷抚了抚鬓角,肃容道:“今日的午食是给你们自己吃的。民以食为天,各位姑娘小姐们,你们真的确定自己做的菜就能填饱肚子吗?” 林福儿想想就释然了,也对啊,她们什么都做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样——主食啊! 二妞子做的捞面条儿虽然不咋地,可好歹是能填饱肚子的啊! 唉,林福儿苦笑着看了看自己案上的土豆糊糊,这样算起来,倒的确是本末倒置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林福儿做的菜肴的确是最具新意的。”对林福儿那碗土豆糊糊,容嬷嬷笑眯眯地表达了善意。 ps:已经修改过来啦! 第六十四章 天下第一印染坊 下午是曾老夫子的四书五经课,姑娘们又托着腮发着呆,闷闷地度过了一下午。 上完四书五经课后,林福儿也不收拾东西,只是闷闷地趴在案上发着呆。 “福儿,你怎么不动啊?”陈二妞戳戳她的胳膊,这死丫头该不会是睡着了吧?别着凉了。 林福儿嘟囔道:“我不想回去。”这人哪,越是有台阶下,就越发傲娇起来。 “吵架啦?”陈二妞转了转眼珠子,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也对,昨儿的事倒是挺让人那堪的,就她还跟他老爹争了几句嘴呢,何况这还是夫妻俩。 “唉,总之是烦呢。”具体情况福儿也不想细说。 “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回去了,要不我爹又得撺掇着我奶来说教我了。”陈二妞一出生娘就死了,偏老爹又是个不靠谱的,唯一能让她听劝的人就是她奶奶。 这会儿,天班的姑娘们都差不多走光了。 除了她们两个有家庭问题的,就剩了一个冉窈窕,还正有模有样地往自己脸上描着花钿。 画完花钿,冉窈窕却转过身来,笑嘻嘻对二人说道:“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见啦!先声明,我可没偷听啊!” 陈二妞忙捂嘴,还好她没把福儿的真实身份给透露出来。 冉窈窕倒没撒谎,她确实没有偷听。 林福儿陈二妞说话的声气本来就不小,何况如今天班的人都走光了,整个学堂都空荡荡,而且她们还距离冉窈窕那么近……真是想不听都不行了。 “你们俩既然不想回家又找不到去处,那就去我家做客好啦?”对待这两位同窗。冉窈窕显出了充分的热情。 林福儿略带狐疑地与陈二妞对视了一眼。 “哎呀,别多想啦,我一个人回家也实在没趣,和朋友们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好的,你们还可以在我家用饭哦!”冉窈窕背着手,笑嘻嘻地使出了制胜法宝。 用饭?!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陈二妞的软肋。 冉家坐拥五湖四海的朝凰印染坊,他们家的夕食……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陈二妞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那你呢?”冉窈窕歪着脑袋看向福儿。 福儿原本还存了些疑虑。陈二妞可好,上来就直接帮她回答了:“她也没问题!” 冉窈窕露出白白的虎牙,笑得眼睛都眯缝儿了。 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一阵。便一同往冉家走去。 “爷,大奶奶……没有回府。”熙和居里,四宝正战战兢兢地向正在处理公文的王詹回话。 王詹的手一顿,这丫头还敢不回家了?! “大奶奶去了哪里?”他就不信她还能回娘家哭去啊? 四宝的头低得更低了。连声音都跟蚊子似的了:“大奶奶与陈姑娘还有冉小姐一道,去了冉家。” “冉小姐?”王詹被气笑了。他哪里那么多空闲知道什么小姐姑娘的。 “就是那位朝凰印染坊未来的接班人,冉窈窕冉小姐。”四宝心里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奶奶和几个姑娘一起玩儿,大爷都会这么生气啊?! “朝凰印染坊?我知道了。”王詹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还不忘嘱咐着,“四宝。等晚些,别忘了叫我。” 他看书办事都非常容易全身心地投入。若是旁人不叫他一声,说不定过了一天一夜都还未有察觉呢。 王詹这般淡定,原因却是他猜到了冉家的主意。 那便是福儿让丫鬟们为她量身定制的书包。 他也曾看过福儿的书包,个中心思极其巧妙,挎在肩上漂亮又方便,若是做得好,便是一庄对双方都极有好处的大生意。 啧啧,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冉家利用林福儿这块磨刀石来历练自己的接班人,可他又何尝不是用冉窈窕在历练林福儿? 林福儿设计的包若是外流了出去,市面上很快就会出现不少的模仿品。 她的包只胜在心思奇巧,但只要明白了个中关窍模仿起来便不成问题,那样一来,林福儿得到的一定不多。 王詹叹着气翻开县志,唉,他替她想好了一切,却只看她如何作想了。 与童薇相比,冉窈窕为人低调许多,自然,这也离不开从小的耳濡目染。 童家修园子是各种高端奢华,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而冉家的府邸,却是精精巧巧的一套小宅院,青砖瓦舍,青衣小婢,简简单单,静谧安详,难得却别有洞天。 “小小姐回来了。” 冉窈窕刚一回来,便有几个丫鬟踩着细碎的脚步迎上来。 “我请了两个同窗好友回家,我去告诉祖父,你们先去备饭吧。”化身冉家小小姐,这神态气势瞧着就是不一样了。 林福儿与陈二妞对视一眼,而后便各怀心思地跟着冉窈窕进了松鹤堂。 冉窈窕的祖父头发胡须皆白,是个慈祥的老人。他热情地招呼了她们,还备下了极重的见面礼。 陈二妞得的是一套完整精致的红珊瑚头面,瞧着倒是喜庆极了。 林福儿扯了扯二妞的衣袖,暗笑道:“你以后成亲倒是可以戴上!” 想想那红通通的喜庆场面,陈二妞差点没乐疯了。 冉老爷子送给林福儿的见面礼却是一对猫眼石的耳珠,在阳光下映出一圈圈奇异的光晕。 “这……这真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还怕这东西收了扎手呢。 冉老爷子深深地笑了:“既是见面礼,岂有不收之理?林姑娘是不给老朽这个面子吗?” 冉窈窕也忙将猫眼石耳珠塞进福儿袖口,劝道:“祖父都让你收下了你就收下吧。” “是啊,是啊。”吃货外加财迷属性的陈二妞也跟着点头相劝。 林福儿咬咬牙,面上依旧谦恭温雅:“那小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冉窈窕笑着拉着她们二人去了自己房里,让丫鬟们沏了上等的贡茶,还上了满桌子的御宴糕点。 冉窈窕用罗帕拭过嘴角,笑道:“先打个点心吧,然后我领你们去印染坊那边儿瞧瞧。” 印染坊? 陈二妞往嘴里塞着点心,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印染坊有什么好玩儿的呀?!还不如在这儿吃点心有意思呢。” “呃……这,我们冉家若是没有印染坊,又哪里吃得上这些吃食?”冉窈窕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天生就拥有着发达商业头脑的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番说辞,“再说了,两者玩儿法各有不同嘛,而且一般人啊,就是想进去瞧瞧也不能够呢!” “也是,不如我们也进去瞧瞧?以后与人家说起来也面有光彩呢。”林福儿的商业嗅觉也是十分灵敏的。 她甚至感觉到,冉窈窕请她们的这顿饭,最大的意义便是在印染坊里了。 “可是我还没吃饱呢……”陈二妞委屈地摸了摸肚皮。 “那就拿上,咱们一路边走边吃?”要对付一个吃货,这问题得多好解决啊。 陈二妞一蹦三尺高,沾满绿豆糕粉的嘴一咧:“好耶!” 林福儿冉窈窕连连转头,那场景,简直不忍直视啊。 青陵县的朝凰印染坊是老字号了,地方狭小,空间有限,于是也没有福儿想象中那么大,那么壮观,那么豪华——不过也算得上色彩缤纷了。 陈二妞惊讶得嘴都合不起来了:“我的天哪,那你家可真有钱啊!一个印染坊就这么大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家分号!” 林福儿鄙夷地瞪了她一眼,亲爱的西街小龙女,请你能不能别沾染上童薇的坏毛病!! 听着旁人的夸赞,冉窈窕下意识便得意起来,但细细一想,更多的却是担忧:“我祖父说,我以后便是朝凰印染坊的主人,但是……我的力量太小了。” 原来朝凰印染坊的分号,都是由冉氏一族的族亲共同掌管,可各地的朝凰印染坊纷纷做大,青陵县的老字号便愈发显得衰落,这样一来,竟出现了尾大不掉的失控局面。 若冉窈窕的父亲在也还好,可她的父亲偏在冉窈窕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运货途中! 冉母与冉父少年夫妻,更是鹣鲽情深,冉父撒手人寰,冉母便相思成疾,竟也三尺白绫跟了去! 于是,冉氏嫡支留下的唯一血脉,便只剩了一个冉窈窕。 在这个世上,女子行事,原就比男子更加艰难,要遭遇的坎坷,也会更多。 冉窈窕虽然臭美了点儿,却是个胸怀大志的女子,不然她也不会主动提出去书院当女学生了。 冉老爷子对此也很赞同,理由是,读书可以明智。 作为接班人的冉窈窕,面对的又是一副“众诸侯架空周天子”的烂摊子,确实需要从书院里汲取知识,更重要的还有——人脉。 所以,在冉窈窕看见容嬷嬷对福儿书包的赞不绝口之时,便打了这样一个主意。 只不过,虽然冉家算准了这一点,但他们却没有算到林福儿却是个上面有人的。 “总有一日,我冉窈窕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整个朝凰印染坊,我还要让青陵县的老字号,成为天下第一印染坊!!”说到此处,冉窈窕已是泪流满面。 “好志气!”林福儿陈二妞同时为之鼓掌。 第六十五章 找啊找啊找夫人 冉窈窕激动地握着福儿的肩:“所以……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没问题!”这回林福儿又当了一次热血女青年,亦或是没脑子的冤大头。 心思电转的陈二妞也跟着乐呵:“成啊,我当然没问题了。”反正她也是个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穷光蛋,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空手套白狼,岂不美哉? 冉窈窕的眼泪一下儿就收了回去。 这演技……林福儿别过头,对此,她简直五体投地了好吗! 冉窈窕笑眯眯地拉过林福儿,然后把心中的谋划与她细细说了一番。 “制包?咦,这倒是个好主意。”无论在哪个年代,女人都具备着臭美的天性,这一点看冉窈窕就知道了。 冉窈窕背着手,有几分腼腆地笑了:“所以呢,我就想请你亲自动笔来设计我们朝凰印染坊的包。”带着目的来的,她总觉着不太正当似的。 “为什么会是我啊……”林福儿一番神色游离,复又垂下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前世是女老板好吗,怎么居然成了个设计师?!就她那画工,只怕也只能吹墨梅图了! “容夫子都说了,你胜就胜在心思奇巧,与旁人不同。”尽管福儿的包只要细细拆开来看就会明白其中的关窍,可精华这种东西,是模仿不来的,于是她便动了请福儿前来亲自坐镇的意思。 “可是……” 原本林福儿还想解释几句的,谁知冉窈窕直接上来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哈?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这个鬼丫头,还敢跟她玩儿生米煮成熟饭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不过嘛,她喜欢。 在冉窈窕提出这由头之前,林福儿早就有意做笔大买卖了。经商的人也需要多练手。不然手都生了,脑子更是会生锈的。 林福儿的想法,却因她受制于王詹,又身为官太太,经商一事也着实不好沾染的。 最重要的,她一没有本钱,二也没有人脉。 如今。冉家小小姐给了她一个实现梦想解决手痒的机会。她如何不会答应呢? 再配上一招以退为进,冉窈窕为了暂时安抚她,也会给她不少好处。 林福儿着眼的好处倒不是那一点银子。而是冉家在商业上的影响力以及人脉。 以退为进这招,不能用得太过了,否则就真一退到底了,要轻轻地。牢牢的,把握好那个度。 福儿则是颇擅此道。 “你放心。银子这块儿我是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冉家到底是以经商起家,最重的便是这一项了,回头我就给你白纸黑字地写上去。”冉窈窕捂嘴笑,还不忘似真似假地添上一句俏皮话儿,“你可别嫌我俗气啊!” 据她所知。天班同窗姑娘里嫌弃炫富妹子童薇的可不在少数,就连从不说人小话的姚中雪也这样拐弯儿抹角地评价过童妹子:她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枚五铢钱! 林福儿懂得她的担心。遂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怎么会呢,这实在是合极了我的心意。” 她和冉窈窕在这方面实在是一路人,深情厚谊什么的,始终比不过白白一纸文书,草草两个大名。 因为,她们毕竟都是商人。 闻言,冉窈窕终于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忧得很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的想法。 “嘿嘿,窈窕啊,我也支持你,你也给我个营生呗!”陈二妞听她俩在那儿嘀咕的时候心里就痒痒得不得了,手上也痒得没抓没挠的。 冉窈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眨着眼睛一字一句地拖着音调:“这个嘛,嘶,我们店里,好像还缺一个……打杂的。” “啥?打杂的?!窈窕姐姐啊,我和福儿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好歹她陈二妞也是街知巷闻的风云人物啊,西街小龙女那可不是白叫的!谁见过有打杂的小龙女啊——那不是小龙女,那是小跑堂好吧。 林福儿笑而不语,却轻轻往陈二妞的方向挪了一步,微微表露了自己的态度。 “……呵呵,说笑而已,瞧瞧,雪莲姐都当真了!”冉窈窕眼珠儿一滴溜,幸亏她反应极快,口齿也是极伶俐的,只见她伸出手来,轻轻地刮着二妞的脸颊,“你且放心罢,我自然有极好的差事给你,包你满意的。这么大人了,羞也不羞啊?” “这才对嘛,如今我们也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陈二妞知足常乐的终极绝招就是:该装傻时就装傻。 冉窈窕摇头失笑:“别蚂蚱了,你不是饿了吗,还是先去用夕食吧!” 她学着福儿的法子,轻飘飘一句话,便立刻戳中了陈二妞的软肋。 “对哦,我饿了!”陈二妞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摸了摸肚皮,她差点子把这茬儿都给忘了。 到点儿了,她差不多也饿了,也该吃了。这就是陈二妞的生活逻辑。 玉露团,仙人脔,葱醋鸡,贵妃红,珍珠肉丸,奶汁鱼片,花菇鸭掌,光明炙虾,吴兴连带,汤洛绣丸,天花毕罗,遍地锦装鳖,山珍刺龙芽,双拌方破饼,金银花平截,御皇王母饭。 最有趣的是一道生烤狍子肉,配着这道肉菜,还上了好几份莲叶卷,葱段,以及甜面酱。 这些可都是仿制的宫廷御膳啊。 今天是属于陈二妞的最完美的一天。 三女欢聚在松鹤堂里,有酒有菜,边吃边聊,真乃人生乐事。她们曾聊到林福儿杀猪宰羊的威风赫赫,也曾聊到陈二妞助攻林福儿收拾风/骚魏秀花的义薄云天(这词儿是二妞子自个儿加的吧?),还有冉窈窕努力撑起印染坊对抗各大叔伯的艰难坎坷,最后。她们还聊到朝堂纷争,宫廷野史,天下局势,神魔妖怪——真乃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呃,后面那两句是形容王詹的。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难为情啊难为情—— 王詹沉着脸站在冉府门外。他现在就很难为情好吗!! “老爷,老爷!”先是小厮。 “老爷,老爷!”再是婆子。 “快传话给老爷和小小姐!”这是内院里的传话丫鬟。 “老爷,小小姐。”从外院递话儿到内院。最后一声儿才是能进屋通报的大丫鬟。 大丫鬟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端庄稳重地福了福身子。举手投足间,好一派温雅沉稳。 冉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整着衣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起来:“何事?” 大丫鬟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俯下身子低声汇报了起来。 冉老爷子面色微变,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情景直看得林福儿心生叹服,这般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气度。她要养多少年才能养出来啊…… 冉窈窕有些好奇,先用余光扫了扫林福儿陈二妞两人。然后便坦然相问道:“祖父,到底所谓何事?” 知道了孙女的意思,冉老爷子倒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场,只徐徐地叹起了气:“是知县大人来访。” 啊? 林福儿连忙尴尬地别过身子去。 陈二妞只顾着偷乐,还别有深意地瞟了瞟福儿,这大晚上的,看来这王大人是来接他媳妇儿回家了呀。 “请王大人去前厅,等等,我亲自去请!”一咬牙,还是自己上吧。 冉老爷子也算是和王詹打过几回交道的了,他深知此人的别扭,矫情,以及凉薄无情。 可是,他也打听过王詹很多次了,他私下里好像从不会主动去接触他们这些乡绅富户吧?更别说如今大晚上的,若是让人撞见了,只会更加惹人非议。 王詹绝不是这般轻率之人。 难道他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 冉老爷子探寻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面红筋涨的林福儿身上。 他曾听人笑谈过几句,如今的知县夫人出身寒微,只是个屠户人家的女儿。 王詹的有意掩盖,而且青陵县里那么多屠户,他也懒得去打听这位神秘的知县夫人的由来。 可今晚…… 林福儿方才与他孙女聊天的内容他可是全听见了——那个威风赫赫杀猪宰羊的林某人啊。 有意无意地看了福儿一眼,冉老爷子遂恭敬地笑着迎出门外。 月色下,那个身穿月白色斜纹锦袍的年轻人,不是王詹,还能是谁? 冉老爷子连连稽首,惶恐道:“王大人,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詹将他虚扶了起来,轻松地笑了笑:“当不起,当不起。冉老爷,此刻我身着便服,来到这里也并非为了公事,咱们就客随主便吧。” “只是老夫不知,王大人深夜来访,所为的究竟是何事?”冉老爷子明知故问,打得一手好太极。 犹豫了一下,王詹皱起的眉头再次舒展开来:“我是来……寻我的夫人。” 林福儿是他的夫人,他的妻,这一点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来掩盖着这样一个事实了。 ps:找啊找啊找夫人,找到一个王夫人,敬个礼啊摸摸头,你是我的好基友~~这是扯扯在找朋友的调子上随兴编出来的儿歌,大家千万别跟着调儿唱啊(*^__^*) 第六十六章 是时候该拿下了 “祖父,孙女儿已经依照您的吩咐,亲自将她们二位送出了府,”冉窈窕送完客人,回到松鹤堂前厅,却见冉老爷子独自一人在里头饮茶,于是问,“对了,知县大人也走了吗?” 冉老爷子转眼看着自家孙女儿稚嫩懂事的目光,心中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关于林福儿知县夫人的真实身份,方才王詹已经嘱咐过他。有些事情该当哑巴就得当哑巴,不然将会是一辈子的哑巴。 不过,想想王詹宠着林福儿护着林福儿,只为了林福儿一人高兴,便想法子争取到开设女子书院的机会。作为一个知道他凉薄性情的旁观者,冉老爷子也表示醉了。 能把这样一个高冷桀骜之人调/教成一位面冷心热的五好夫君,看来这林福儿的手腕儿也不低啊。 看着冉老爷子的目光渐渐深邃了起来,冉窈窕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接着出声提示起来:“祖父?” “哦,窈窕啊,”冉老爷子回了神,看清了孙女儿眼里的担忧,慈祥地笑了,“来,告诉祖父,今天你们去了印染坊,那事情商议得怎么样了?” 虽有经商的天赋,但冉窈窕到底还是心智简单的懵懂少女,说话行事远不及她祖父那般老谋深算气定神闲,且听她笑道:“好,那若是事情成了,祖父可不要忘了窈窕这个大功臣才好!”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夜深人静,疏星点点,林福儿在半路上别了陈二妞,一人百无聊赖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时而踢踢路边的石子儿。时而捡起被人遗弃的毽子踢上几脚,时而撅着嘴一个人在那儿唧唧歪歪自言自语,时而沿着一条空荡荡的街来回地转着圈儿逛。 瞧她那磨磨蹭蹭的样子,很明显就是拖延时间不想回府。 不远处,却是“啪”地一声。 王詹将拳头狠狠砸在石墙上,嘶,真他娘的疼啊。 甩甩拳头。他表示不能忍了。 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也要跟这位杀猪女好好儿地“厮杀”一番。 不知不觉,林福儿没头苍蝇般地走到了马老太家的汤锅店前。 踮起脚尖使劲儿地嗅了嗅空气里的肉汤浓香,林福儿几乎感觉到胃肠的蠕动抗议了——不行。它饿了。 林福儿不饿,可是她的胃饿了。 这两者瞧着极其矛盾,在此刻却又偏偏和谐到骨子里。前一种是心理上的没心情吃,后一种却在生理上对前一种做法表示不支持。 “喂!跟了我都好几条街了。你还不出来啊!”她都走饿了。 王詹一身月白色锦袍,幽幽怨怨地走了出来。连说话语气都阴阳怪气儿的:“想为夫了吧?知道错了吧?哼哼。” 哈? “呵呵,呵呵呵呵——你没病吧?”林福儿干笑了几声,一大老爷们儿了,居然还玩儿傲娇。 “……那你叫我出来干嘛!!”王詹不禁身心郁闷。他还以为她是先来向他认错低头的呢。 林福儿理直气壮地笑了:“因为我饿了。” “……我又不是厨子。”居然是因为她饿了?!王詹皱了皱眉,难道她不是来向他认错的吗? “可你是金主啊——走,吃宵夜去!”林福儿趁他不注意时扯了他的衣袖就往马老太的摊子强行拖去。 她这是对待金主的态度吗? 不过。看她主动拉着自己,王詹心里还是蛮得意的。 他俩刚坐了下来。马老太就笑眯眯地将羊肉汤锅端了上来,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别有深意地瞅着这俩使性子的小年轻乐呵了一阵。 “福儿,我……” 王詹刚想说话,嘴里就被强行塞进了一片羊肉,林福儿倒是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还不忘训道:“哎,咱们现在可是冷战时期,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别跟我说话了。” 王詹不明白她说得什么冷战时期,他只知道,林福儿不让他说话了。 “林福儿,你能不能别这样无理取闹?!”一边嚼着涮羊肉,一边深深地看着埋头大吃的她,“是我太宠着你了吗?所以才惯得你这样?!” 林福儿夹起一片羊肉往芝麻酱里拌去:“我怎样?”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德音坊那种地方……咳,这个我就不说你了。可你呢,书院放学了也不回家,去你同窗家中也不递话儿给我!你瞧瞧这大晚上的,你还在街上磨磨蹭蹭,难道你就没想过你的家人会有多担心吗!” 林福儿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型,此时王詹腹黑地打出亲情牌,这关心则乱的大招牌,她还真没法子辩驳来着。 但她还是嘴硬地狡辩起来,将筷子往桌上一砸,冷笑道:“姓王的,你可别只顾着数落我,要摊开了说咱们大家都摊开了说去!我去德音坊不对,难道你去德音坊就是对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去德音坊是为了公事,并未有半分对你不起,你怎么老绕不开这件事儿啊!”官场上男人间的应酬不都这样吗?就算的确是去了风月场,可他却没做出丝毫的越矩之事啊,不被夸奖就罢了,倒成了被抓的小辫子了! “好啊!那我问你,那会儿你身边可是坐了姑娘?”林福儿冷笑着眯了眯眼睛,这个世上,一般男人可都没有那起子坐怀不乱的柳氏神功啊。 她猜想,那般香香软软的大美人儿楚楚可怜地坐在身边,就算没有到那一步,那估计也有过不少摸摸搞搞肌肤之亲了。 “……是。”在林福儿冷冽的目光下,王詹无比郁闷地发现自己还真说不出谎来。 “她给你倒酒了?”哼,她猜就是! 前世,她身为女老板,各种应酬都有经历过,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了。 除非跟她一样不是个男人,否则,美人在怀却守身如玉不占便宜的,基本没有。 “她是不是给你揉肩了?”一双狡黠的眼睛,一点点靠近王詹的脸。 她要好好看清面前这个人,是不是真就是适合她的良人! 林福儿凑得越来越近,王詹的呼吸就愈发灼热,那被养得如白瓷般颜色的圆脸,那闪烁着灵光的眸子,那一张一合娇艳欲滴的小嘴……在他眼里,都显得越发清晰,也越发醉人。 这个无理取闹的臭丫头! “她是不是还给你……” 然后,林福儿便说不出话了。 王詹堵住了她的嘴——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是时候该拿下了。 冷战时期的两人随时都陷在气愤和愠怒的氛围中,这让他们二人爆发潜质飙升,动作也越发激烈起来。 喂——他们这儿是吃东西的地方不是客栈啊啊啊! 激动的马老太非拉着她男人则猫在厨房帘子后头悄悄地观战。 “哎,老婆子,大晚上的你看人家那个算怎么回事儿!”让知县大人发现那还得了! “死老头子,喏喏喏,你瞧瞧人家,你年轻的时候咋没这样对过我!” “……那好。” “唔。” 然后厨房里的两人也开始了…… 这边,林福儿虚脱得,差点没两腿儿一蹬,直接见了阎王。 “唔……你,你放开,你放开!!” 她擦擦嘴,喘着粗气,埋怨道:“你他娘的差点儿弄死我了知道不!” 哼哼,还说自个儿是个处/男,可他咋这么饥/渴难耐啊!她差点儿没被弄得窒息而死! 更可恨的是,丫的连羊肉汤都给弄洒了一桌子,得有多可惜呀! 罗曼蒂克的开头通常有泰坦尼克式的结局——秀恩爱,死得快,这理儿就是这么来的。 “我……”王詹很幽怨,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他眼里却是愤怒与宠溺并存,然后心里想的却是,若能再来一次,他估计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唔……”刚喘过气来的林福儿再次瞪大了眼睛。 得,估计又得给整窒息了。 ************ 林福儿凑得越来越近,王詹的呼吸就愈发灼热,那被养得如白瓷般颜色的圆脸,那闪烁着灵光的眸子,那一张一合娇艳欲滴的小嘴……在他眼里,都显得越发清晰,也越发醉人。 这个无理取闹的臭丫头! “她是不是还给你……” 然后,林福儿便说不出话了。 王詹堵住了她的嘴——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是时候该拿下了。 冷战时期的两人随时都陷在气愤和愠怒的氛围中,这让他们二人爆发潜质飙升,动作也越发激烈起来。 喂——他们这儿是吃东西的地方不是客栈啊啊啊! 激动的马老太非拉着她男人则猫在厨房帘子后头悄悄地观战。 “哎,老婆子,大晚上的你看人家那个算怎么回事儿!”让知县大人发现那还得了! “死老头子,喏喏喏,你瞧瞧人家,你年轻的时候咋没这样对过我!” “……那好。” “唔。” 然后厨房里的两人也开始了…… 这边,林福儿虚脱得,差点没两腿儿一蹬,直接见了阎王。 ps:等下下修改过来~ 第六十七章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说起来,如今的安乐侯夫人,原是我的姨母。”王詹嗤笑了一声,却终是没能避免举头望素月,低头思故人。 “姨母?”直把林福儿给雷惊呆了,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每一个悲情嫡女的背后似乎都有一个贼心不死的庶女妹妹在作祟。 这经典的桥段林福儿老熟了。 回忆着温暖芳香的昔年往事,王詹的语气也柔缓了不少,只听他娓娓道来:“她是我娘亲的庶妹,在我六岁之前的记忆里,她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羞涩的人,看人的时候眼睛都里透着水意,手心也是暖暖的,做的小鞋子比娘亲做的还精致,处处透着一股母亲的味道。” “你这么说,那她真是个很好的人啊。”温柔外加羞涩,手心儿还暖呼呼的,整个儿就是一贤妻良母啊。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他当年,何尝不是这么想来着,更有愧的是…… 王詹的亲生母亲唤作薛灵素,而薛氏不是嫡女,于是家里人便随意唤她为少娥,小娘子的意思。 然而,不论是脸蛋性情还是为人处事,薛少娥都强过薛灵素百倍。 薛灵素出身高贵却骄傲蛮横,还生了一张妩媚动人的狐媚子脸蛋。她仗着嫁妆丰厚地位尊贵,动辄便让安乐侯下不了台,偏她又是个不事姑翁的,安乐侯与老妇人私底下都很不喜欢她。 薛少娥就不同了。 至少从外表看来,她容貌清丽,温柔体贴,贤良淑德,行为举止又是个文文弱弱娇娇柔柔的。就是待丫鬟也和和气气的,从未与旁人红过脸。 于是在薛灵素因为第二个孩子难产去世后,安乐侯便欢欢喜喜地迎了薛少娥进门,名正言顺地成了王詹的“母亲”。 事实上,那个时候的薛少娥,已经身怀有孕了。 年少的王詹并未察觉到阴谋的味道,反而对这位“母亲”敬爱有加。 在小孩子的心里。一个温婉柔软心灵手巧的母亲。与蛮横鲁莽又爱吵闹的娘亲相比,简直是好了太多。 他亲近她,也总爱粘着她。 只是有时。他也会问,母亲啊母亲,我的娘亲到哪里去了? 薛少娥总是怜悯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原来是。娘亲不要詹儿了。 王詹那时年少任性,薛少娥一句话便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娘亲抛弃的愤怒惶恐。一时冲动便翻着箱底儿将薛灵素做给他的木头刀木头剑扔进了火里。 娘亲有什么好的?只会做木头刀木头剑这些丑不拉几的玩意儿,还是母亲好,母亲做的小衣裳小被子比那些东西精致上百倍,母亲还给他找来了许多漂亮的丫鬟姐姐陪他一道玩耍。母亲待他比待亲生儿子还好,但凡有一样东西两兄弟都想要的,她总是笑吟吟地教王颍学会谦让…… 此后。王詹更是死心塌地地敬薛少娥为母亲。 如今,长大后的王詹每每回想起这段经历。都引以为奇耻大辱。 若不是在薛少娥进门两年后他有一次去舅舅家做客,在偶然的机会下,得知自己竟然深中慢性剧毒! 原来不仅是吃喝之物,就连衣衫被褥里头都淬下了毒药,漂亮的丫鬟姐姐们全都是薛氏的眼线,不是为了将他带坏的,就是为了看住他一举一动的,至于薛氏每每都让王颍谦让王詹一事,她已然将兄长不慈的恶名传了出府!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越有多大。 从信任孺慕,到冷淡疏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后来又出过一件大事。 王詹曾有过一位未婚妻谈氏,是薛灵素在的时候便给他定下的娃娃亲,只是后来薛氏见不得让王詹占了便宜,于是耍了回手段,想尽办法将谈湘湘配给了自己的亲儿王颍。 听到此处,只听见“啪”一声,林福儿狠狠地砸了砸桌子,张口便骂道:“这杀千刀的臭娘们儿!要是当时我在的话,不得拎刀废了她!” 在古代,夺妻之恨可比杀父之仇更加不能饶恕啊。 这薛氏瞧着是个慈祥温和的,没想到骨子里竟然坏透了,这哪里还算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啊,直接上升到最毒妇人心去了。 “你也是,不相信自己亲娘,倒去相信一个毒妇!”林福儿叉着腰在原地踱来踱去,越想心里就越憋屈,“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欢的净是薛少娥那起子温柔可怜的,一旦女人率性了些,便成了你们口里的泼妇——真是好没道理!” “……林福儿,我若真是那样的男人,便不会倾心于你了。”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王詹对女人也渐渐疏远了起来,若不是见到了这位与他娘亲一般耿直刚烈的女子,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动丝毫成家立室的念头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骄傲蛮横啰?”林福儿笑呵呵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林福儿关注的重点就是与众不同啊,王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是五好夫君们的生存之道。 林福儿嫌弃地撇了撇嘴,瞧他这白表的,真是一点儿让人感动欢喜的情绪都没有啊!! “那你刚才说你后悔什么呀?”林福儿高姿态地扬起了下巴,他可别想把这茬儿给她糊弄过去了。 “你呀,”王詹闻言眼含宠溺地笑了,然后说出了这一夜最激动人心的话来,“坏丫头,看你这可爱的小模样儿,有时候我真想打你来着。” 林福儿:“……” 那般深情款款的语气,为什么会说出如此不靠谱的话来,还想打她?想家暴?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儿小白脸儿的,上了场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福儿这厢刚想凑上去抡拳来着,那边王詹又拖长了音调悠悠然地说起了心事。 “后宅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能伪装的才能活下去,不能伪装的……就像我娘一样,只能生生被人陷害而死!所以我怕——福儿,你这样简单,这样率直,这样向往自由,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和我娘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但我更怕的是,在经历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与岁月蹉跎之后,你的快乐与自由会生生禁锢在宅院里,最终凋零而去,那样,我们之间,除了一纸空白的名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还好,若是相敬如宾得久了,也便成了相敬如冰。 “所以,我才想让你去书院,去弹琴下棋,去吟诗作赋,去蹴鞠,去采桑,去养蜂,奔跑在田野间,过着自由精彩的生活,而不是苦苦地锁在宅院里凋零而去。只是,我忽略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林福儿脸上笑开了花,重点来了,重点来了! “一开始,我对你是好奇,后来便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渐渐的,我开始喜欢你犀利的言语,喜欢你生活的态度,我喜欢你的憨,也喜欢你的精,我喜欢你的倔强执拗,也喜欢看你笑容满面的样子,甚至连看你生气发货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林福儿皱了皱眉头,这话一开始说得还挺靠谱儿的,怎么后头越说越想揍他…… “你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终于,我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王詹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目融进漆黑的夜色里,声音打着颤儿大声地说了起来,“林福儿,该死的,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林福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一段多么粗糙的表白,却又是多么真诚的话语! “我想时时刻刻瞧着你的模样听着你的唠叨,偏我喜欢你,便不能依自己的意愿将你强行绑在身边,可你不在身边,我又觉得好生孤单!我孤单了那么多年,从未觉得孤单,可自从遇见了你,我方觉着孤单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啊!福儿啊福儿,如今我似乎进退两难了。”王詹自嘲地笑了笑。 ****************** 林福儿脸上笑开了花,重点来了,重点来了! “一开始,我对你是好奇,后来便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渐渐的,我开始喜欢你犀利的言语,喜欢你生活的态度,我喜欢你的憨,也喜欢你的精,我喜欢你的倔强执拗,也喜欢看你笑容满面的样子,甚至连看你生气发货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林福儿皱了皱眉头,这话一开始说得还挺靠谱儿的,怎么后头越说越想揍他…… “你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终于,我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王詹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目融进漆黑的夜色里,声音打着颤儿大声地说了起来,“林福儿,该死的,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林福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一段多么粗糙的表白,却又是多么真诚的话语! “我想时时刻刻瞧着你的模样听着你的唠叨,偏我喜欢你,便不能依自己的意愿将你强行绑在身边,可你不在身边 第六十八章 那一/夜 漆黑的夜。 彼此相悦的男女。 温暖的床榻。 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老王老王,咱们真的要么……”林福儿脸蛋红红神采熠熠地往下扒衣裳。 王詹的小俊脸也红透了,嘟囔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吗?” 林福儿裹着条肚兜,直接坐在榻上把腰一叉,把眼一横,那眼刀子唰唰唰满床飞:“谁想了!谁想了!瞧你这话说得,我有那么不矜持吗!” 摸脸,淫家还素黄花大闺女的啦 ̄ ̄ 就算羞涩,王詹的腹黑劲儿也犯了,他微微地眯上眼睛,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好好,我都听你的,今晚便罢了吧,我早就困了!” 抱着这么一大坨林福儿回来,他不只是困,还很累好吗! 林福儿立马就虎了,啪一掌砸在王詹光溜溜的小肩膀上:“你这算什么男人啊!老娘衣裳都脱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这算什么女人哪!简直就是一头母大虫好吧?! 王詹咬牙切齿,他只恨自己就喜欢这型儿的。 林福儿转了转眼珠子,学了一回郑氏鬼哭狼嚎的把戏,装模作样地抹着眼睛:“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摊上了这么一个窝囊没用的男人啊,年纪轻轻的就肾虚——不行了呀!” 不行?她说他不行? 王詹的拳头再次紧握,呼吸也越发灼热,连小眼神儿都飘忽了起来。 “行不行,你试过就知道了。”淡淡的语气。 却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事实证明,女人。永远不要对一个人男人说不行。 扑,咬,滚,压,反压,再咬,么么哒。啪啪啪。啊啊啊。 所谓实践出真知,虽然仅仅是一个晚上,数个时辰的时间。却凝聚着王詹这么多年来观摩天下至道谈、洞玄子、素/女经的理论知识,以及……林福儿在21世纪受到的各方面影视知识基础。 这是夫妻间的一小步,却是整个时代的一大步。 很多年后,王詹在回忆录上是这样写的: 那一年。她扛着半头肥硕的猪噌噌窜进他的视线; 那一日,他白衣翩翩指着案上的猪头:“这个。怎么弄?” 那一夜,她脸泛潮红脱下肚兜:“来吧,我的知县大人 ̄ ̄” 那一夜,啧啧啧。实在是颇为酸爽啊。 呃,据知情/人春杏秋棠透露,其实……好像……不止是夜晚吧? 第二日。林福儿和王詹双双请假了。 林福儿没有去书院,王詹也没有去衙门。甚至连房门都不曾走出一步。 春杏秋棠双颊绯红地守在院子里,不许人上前扰了大爷大奶奶的“性”致。 林福儿与王詹也顾不上旁人怎么想了,折腾了大半夜,又累又饿又困又酸,他们倒在榻上就开始呼呼大睡了。 就这样睡到了夕阳西下之时。 夫妇二人相拥而眠,林福儿慵懒地半眯着眼睛,一边还打着哈欠:“这日子……多美啊。” 她靠在枕上,透过朦胧飘逸的垂花落地帘,似乎瞧见了夕阳斑斑驳驳的暖光。 在21世纪得不到的,想不到在古代,她居然能过上这般罗曼蒂克式的生活。 “想去舞雩台上走走吗?你也躺了一天了。”夫妻二人迎着夕阳迎着微风散散步,王詹尤其喜欢这种小情调。 林福儿耍着赖,娇甜的笑容里溢满了幸福:“不,我就想瘫在榻上,一辈子瘫着!” “……你说的那是半身不遂了吧。”王詹瞟了她一眼,然后接着默默地补着刀。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就想一辈子瘫着,就这样……和你一块儿瘫着!”说到最后,林福儿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带着小女人的妩媚与羞涩,一头扎进王詹的怀抱里。 瘫都得一块儿瘫,这女人也太狠了吧。 “唔,”王詹情不自禁地轻声哼了哼,好酸爽好荡漾啊有木有,忽然他心生一计,哑着嗓子轻声道,“福儿,我打算在雇人舞雩台上盖一间小瓦舍,小小的,就咱们俩住。” “那地方本就不大,你那小瓦舍得有多小啊?”舞雩台原本就只有那么一块儿地方了,想想,舞雩台上还要盖一间小小的屋子,那岂不是转个身都难了。 王詹悠然神往,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能放下床榻就已足够了。” 床榻…… 经历过一夜折腾的林福儿对这个词异常地敏感。 只见她猴急地补充道:“那你一定要跟工匠说,床榻一定要够结实!” 这话说得——王詹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如此冷淡疏离之人笑起来,竟然能生出一种有如媚阳高照春风拂面的温暖之感。 然后林福儿想想这么好看的人昨夜被她连皮带骨地拿下,城池尽失,尊严俱毁,她心里就无比的自豪。 林福儿这边得意洋洋,王詹心里也是万分满足。 在当他看到被子上的一块殷红的血迹后,忽然觉得此生就算这么过去了,他也没有一丝遗憾了。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这对如胶似漆处处秀恩爱的小夫妻,愁的却是陈二妞与冉窈窕。 她俩在书院里傻乎乎地等了一天啊啊啊! 可人林福儿第二天压根儿就没有来。 就算打发了丫鬟来告假,那也已经是最后一节课的事情了。 “这位夫子,奴婢春杏,此番是特意前来为林姑娘告假的。”春杏慢悠悠施了一礼。 她的礼数虽然周全了,可那傲慢的态度着实让曾老夫子不喜。 曾老夫子的目光飘向那个空着的位置。 “林福儿一天都没来,此刻才打发了丫鬟前来告假,还当这里是书院吗?”虽从院长对林福儿置之不理的态度中隐约猜测到林福儿身份不简单,可曾老夫子这人偏偏就是个硬骨头的倔老头子,科场的不顺,仕途的没落,使他渐渐愤世嫉俗,对这起子仗着背景深厚便胡作非为的人,便更是深恶痛绝。 “我们家姑娘昨夜伤了身子,还流了点子血,今日委实实在无法下床,还请夫子见谅。”春杏撇撇嘴,神色也变得愈发不屑。一咋咋呼呼糟老头子,竟敢用这般语气对她这位王家第一丫鬟说话,哼! 这话旁人乍一听觉得没什么,脑洞再大也顶多是想到了癸水,然后陈二妞一听,那可就可了不得了。 伤身子,流血,无法下床…… 结合着昨晚王詹亲自去冉府接林福儿回家一事,她已经隐约猜出了大概。 看来昨夜林福儿很风/流啊。 可她还是无法原谅林福儿今日的爽约。他们不是都说好了今日要与冉窈窕一道商议制包的章程吗!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变卦了呢?! “不讲义气!”陈二妞嘟囔起来。 冉窈窕也跟着气呼呼的:“就是就是!”为了这个,她私下里准备了多久啊! “重色轻友的家伙!”陈二妞继续拍腿骂道。 “啊?”重色轻友?这……是她听错了还是陈二妞说错了啊? 比起这俩小姑娘的埋怨,曾老夫子就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呵呵,我倒想请教一下贵府,到底是怎样的家教交出了林福儿这种无法无天的姑娘!”曾老夫子扬起了声调,站起身环视着诸位埋头苦读的女学生,“毕竟是女子,我也不求她能拥有头悬梁锥刺骨之艰辛,但至少,该做到本分必须做到吧?!” 这糟老头子果然是来打脸的! 一怒之下,春杏也不再卑躬屈膝,反而挺直了身子,冷笑道:“我们姑娘的家教,不是夫子您能请教的,我们姑娘的本分,更不是您能置喙的!”一糟老头子,竟然敢挑知县夫人的错处,呵呵,呵呵呵呵! 其实春杏这姑娘倒是挺义气的,她虽然也爱慕着王詹,但当她得知大爷对大奶奶的感情之后,便也学着爱屋及乌地维护起林福儿来——而且是不遗余力地维护,虽然的确是有失莽撞了…… 然后这一点,却是秋棠无法做到的。 打脸是门技术活,动作要帅,退得要快。 说完那番话以后,春杏轻飘飘地福了福身子,然后迈着碎步傲气地走开。 曾老夫子下定决心找林福儿的麻烦。 陈二妞冉窈窕也决定明天林福儿来一定要将之严刑拷打以泄怒火。 不知咋的,林福儿鼻子动了动,突然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娘的,一定是陈二妞在背后骂她! 还没来得及数落某妞的罪行,她再次被王詹拎到了榻上。 “试了这么多地方,我觉得还是榻上舒服……”瞧着林福儿呆呆愣愣的模样,王詹也忍不住笑了。 此刻,林福儿全身上下都快软成一滩泥了。 啊,还要再来啊!! 已跪。 王詹抿着唇,眼里泛着喜悦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勾起林福儿的下巴,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那你说,你夫君我,到底行不行啊?” 听见这话,林福儿当即只想缩到角落里默默地哭。 第六十九章 惩罚林福儿?! 可在陶然坞中玩儿得正嗨的林福儿哪里知道,在青陵书院里有一场惊涛骇浪正静静地等待她的到来。 “死丫头,你还敢来!”陈二妞砸了砸桌案,虎眉愣眼地瞪着她。 “嘿嘿,好妞子,好妞妞,都是我的错,”林福儿微眯了眯眼,她当然知道陈二妞话里有话,可昨日她也并非故意不来书院的呀,遂柔柔地握住二妞的手,低声哄道,“你可千万要饶了我啊,你也知道我家里那位……” 后面的不用说二妞也知道。 可她就是憋不住这口气。 “哼,傻娘们儿,你就自个儿当牛做马去吧!”自强自立的大女人之路不走,居然还自甘堕落,真是个蠢女人。 “嘿嘿,我傻我傻,我当牛做马我当牛做马,妞子你能消气就好,可劲儿说我哈,我不生气,不生气!”陈二妞是她铁杆儿闺蜜,昨天的事情又的确是她不对,所以这会儿不管陈二妞怎么说她,她也只得低眉顺眼地赔礼道歉。 “我不管,你可一定要补偿我,就让我去你们府上蹭半个月的饭好了!”陶然坞里的点心吃食,她可是垂涎已久了,只是王詹总是嫌她待在那儿碍眼,并不怎么喜欢她去--这下子可算拿着由头了! 安抚好了吃货二妞之后,林福儿又死皮赖脸地盯上了冉窈窕。 冉窈窕则要大气多了。 她昨儿个的确有些气,但她把这事儿回家与冉老爷子一说,冉老爷子便让她将心放宽,不要在意,由着林福儿来也就是了。 “福儿。我听你们家丫鬟说你病了,”冉窈窕笑容微微,捉住福儿的手腕仔细打量着,说话的语气自然而又不失关切,“怎么样,今儿身子可好些了么?” 林福儿并不清楚春杏到底是怎么来告的假,但她怕露馅儿。也只得揣着糊涂装明白了:“还是窈窕妹妹好。你放心。我这不是什么大病,昨儿休息了一日,已然大安了。” 冉窈窕抿嘴一笑。凑到福儿耳畔轻声嘱咐道:“我只怕,你这不是什么大病,也要装作是大病了。” 冉窈窕明眸善睐,低头浅笑着。也是极美的女子。 在福儿眼里这笑容却是意味深长,很快。她便明白了这笑容里蕴含的意思。 春杏昨日前来,又成功地帮她刷新了曾老夫子对她的仇恨值。 那个自作聪明还为此得意洋洋的泼丫头啊! 有时福儿真想罚罚她来着,但一瞧春杏那丫头自尊自傲却又忠心耿耿的俏模样,俨然是红楼梦里的爆炭晴雯。 这下连她也舍不得下手了。 大宅门儿里头。可是千金难买死心眼儿的。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曾老夫子对她使什么招数,她一一接着便是。实在不行。她家里还有位精/虫上脑的*oss跟她一起顶罪呢。 林福儿并不畏惧。 然而,她却低估了王詹的影响力。 凭借知县夫人这个身份,就算曾老夫子再次状告了林福儿,在萧院长的刻意维护之下,这件事情也再次平息下来。 只是,平息归平息,却是必须要警告一番了。 总不能老是任凭林福儿一而再二而三地触犯院规吧?到时候,就算他包庇着她并不说什么,可旁人看到了也会说他身为院长有失公允的。 萧潜将鼠须笔轻轻搁在石冻墨砚上,长舒了口气,满意地观赏着自己临摹的字帖。 这时,外面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响。 “请问--院长在吗?” 这声音,听着并不让人讨厌。 萧潜眼神微微一凝,他方才传话让女院天班的林福儿前来,想必这一位便是了。 叹了口气,他忙起身前去为林福儿开了门。 “呃,院长,学生……学生自己来便是了。”林福儿看到萧潜,心里颇为忐忑。 她并不知道自己真的多虑了。 “……无妨,无妨。”萧潜想了想,他确实也不应该如此堂而皇之地表达对她身份的敬畏,于是板着脸扶着椅子坐将下来。 林福儿立刻端正了态度,轻咳了几声,然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学生之礼。 萧潜太阳穴里突突地跳着,眼前浮现的却是王詹为自己行学生礼的模样,吓得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也坐下吧。” 只见他随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夫子的座位来。 林福儿也不敢坐,只是走到萧潜面前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道:“院长,学生此番前来,是主动认错的。昨日学生因身子不适歇在了家中,府里的丫鬟偏又是个懒怠爱拌嘴的,以至于这才冲撞了曾夫子,学生虽然身子不适却并未提前向夫子们告假,耽误了课业,而且又管教不严,这……这都是学生的错,学生愿领责罚。” 萧潜熟练地捋了捋胡子,沉声道:“今日你能前来主动认错,想来也是个知礼数懂进退的好学生。唉,也罢,有道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杨夫子与武夫子都对你称赞有加,容夫子更是大力保你……簟簟也说,你待同窗都是极温和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以后要更加勤谨才是。” “学生谨记。”林福儿忙俯身答应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这次是因为什么逃过了这一劫,但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切定与王詹脱不了干系。 看来姓王的瞒着她的事情还不少嘛! 萧潜瞧林福儿一副温顺恭谨的学生模样,心里也略略安了不少,还好这位知县夫人为人与知县不同,倒是个听得进劝的,便接着又多嘱咐了几句:“曾老夫子,唉,也是个可怜的人。他一生科场不顺,教出来的学生都有不少成了举人、进士,可他还是孑然一身,偏他还生了副悲悯心肠,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去资助那些寒门学子,到老了,连个家都没有,也常常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年我将他请进了书院还好些……我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曾老夫子真的很不容易,偶尔犯了点儿倔脾气,也希望大家都能体谅。” 希望大家都能体谅……瞧这话说的!感觉曾老夫子是个好可怜的老人啊。 林福儿嘴角勾了勾,忙谦虚地躬了躬身子,道:“是……是,体谅,体谅。学生原本就很是尊敬曾老夫子这般清苦治学的夫子呢。” “那便好,容夫子的女红课很是难得,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萧潜拈起鼠须笔,唉,不得不承认啊,这知县夫人为人处世可要比知县大人强多了,也是个可塑之才。 林福儿再次向他施了一礼,然后规规矩矩开门出了去,她抬脚正欲离开,却听萧潜悠悠然地说道:“还请夫人回去代我向知县大人问好。” 啊?!! 这?!! 林福儿呆呆地傻在那儿,整个人完全都目瞪口呆地怔了起来……院长这是知道啦? 那就怪不得他是这般客气态度待她了。 原来还是因为她背后那个人。 福儿想了想便有些小生气,但只要一想到不管是名分上还是实际上,她如今已然成了他的妻子,两人也算是夫妻一体了,心里的怒火苗子也算是消了不少。 “喂,瞧你这倒霉样儿,没事儿吧你?”自从林福儿被叫去萧院长那里,陈二妞就担心得不行,心绪不定,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厢林福儿刚回了天班,她便拽住福儿说起了风凉话。 木六六笑嘻嘻地戳穿了陈二妞冷嘲热讽的面具:“福儿姐姐,你都不知雪莲姐刚才多担心你,只是装着不让你瞧见罢了,能有雪莲姐这样的好姐妹,福儿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话说得旁边儿几人都笑了。 陈二妞则是拿起一本书当做掩护,冷笑道:“呵,我才不担心她呢,丫就是个蠢娘们儿。” “福儿姐,我听雪莲姐说你们前几日去冉姐姐家玩儿去了?好玩儿不?”木六六双眼放光,像个小花骨朵儿似的捧着脸蛋儿向往着。 林福儿略犹豫了一下。 她昨儿个没来,也不知道陈二妞那个大嘴巴到底往外泄露了多少事,更不知道冉窈窕对这般泄露内幕的行为是否在意--后世的商人,可没有一个不注重公司内部*的。 “嗯,蛮好玩儿的,好吃的也不少呢。”林福儿心不在焉地来回收拾着几本书,顺着木六六的话随口胡诌了起来。 “唉,你们就好了,倒是我家里,真真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呢!不管走到哪里,满院子里都摆满了我爹做的各种木疙瘩!”身在青陵第一木匠的女儿,她表示童年不幸福,压力很大啊啊啊。 “哇,那不是很厉害吗!木老爹是咱们县里最出色的木匠,一定会做不少有趣的东西吧?”没办法,萌妹子和女汉子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同啊。 听到这里,林福儿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木匠……做东西……她又有些手痒了。 她有感觉,这冉窈窕是她打开商业大门的豁口,而木六六,则是她开始着手制造业的一条道路。 “咦,福儿姐,雪莲姐,你们要是有兴趣想看看,今儿下了学就来我家里玩玩儿呗!”木六六眼里满是笑意,就这般轻轻巧巧地抛出了橄榄枝。 林福儿的心也痒了起来。 第七十章 惊现墨家传人 这日的阳光非常好。 耀目的阳光,将一溜儿青黑的瓦舍都照得灿烂了几分。 冬天里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直把大地都映得疏朗了起来。 山河上下,一片精神抖擞。 木祝连嘴角扬着沉醉的笑意,灵巧的双手正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头小鸟。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丫的倒霉闺女扯着陈二妞率先破门而入:“爹爹,爹爹!您瞧瞧,我带同窗好友们来家里边玩儿呢!” 跟在后头的是林福儿与冉窈窕,二人正载笑载言地走了进来,最后便是顺道想来看看的铁芭蕉。 见是这么多小女孩儿,木祝连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非常不友好的神色:“玩儿归玩儿,你们这些小丫头可千万别弄坏了我的东西啊!” “放心吧爹爹,我们只是打算在闺房里玩玩儿家家酒,想来也是碰不到你那堆宝贝疙瘩的!” 玩儿家家酒…… 众人沉默。 她们其实谁都没想来玩儿什么家家酒,这都要到嫁人的年纪了还家家酒呢! “木老爹做的这是小鸟吗?”林福儿瞧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就忍不住好奇起来。 木祝连深深地打量着福儿,发觉她只是好奇而没有恶意时,遂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计。 “不能飞的死物,也谈不上什么小鸟。”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与墨家先贤们一般,能做出飞天的木鸢,重现墨家的光彩。可是这么多年来,任凭他如何钻研,任凭他看过成千上万本古籍。却再也无法复原飞天木鸢了。 这一墨家神技,看来终究是要衰落了。 “不会啊,我觉得做得好精致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呆呆傻傻的小黄鹂呢!”陈二妞眼馋地盯着木祝连手里的木雕小鸟,忍不住啧啧生叹起来。 “再像小鸟,若不会飞翔,那也不是小鸟。”木祝连摇摇头。摆弄起自己的工具来。算了。她们这些小女孩儿又怎么会懂得墨家机关术的高超呢?只怕如今这天下人都只当墨家弟子为手工匠人了。 木六六对爹爹坚持的信仰从来就觉得不甚理解:“哎呀你们就别跟我爹打这些机锋了,木头做的小鸟怎么会飞呢,可是我爹他就是不信!别理他。咱们去屋里玩家家酒才是正事!” 姑娘们顺着木六六的思维想着,也是,木头都是死物,那么木头做的小鸟又怎么可能会飞?! “我却觉得不然。”林福儿走出来,轻移着清亮的目光。缓缓说道,“《韩非子》中曾有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一日而败。蜀汉的诸葛亮在北伐时,也曾经制作出运粮的木牛流马,能载‘一岁粮’。特行者数十里,群行三十里。若照你们所言。这些便都是假的了?” 木祝连神色一惊,眼光突然变得炙热起来,他拨开碍眼的木六六,按住福儿的肩膀激动地叫喊起来:“你……你也知道墨家之事?” 林福儿当然不明言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知识,略略犹豫,也只得归功于古籍之上了:“小女曾,曾在书上看过一些记载。” “书?什么书?小姑娘,不,小友,能把那书借来与我一观吗?”木祝连对待福儿口中的那本“书”显然十分热切。 林福儿尴尬地咳了咳:“就是小时候胡乱看的一些杂书,我也只略记得些许,如今也找不到了。” “……唉。”木祝连神色也晦暗了许多。 作为墨家仅剩不多的传人之一,他是多么期望自己能如同墨家先贤一般制造出惊天彻底之物啊! 对他们来说,连弩车,转射机,诸葛神怒,木牛流马,飞天木鸢……就是他们一生热烈的追求,是他们的生命,也是他们的宿命。 只恨自己的愚笨!! “不过……我倒是记得书里的一些图样,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呢。”话里都透着歉意。 木祝连先是抚着胸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晦暗之色立马就换做了喜上眉梢:“能能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友,你便将那些图样大致说来与我罢!” “可……不是说好要玩儿家家酒的么……”瞧着自个儿老爹拎着小伙伴往他的小作坊里去了,木六六不由得撅起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是有这么多小姑娘们跟你一起家家酒嘛,你就将这位小友借给老爹好了!”有好事当然心情好,木祝连瞧自家闺女撅起小嘴儿的俏模样儿,便挠着头顶嘿嘿地笑了起来。 众人:“……” 林福儿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表态就被木老爹直接拎走了。 木祝连拎她去的地方是木家后院的小作坊。 只因木祝连极其痴迷于此道,遂在家里后院也建了间小作坊,以备不时之需。 作坊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满地都散落着木屑,屋里还有一张极大的木桌,上面堆了小山似的碳棒,还摆了一桌子的图纸,有纸质的,也有羊皮的,还有画在木板上的,一看就是颇有年头了。 靠窗的那边则摆了一地的工具,线头,铜钉,锯子,曲尺,刨子,钻子,铲子,凿子,每一样工具都配着几样大小不同的,式样繁复,皆是林福儿从未见过的。 整间作坊都泡在微暖的阳光里,散发着一种木料的清新。 “小友,来看看,看看我的作坊!”木祝连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作坊。 这里是他的私人领域,也是酝酿灵感制造成品的最重要的地方。 除了几个关系颇好的同行匠人,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连木六六这样的亲闺女都只能偷偷进来看一眼! 怪只怪,他家六丫头对此道完全不感兴趣,不然他早就拉了自家闺女手把手来教木工活儿了。 “木大叔,这个……您是阿六的爹爹,阿六与我又是同窗好友,算是我的长辈!可您叫我小友,这算什么叫法啊!”一中年大叔叫她小友,林福儿越听越觉得膈应。 木祝连赶紧摆手:“哎——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论辈分大小,只论技艺高低,大家才会服你!小友这般聪颖灵窍,又得过我墨家先贤的神书传授,也算得上是半个墨家弟子了,我称你为小友,只怕还辱没了你呢!” 林福儿:“……”她啥时候成墨家弟子了? “对了大叔,难道——您便是墨家传人吗?”林福儿装作很激动地眨了眨眼睛,心道,他该不是打着墨家传人的幌子来来招摇撞骗的吧? “都说了别叫我大叔!至于这个墨家传人之名,唉,徒有虚名,徒有虚名也!”木祝连一面感叹,一面摇头晃脑起来,这世上的墨家传人们,想来大多都与他一样,成了某个小地方里毫不起眼的小木匠。 在这个时候,制作技艺的传授是一桩极其私隐也极其神圣的事,从来便只有师父传徒弟、父亲传儿子的道理,《墨子》此书更被遗落在天下各地的墨家弟子们视为墨家的绝密神书,就算能看到也不过是几页残卷,还存在着文字艰涩看不懂的问题。 可在林福儿看来,这本书在21世纪差点烂大街了好吗!就不说那些满天飞的盗版册子了,就是原装正品外加注释也不过几十块的价钱。 在她念中学的时候,在文言文方面简直烂糟,后来在她买了一套墨子孟子韩非子一系列的古文书册之后,这才有了好转。 “既然这样,那您也别小友小友地叫我了,我自然也不会叫你大叔了。您就称我的大名林福儿,我唤您作木师傅可好?” 这样的叫法,却也不会让旁人觉得乱了辈分。 “极好,极好,那个林……小林啊,你说的那本书里的图样……”怎么称呼他是不会在意的,作为一个优秀的木匠,呃,作为一个优秀的墨家传人,还是赶快去研究传说中神书里的图样吧!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所知也实在不多。木师傅既然想做会飞的木雕小鸟,我想,那就必须先做出木牛流马那般能自由行走之物,才能在此基础之上更进一步,制造出会飞的木雕小鸟来!”没学会跑还想学飞,要不得。 这世上不管是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打下扎实的基础——这个道理,正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 “说得不错,只是我连木牛流马,也不曾,也不曾做出来啊。”真是羞愧,羞愧。 “呵,木师傅还是放宽心吧,这木牛流马若是能这般轻易做出,想来诸葛亮也不会流传千古了。”这世上,岂能谁都能做成木牛流马,岂能谁都成了诸葛空明?! “对,这木牛流马也必是极难的!”这般想法,倒是让他也轻快了不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颇有一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的风度来。 “嘿,大木头,得了林小友的指点,怎么也不跟我这老朋友说说啊!” 这是…… 木祝连手里握着一柄曲尺,闻言也不抬头。 倒是林福儿疑惑地向来人看去。 居然是铁老爷子?! 第七十一章 筝娘子的机会 热门推荐:、 、 、 、 、 、 、 这几日,林福儿突然成了个大忙人。 这白日里,她不仅要去学堂念书,还得在冉窈窕那边做优秀的创意设计师,还要随时提防着被木老爹铁老爷子抓去商议墨家机关之道;最可悲的是,就算是晚上,林福儿还得跟王詹在被窝里玩儿一八摸。 这晚,林福儿终于高呼不满了。 “姓王的,你他娘的整夜都这样胡搞,你还让不让我活啊!”她白日里已经很累了好吗,如今连晚上还不让休息,还得这般频繁的“侍寝”,谁能受得了啊! 王詹受伤的动作倒没有停下来,而且还愈发傲娇了:“哼,我真是后悔啊,早知道你那么能闹腾,就不让你去学堂了,也生不得这许多事来!” 林福儿美其名曰的“忙事业”,如今给他们小两口相(XX)处(OO)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他还不满呢。 她知道王詹这是在向她撒娇,便也大气地摸摸他的头,软语哄道:“嘿嘿,夫君,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老让我在家里躺着做大奶奶,也委实难为了我!倒不如趁现在年轻,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呢!” “有意义的事情?不就是钻钱眼儿里了嘛!”不就是为了赚私房钱丰富小金库吗,说得那么高大上干嘛? “哪有?!”林福儿撅了撅嘴,其实她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王詹出身高贵,还是科场出身,又身在仕途,信仰的便是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儿,也就注定他从骨子便瞧不上“士”以下的“农工商”三阶级。 偏她如今还占了俩! “呼,你若是……若是真缺银子的话,尽管向我开口便是,处处丢人现眼,何苦来呢!”妇道人家不在家好好儿相夫教子,反而还去书院念书,这一点已然让人家诟病了,可她如今还满大街地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他虽不说在明处,可心里却到底存了个芥蒂。 不说这个还好,王詹那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林福儿一听,心里的小火苗就噌噌噌地往上燎,将王詹的“咸猪手”往身旁一扒,睁圆了眼睛批判起来:“亏你还是我林福儿的男人!怎么这满脑袋的想法竟是这般顽固的?士农工商,你以为自己排在第一位便可以得意洋洋为所欲为了吗!这普天下的赋税里,若少了农工商三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亡国了呢!” “喂!”王詹忙用手捂住林福儿的嘴,呵道,“你胆子可忒肥了吧,亡国这话岂是能当玩笑说的!再别这般口无遮拦了,不然今后可有你的苦头吃!” 林福儿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王詹的手给扒拉开,喘着粗气儿,还不忘软绵绵地将他给推下榻去:“嫌我丢人现眼?好啊,你出去好了——” 这样便也不丢他的人现他的眼了! “你是不是癸水快来了?怎么又无理取闹了起来!”王詹忙扯了外裳勉强裹住自己,说话也带了些脾气,“你自己出去瞧瞧,那些个官吏家里的太太奶奶们,有哪个如你这般蛮横刁钻的!” “你若是羡慕的话,就尽管出去找人家屋里的太太奶奶们好了!呆在这儿受气,这才没趣儿呢!”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就说她率真可爱,如今嫌她碍眼了,倒成了蛮横刁钻了,男人可真是颠三倒四的。 两边都存了脾气,这便不好办了起来。 王詹觉着自己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也不能老惯着自家女人的,想着要来回威风,便也转身出了屋门。 哼,当谁没脾气啊! 门“咣当”一声儿给关了起来,林福儿眼圈红红地缩在被子里,仰在枕上痴痴地瞧着轻纱幔帐上的精细绣花儿,心里却是悲大于怒。 王詹刚出门便有些后悔了,想回去哄哄那个臭丫头,又觉得脸上挂不住。 也罢,还是给她些教训好了,教她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无理取闹了! 一边轻叹一边细想,他竟披着衣裳自顾自地走出了陶然坞。 “大爷?”陶然坞耳房里的小丫鬟映荷正准备着打水洗脸呢,却见王詹一人默然无语地散着步,吓得她水桶都滚到了地上,本就怯懦的她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了,“大,大爷,这大晚上的,您,您怎么出来了?” 王詹也不瞧她,只是叹气:“散散心罢了。” “可要奴婢去叫秋棠姐姐来伺候?”映荷却是没有资格近身伺候大爷大奶奶的。 “不必惊动她们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温柔清婉的秋棠若是来伺候了,以后福儿还能饶他吗! 陶然坞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全是些熟脸子,其中还有不少是福儿的心腹,眼见着也令人烦恼得很,于是他干脆离了陶然坞,一人往藻园去了。 藻园是王家后宅深处的一座小花园,为了迎合四季,春兰夏荷,秋菊冬梅,牡丹山茶,蔷薇芍药,各式各样都种了不少,瞧着倒是繁华,只可惜色彩太重花朵太艳,到底失了清雅。 不过,这寒冬腊月的倒还好,满园幽幽荧荧的腊梅,于寒风中微微摇晃着,竟如同走在了画儿里一般。 此刻漫步藻园,也实在是一桩享受。 美景都是离不开美人的。 王詹走进梅林,恍恍惚惚,却瞧见一女子的背影。 墨雾似的长发上轻轻晃着一支腊梅,柔柔弱弱的纤腰几乎要被折断一般,腰间缀着别致的双鱼锦囊,衬着一身潇潇洒洒的轻纱白裳,显得格外惹眼。 “湘湘……” 双鱼锦囊,轻纱白裳,幽幽腊梅,却叫他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温柔亲切的姑娘。 她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没有班姬谢娘之才,可她却是他的两小无猜。 她柔和宁静,她淡雅脱俗,也会与他顽笑嬉闹,与他一起爬树摘桃。 他个头一天天地渐高,总喜欢小霸王似的骑在树上,透过一叠叠繁密的花枝,看着花枝里的她是那般清婉静谧。 “子磬子磬,你帮我把树上的桃子摘下来吧!” “好啊,既然你收了我的桃子,便做我的妻子吧!” “哼哼,坏子磬,我……我母亲说了,我,我与你本就是娃娃亲啊。” “湘湘你这样好,我可生怕旁人抢了你做新娘子,这颗桃子不要吃,作为我们的信物好了!” “哼,好吧。可我还是想把它吃掉呢!” ……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她应是他的妻吧。 女子闻言转身,眼里满是惊讶—— “大爷?!” 王詹苦笑,湘湘是不会这样叫他的。 这个与湘湘生着相似容颜的女子,便是董筝。 “筝娘子,我不是让你戴着白纱遮掩面容么?”王詹最怕的就是董筝带着那般熟悉亲切的面庞,却露出一些谄媚讨好甚至是奴颜婢膝的神色来。 那样,只会玷污了他心中的那个她。 “妾身,妾身并不知大爷会到此处来呢,”董筝轻轻地侧着脸,心里微微有几分不甘,又想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平日里陶然坞把手得那般严实,她可没有机会接近他,遂放开着胆子邀请道,“藻园与栖月馆最近,妾身观大爷衣衫单薄,站在此处到底不妥,还请大爷进馆坐坐吧。” 她眉眼狭长,一颦一笑的时候温柔楚楚,却多了一分卑微与心机。 模样瞧着倒可怜。 王詹紧紧地抿着唇,也不知脑子里胡想了些什么,鬼使神差地竟答应了。 只感觉其中,有谈湘湘的缘故,也存着林福儿的缘故。 董筝压着激动的心跳,双颊绯红地引着王詹去了栖月馆。 她想,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翻身呢? 她与谈氏生着相似的容貌,可境遇却根本就没得比。 她出身卑贱,从记事起就是秦楼楚馆里的风尘女子。 直到有一日,在阁楼里潦倒买醉的王詹听到她的琴声瞧见她的容貌。 董筝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一个女子,与自己生得这般相似。 只是她的命却比自己要好得太多。 从将军府里的贵女,到安乐侯府里的二奶奶,这一切,都是她毕生仰望却无法企及的位置。 王詹给她赎了身,却不愿带她回府里。 他说,他仅仅只是不愿看到这张脸做出那等低贱卑微的神色。 她原以为就这样错过了,安乐侯夫人却笑眯眯将她领回了府里。 宅门里的斗争,她实在不懂的。 一开始,她也只一心一意地想待在他身边,亲近他,照顾他,抚平他心上的伤口。 终于,她成为安乐侯夫人手里的棋子,也成了让他厌恶的人。 他厌恶她,竟让她用白纱遮面,让她失去了自己最尖锐的武器! 他厌恶她,冷落她,让她备受丫鬟们的冷眼与欺凌。 有一日,她从丫鬟们口中得知,他去了很偏远的一个地方,做了那里的知县。 他就这般无声无息无情无义地远离了她! 董筝只觉不甘。 她又去找了薛氏,这一次,她终于心甘情愿地成为薛氏手里的棋子,来到了青陵县,成为了栖月馆里的卑微姬人。 她手里攥着薛氏给她的利器,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再接近他,一直就这样无从下手。 而今夜,机会来了! 董筝顺利将王詹请到了栖月馆,往炉里添了一勺香末,脸上荡起了温柔的笑意。R1152 第七十二章 万劫不复的董筝 一夜过去。 栖月馆。 微暖的阳光,匀匀地撒了几点进来。 董筝美目流转,一手撑着床榻,轻轻地起了身。 环视周围,可幔帐里却空无一人。 “大爷?!” 惊慌之中,她下意识遮掩了自己的身子,却见上面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遂硬生生将幔帐撕了下来裹住自己的肌肤,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大爷,大爷,既然钟爱于我,为何又不给我名分!”虚弱的身子“啪”一下软倒在地上,董筝含泪凝视着地上的斑斑烛泪,她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王詹的态度明显就是打算吃干抹净却又翻脸不认帐了。 可董筝不甘心。 嫉妒的火焰疯狂地烧了起来,烧得她脸都红了。 “芸香!芸香!”她用尽仅存的力气,哑着嗓子拼命地嘶吼起来。 “娘子?娘子,啊……” 董筝的情形着实吓了芸香一跳。 她也只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又哪里懂得这些? 芸香不可置信地盯着董筝遍布青紫的肌肤猛瞧,说话都磕巴了起来:“娘子,你……你这是……” “扶我起来。” “伺候我沐浴。” “随我一道向大奶奶请安。” 董筝轻眯着水涟涟雾蒙蒙的眼睛,原本温柔迷离的眼中却突然迸射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光芒,锐利得让人不能直视。 一路沉默着来到陶然坞,又使了些银两央丫鬟们帮她传话进去。 林福儿与王詹直直地对坐着,每人面前还摆着一碗碧粳荷叶粥,案上还配着四道风味格式的酱菜。蜜汁辣黄瓜,桂花辣酱芥,麻辣乳瓜片,甜酱姜芽,还有四盘填肚子的点心,玉米小窝头,香麻鹿肉饼。水晶梅花包。以及一盘金丝烧麦。 这两人恨恨地瞪着对方,正以一种“谁也不服谁”的奇异目光瞧着对方。 这时,只见春杏袅袅婷婷地走进饭厅。后面跟着梧桐并两个端着盆热水的小丫鬟,正准备过来伺候呢,春杏面儿上透着不屑,重重地福了福身子。然后口气极冲地回起了话来:“大奶奶,筝娘子前来请安。说是有事求见您呢。” “这不年不节的,我又没差人唤她,她怎么倒来了?”于林福儿这个无奸不商的大奸商而言,筝娘子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一个活生生的mp3。以前还能养在栖月馆里教她写写字,如今却真是没什么大用处了。 如今这情形,她不卸磨杀驴都算是菩萨心肠了。想不到那个筝娘子还偏偏冲上来给她添堵来着!那她就偏偏不让这娘们儿遂了心! 林福儿的拳头往桌案上砸了砸,然后挑衅般地冲对面的王詹冷笑了起来。 王詹自顾自地舀着碧粳莲叶粥。时不时地还往上面吹口气儿,真是好一番气定神闲的姿态。 筝娘子什么的,关他什么事儿? 他本就是无情之人,放在心坎儿里的,也不过是寥寥二三人罢了。 “谁知道呢?筝娘子一向都是这样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春杏撇撇嘴,她也十分不喜筝娘子那样的女子,她不张口闭口狐媚子地叫都算是客气了! “那就请她进来吧,如今天儿是越发的冷了,可别凉着了人家。”冷嘲热讽,酸言酸语,矫情巴拉,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鄙视着那个女人。林福儿冷然一笑,往嘴里送进一大勺桂花辣酱芥,呸——真他娘的咸啊! 见林福儿还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春杏也乐了起来,遂爽朗地笑了起来:“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春杏仰着脸,有些得意起来,心中也多了一分成算。看来如今连大奶奶都瞧不上那狐媚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看她不可劲儿让下面的人欺负死那个贱/人! 董筝很快便被春杏引了进来,她依旧蒙着面纱,纤纤弱弱的身姿,给人一种眉眼盈盈楚楚怜人的感觉。 “筝娘子来了啊,快坐吧,可用了晨食?”林福儿尴尬地丢下手里的碗筷,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亲切些。 王詹则旁若无人地拈起一颗冒着热气儿的水晶梅花包。 这场景把董筝直接给吓得张大了嘴。 这这这……这王詹怎么也在这里啊!都这个时辰了,他不是该去衙门了吗? “看来是真饿了呀……”林福儿眼见董筝张大嘴盯着王詹的水晶梅花包猛瞧,心里不甚滋味。 看来这筝娘子着实被人欺负得太狠了,如今一见大热包子,那一对儿亮晶晶的眼珠子都快掉到馅儿里去了,嘴还张得老大。 “是啊,估计是饿坏了,”知其来意的王詹拼命地憋着笑,眯了眯眼,然后夹了一颗包子放到盘子上,让春杏递给她,“这是大奶奶赏你的。” “我……”董筝脑子一时短路,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春杏将盘子递到她手上,她也不知不觉地给接住了。 “筝娘子,愣着做什么,既然领了赏,还不快谢恩?”说这话时,春杏俊俏白净的脸盘子上正露出得意而嘲讽的笑容。 “不……我不要这个!”筝娘子手上一松,不论是盘子还是包子都摔得一片狼藉,白瓷渣子,包子馅儿,滚得满地都是,她眼圈儿一红,趴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大奶奶,妾身,妾身求您给我做主啊!” 林福儿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他们好心好意地给她送包子吃,可人家倒把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不仅将之砸了粉碎,还趴在地上哭着喊着求她做主,跟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这给脸不要脸的模样,真是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了。 得亏她脸上蒙着白纱,不然林福儿真想往上头戳两个窟窿来着! “做主?你在府里吃不饱吗?”林福儿捋了捋手里的素绢子,漫不经心地问了起来。 “不……不……”董筝使劲儿摇头,她既想把昨夜之事说出口,又顾念着王詹的虎视眈眈,急得她泪汪汪地糊了一脸。 林福儿白了她,嗤笑道:“既然吃得饱,那你让我来做什么主?”说罢还不忘极有气势地扬了扬素绢子。 “不是……是……是大爷!是大爷昨晚强要了妾身的身子!”说完就掩着面呜呜哭了起来,也不敢抬头往王詹那里瞧的。 “哦?”林福儿疑惑地看了看王詹。 只见该事件的男主角正气定神闲地吃着皮儿薄馅儿大的金丝烧卖。 “哎,给我留一个!”林福儿忙将剩下的金丝烧卖划到自己的管辖范围,环着双臂,不容旁人的窥视,虎眉虎眼地宣誓着主权,“烧卖留给我,你赶紧去处理你的好事儿!” 王詹:“……”林福儿才是经历了饥荒来的人吧?! 董筝:“……”就这样完啦?原配夫人们不是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神马的吗?!怎么林福儿倒跟没事儿人似的? 春杏:“……”大爷和大奶奶真是恩爱啊,羡慕。 王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然后慢条斯理地瞟了董筝一眼,沉声问道:“筝娘子啊筝娘子,居然还敢诽谤县官,你这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我……我没有诽谤!这是真的!真的呀!”董筝眼见与王詹说没效果,干脆就爬到林福儿裙边,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哭,“大奶奶,您要相信妾身的话啊,昨夜大爷的确是来栖月馆强、强要了妾身的身子啊!” “放你娘的屁!昨儿大爷不过是去外头逛了一刻便回来了,后来还是我亲自伺候爷去书房的呢!下作的小娼/妇,竟然还敢胡乱攀污爷们儿!”可巧她昨儿精神得很,怎么也困不着,这才使得她得了这个巧宗儿,这筝娘子真是满嘴喷粪胡说八道呢! “这怎么可能,那昨晚,我,我……”董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突然觉得今日冒冒失失来到此处还真是个错误。 其实,她从开始算计王詹之时,便走错了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若她愿意老老实实地待在栖月馆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姬人,王詹看在她那张脸的面子,未不会赏给她一个好的归宿。可惜她动了歪心思,便生生将自己堕入万劫不复之路了。 “你,该不会是被人给……”春杏深吸了一口气,向来便直言快语的她这一刻却哽得说不出话来。 董筝忙掩着脖子,尖叫道:“不,没有,没有的事!” 王詹微笑地望着她。 林福儿却有些稀里糊涂的,天性好奇的她也不得不腆下脸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王詹轻吹着茶水面上的茶叶末子,笑得异常温柔,“筝娘子不知与谁私通,却偏偏要赖到我身上。福儿,我问你,这件事你相信谁?” “废话呢吧,你是我夫君,我不信你难道还要去相信一个姬人的话?”愚蠢,林福儿喝了口粥,白了他一眼。 就算是受白眼,此刻王詹也觉得无比甜蜜。 两人轻轻巧巧的话儿,却彻底将董筝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从被人强要身子到与人私通,这性质可绝对不一样啊。 “大奶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人……明明就是大爷,明明就是大爷啊!”董筝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整件事和她想的都不样了呢? 第七十三章 王詹也是宅斗高手?! 热门推荐:、 、 、 、 、 、 、 最终,董筝的结局不过是坐上了驾往安乐侯府的马车。 她轻轻掀开车帘痴痴地望着陶然坞的方向,眼角似乎含着莹莹的泪光。 芸香也忍不住出言相劝:“娘子累了吧,如今,还是好生歇着要紧。” 董筝一面幽幽叹气一面放下车帘,摇摇晃晃地靠在车壁上还不忘自嘲一番:“呵呵,是啊,我这身子,也该歇着了。” “娘子是不愿回侯府吗?”芸香的话里颇有些为难。 “愿意又怎样?不愿又怎样?终究我只是一枚棋子,如今,也快成为弃子了!”说到此处,董筝也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双颊,这么些年来,每当她心怀不甘满腔妒恨之时,就越发想毁掉这张脸,毁掉如精雕细琢般的杏眼,毁掉那两片薄薄的小嘴,彻底毁掉与那人相似的一切。 这张脸,给了她翻身的机会,却也给了她一生的寂寞与孤苦。 至于林福儿这边,可就要热闹得多了。 她命小丫鬟们关上门,然后围着王詹幽幽地打着转儿。 那冤死鬼一般的气场直把王詹以及角落里的春杏都给震慑得抖了几抖。 “哟哟哟哟,想不到啊想不到,昨晚上还发生了那茬儿事呢!我竟被你们瞒在了鼓里!”酸言酸语,矫情巴拉。 王詹负手而立,挺身如松,一脸的倨傲疏狂,只是他并不开口解释一二。 他又没有做错事,还解释个什么? 春杏咬了咬红艳艳的下唇,一边还偷偷磨蹭着细碎的脚步子,一边儿让自己使劲儿往角落里缩去,努力让自己降低存在感。 王詹倒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儿,可她只是个丫鬟啊…… 这下春杏心中就有些小畏惧了,昨夜可是她拿了个巧儿伺候大爷去书房的,若大奶奶真为这个恼了她,如同对付筝娘子一般对付她,那事儿可真就难办了。 “大奶奶,都是奴婢的……”春杏刚欲分辩就被林福儿给打断了。 这窝囊委屈的受气媳妇儿样儿气得林福儿直拿眼刀子剜她:“这哪里是你的错,分明就是他这个做大爷的不对!” “我又如何不对了?”昨晚美色在前,他却誓死守住自己的贞/操,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啊——她不表扬夸奖他就罢了,居然还劈头盖脸地好一阵数落! 那么林福儿的问题就来了。 她眯着眼睛舔舔唇,奸猾地笑了笑:“那我问你,昨晚你可真是去了栖月馆么?” 王詹不愿意回答“是”,偏他又不愿意撒谎糊弄她,也只得低着头,满腔委婉却又别有深意地说道:“咳咳,我只待了一会子便回来了。” 待了一会子便回来了? 林福儿的小眼神儿一阵飘忽,看来这就是去过了,面色也郑重严肃了起来。 王詹忍不住扶额,其实他想强调的是他去过但很快就回来了,压根儿就没发生什么啊!!! “你不是说不相信筝娘子的话吗?”还说她只相信自己的夫君呢,哼。这会子倒质问起他来了! “那都是外人面前我给你面子。”她还不会那么蠢,做出一听见挑拨就当场对自家夫君发难的蠢事儿来。 殊不知,这样冲动鲁莽的才更加让自己失了夫君的心呢! 王詹俊脸上蒙着一层粉红fen红的羞涩:“福儿,你实在是想多了,我发誓,昨晚……咳咳,真没发生任何事情,如果我与筝娘子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总不至于那么快啊!” 不至于那么快…… 这话臊得林福儿脸都红了。 这里不只有他们俩好吗! 不过嘛,她承认,王詹在那方面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还真不是一会子就能完事儿的。 “那你昨晚干嘛要出去啊?”他们不过是吵了几句嘴,他就敢摔门而出了,以后这可怎么处?! 都这么些日子了,王詹多多少少也了解到林福儿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昨夜不过是寻常夫妻间的拌嘴而已,早在他摔门而出的时候气就全消了,如今倒也做小伏低一般轻言细语地哄起了福儿来:“大奶奶,昨晚都是我的不是,你就饶了我吧。” 男人嘛,大气点儿,服个软也就过去了。 这世间的夫妻没有几对不吵架的,若是想长长久久地过下去,那就得有一个在吵架后先向对方低头的人。 “那你就把昨晚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哼,你可千万要仔细,若说错了一句半句的,可有你好看!”女人们八卦好奇的天性,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林福儿,让她对昨晚之时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 王詹苦笑了一番,遂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福儿听。 原来他昨晚漫步藻园得遇董筝之时就已经觉察到其中的异样了。 董筝的外貌的确与他的青梅竹马有**分的相似,若两人站一起,倒像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亲姐妹一般——相似的外貌,不同的出身,也让她们的言行举止大不一样。 筝娘子一身白衣亭亭立于藻园的情景实在美丽风雅,在那暗香浮动之中,也让他想起了不少年少轻狂时的往事——但这一切都太刻意了。 是的,太刻意了,也太像了。 她的扮相,她的神态,她腰间佩戴的双鱼锦囊,甚至是头上轻微摇晃的一剪腊梅,都将很多年前谈湘湘与他含泪决绝的场景还原得惟妙惟肖。 筝娘子,果然不愧是秦楼楚馆里出来的。 而王詹故意走进人家给他下的套儿里,也正是为了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将这膈应人的筝娘子给送回安乐侯府去。 “筝娘子与谈氏长得很像?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难怪薛氏要留她在这里膈应林福儿了,原来是一个伪情敌。 王詹有些黯然,说起话来都是一副看破红尘的老和尚的架势:“我不想再提到此事,也不想再见到她。”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都让筝娘子蒙着面纱的缘故。 为了这事,他恨过,他恼过,他恼过。 可是现在,他累了。 他只想找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静静地甜甜地睡上一觉。 也许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吧? “那筝娘子的身子……”林福儿眨眨眼睛,她最为关注的便是这个问题了。 “她想用迷情香来诱我,可却没料到我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这迷情香的味道我一闻便知道是什么了,她又如何能得逞呢?”莫说是迷情香了,便是所有带有催/情效用的香料,他也是一闻便知了——这一切还都是他家舅父的功劳。 “那?”可筝娘子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显然很清楚地表明了她所经受的遭遇啊! “筝娘子作茧自缚,我便让芸香布置了此事。”想到此处,王詹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然后凑到林福儿耳旁低声暗道,末了还不忘轻吹着酥酥痒痒的气儿叫她不得动弹。 林福儿被这暖酥酥的气儿惊得鸡皮疙瘩满身冒,然后下意识便往后一避,挑着眉笑道:“原来芸香也是你的人啊!” 王詹闻言忍不住白了这傻娘们儿一眼:“什么叫也是我的人!只有你才是我的人,她只不过是我的一枚钉子罢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在后宅争斗的事情上,竟是这样厉害的。”原来男人也会成为宅斗高手的啊,福儿啧啧生叹。 “傻了吧——千万不能小看后宅女人间的斗争,因为它往往就和男人的出路与前途有着极大的关系,”王詹越靠近林福儿就越发意乱情迷起来,他忍不住上前捉住福儿的手,如同轻狂浪子般调笑道,“所以你别担心,后宅里女人们的手段我都知道,以后你若是斗不过人家,便来求我出手吧!” 在那样阴暗潮湿步步为营的环境中成长,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也能成为一代优秀的宅斗高手。 其实,不管是在哪里,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从来也不曾停歇。 “斗不过人家?看不出来,你还有‘人家’啊?”林福儿斜睨了他一眼,王詹从这话里闻到了火药拌陈醋的味道。 王詹直接揽着她的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答道:“家中已有悍妻,我哪里还敢有‘人家’?” 气得林福儿直把他的腰掐得一片青紫。 两夫妻公然调笑秀恩爱,完全不顾春杏尴尬地站在那里,更不知道薛氏得知此事后的震怒。 “他们把人送回来了?”薛氏放下手里的书信,挑了挑眉头,冷笑着看向春蚕。 这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春蚕作为薛氏的心腹,也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本事,她答道:“递话儿的人回说,筝娘子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蠢货。”憋了许久,薛氏方闭上眼睛淡淡地、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春蚕则是一动不动地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 整个静安斋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气氛颇有些沉重。 “都是些没用的蠢货!” 促织不中用,筝娘子就更是不中用,想到此处,薛氏便忍不住用拳头狠狠砸向几案。 春蚕还是静静地侍立一旁。 薛氏发狠她早就习惯了,也非常明了在这种时刻唯有当哑巴才是最好的选择。R1152 第七十四章 林禄儿进驻栖月馆 此时静安斋一片寂静,端的是静,安。 薛氏是在生闷气,想对策。春蚕屏息凝神侍立在旁,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的,只是鼻尖儿上略微起了一层薄汗。 过了一会儿,薛氏房里的二等丫鬟蜻蜓倒来回话了,她带着一脸礼貌而标准的笑容回道:“禀太太,二奶奶与大姑娘、二姑娘一道来静安斋请安了。” 蜻蜓口中的二奶奶便是谈氏,大姑娘是薛氏之女王雅,乳名璧君,二姑娘则是府里花姨娘的女儿,如今还没有正式的名号,只有个乳名叫弱君的。 一听见亲闺女王雅来了,薛氏啜了一口茶,面色稍霁。 瞧着情景,连带着身边儿的下人也松了口气。 几位主子便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来到了静安斋正堂。 渡云堂。 人还没进来,薛氏便听见女儿的声音,王雅几步走到薛氏座位旁,也不按规矩施礼请安,只一味的娇痴粘人:“母亲啊母亲,前儿我听蜻蜓姐姐说你着了点子风寒,昨儿我们几个就没来积云堂打扰,如今身子可有好些么?” 此刻薛氏也有些懒怠说话了,并不答应的,只是含笑瞧着王雅明媚圆润的小脸儿,心道,她的璧君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啊…… 王雅婉媚明朗,小小年纪倒也是个美人儿胚子,只瞧着她的一嗔一笑,直给人稚气未脱的感觉。 她爱围着长辈撒撒娇儿,也有几分小聪明,但薛氏冷眼瞧着,王雅的气质容貌竟是远不及谈氏的温文尔雅风姿绰约,甚至还比不上躲在角落里的庶妹王弱君。 那王弱君看着就是一副柔弱谦卑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模样儿,只不过薛氏暗瞧她为人处世的手段,发觉这小小庶女倒也是个心思深沉的。 见薛氏陷入沉思,身为一等大丫鬟的春蚕遂低眉顺眼温言细语地替她回道:“昨夜太太睡得早,今儿精神倒好了不少,就是有些爱犯懒,牢大姑娘牵挂了。” 一旁谈氏用绢子掩了掩嘴,也跟着顽笑起来:“大姑娘这般聪明孝顺的,那些劳什子的病魔瘟神,还哪里敢来招惹太太呢!” 薛氏故意不瞧谈氏,自顾自笑盈盈地对旁人解释:“我这个病是小时候从胎里带来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就是昨儿发得有点子厉害,今儿倒好了不少,左右也能用些汤粥点心了。” 春蚕与薛氏主仆多年,自然也明了薛氏说话暗中隐藏的意思,只怕比王雅更懂得薛氏的心意,她明眸微转,说起话来眼睛却分明盯着谈氏:“太太还说呢,中午只用了一碗红豆银耳粥,二奶奶,你说这个怎生是好!” 薛氏要看的是谈湘湘的态度。 只见谈氏爽朗一笑,柔声道:“母亲若是不嫌弃,就让我亲自动手做些开胃的吃食吧。” 春蚕展颜一笑,还不忘双手合十地念着佛:“阿弥陀佛,二奶奶可真真儿是个孝顺的,模样标志自不必说了,为人还这样周到细致,满府上下只怕还没人比得上二奶奶来!二奶奶这般孝敬,想来太太的病自然也能好了。” 听着春蚕在那儿夸大其词,谈氏只神情淡淡地拨了拨茶盖儿,含笑不语。 “对了,你们长兄那边儿来消息了。”薛氏颇有深意地瞟了瞟谈氏,却见谈氏容色端丽,面上看不出一点子情绪来。 “长兄还舍得给咱们来消息啊!我可是听说了,他如今啊,可被那个浑身猪粪味儿的长嫂给迷得五迷三道的。”王雅虽是薛氏之女,遂刻薄却单纯,而且还难得与王詹关系良好。可正因为这份儿良好的关系,对于长兄迎娶杀猪女一事,她就越发觉得无法接受。 “哎,不得无礼--林氏到底是你的长嫂!”薛氏虽厌恶林福儿,但她决不允许王雅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而言,若是将这样恶毒刻薄之言传出了府去,那些来有意两府结亲的人到底会在心里存了个疑影儿。 王雅撇了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谈氏笑容不减:“母亲太过忧心了。我看兄嫂夫妻和顺,也是一桩好事。” “可林氏到底还是不及你。你是天骄贵女,而她只是个市井女子,不仅有些庸俗,还是个善妒的。如今詹儿身边除了她,便没有别的女子了,连春杏秋棠她们这两个跟了詹儿多年的,也未能*房,”薛氏得意地微笑着,装模作样地无病呻吟道,“唉,说到底,她还是比不上你这般贤惠大度啊。” 谈氏陪着呵呵一笑,心中却暗嘲不已。 贤惠大度?是啊,她是贤惠大度--其实,她只是不在意罢了。 王颍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母亲别担心,兄嫂成亲还不到半年,尚且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时候,想来过一阵子便好了,”谈氏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掌心曲曲折折的纹路,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不过,母亲若实在担心长兄的子嗣,便赏几个稳妥的丫鬟去那边儿做妾也好啊。母亲的赏赐,想来长兄也是不会推辞的。” 太太的意思是要给长兄纳妾? 王弱君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却大有一番冷眼旁观的态度。 在这里,她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或者说,这薛氏不寻她的衅,都算是极大的恩典了。 离了静安斋,王弱君身后跟着一个年迈的老嬷嬷和一个稚嫩的小丫鬟,三人慢慢地走在回廊上。 宅院里的阳光一向浅薄稀少。 走到光线阴险的月洞前,王弱君忽然淡淡地吩咐道:“汪嬷嬷,太太欲给长兄纳妾。还是走原来的路子将这信儿递给长兄吧。” 汪嬷嬷面带犹豫:“可是……二姑娘,上回咱们也是如此行事,可大爷却打发小厮将信儿给递回来了。” 王弱君抬起头看了看空洞苍白的四角天空,徐徐地叹着气却没有一丝悲伤之意:“长兄孤身在外,知道的未必就比咱们多。况且,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为了让长兄承我一个情罢了。” 薛氏的眼睛很毒。 这一回,她并没有看错人。 如她所料,王弱君并不是个乖顺老实的庶女。 比起薛氏小时候,王弱君的野心甚至更大。 不出五六日,筝娘子的马车还未到安乐侯府,王詹已经得到了王弱君使唤人快马加鞭兼程送来的快报。 薛氏又想给他纳妾? 看来她还当真是贼心不死啊。 “四宝,让来人转告府里二姑娘,这次我承她的情了。” 王詹是府里的长兄,王弱君却是年纪最小的妹妹。 他对这个庶妹唯一的印象,便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宛如受气丫鬟一般,倒略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看来这些年,在薛氏的高压之下,年纪最小的王弱君也渐渐成长了起来。 既然王弱君想与他联手,那他自然也不怕多一个帮手。 之前那几次回绝,一是为了考验她的真诚,二却是因为他很想知道这个未来帮手的实力深浅。 猪队友是绝对要不得的。 这王弱君既然能在薛氏的眼皮子底下将消息递出来,想来实力也不会太差。 因怕林福儿不满,王詹便把此事也告诉了福儿。 林福儿表示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却步步求存的小姑子很有好感--聪明的姑娘谁不喜欢? 至于妾室什么的嘛…… 林福儿微笑着想起了那把沾满熟悉味道的杀猪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也就罢了。 她最近却是忙着与冉窈窕谋划朝凰印染坊的事情,也粗略地设计出斜挎,单间,双肩,手提,以及各种样式。 她还没有完全做出拉链,因为这个不仅要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更是需要木老爹和铁老爷子的帮助。 暂时没有拉链,林福儿就用纽扣还有绳结来代替。 总的来说,进展还挺不错。 林福儿献出不少的主意来,冉家自然是高兴的,走在路上的冉窈窕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就连木老爹和铁老爷子也不再缠着她了--他俩整天泡在作坊里研究林福儿说的什么凹凸咬合拉链,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他们夫妻都未曾想到,薛氏打的妾室主意居然是在林禄儿上头。 他们想过是小户人家出来的碧玉,也想过是薛氏身边老谋深算的丫鬟,可林福儿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薛氏不知什么时候洞悉了福禄姐妹的不和,如今还想凭借此来意招挑拨离间! 当然,因为林福儿的妹妹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禄儿并未得到什么正式的文书承诺,薛氏只打发人传话说,福禄二女姐妹情深,所以特特命人接了林禄儿往王家去。 林福儿无语地扶了扶额头,王家这么大,住哪里不好,可为什么偏让禄儿住在那个倒霉的栖月馆里!! 身为棋子的筝娘子住过的地方,如今瞧着可就不是倒霉地儿嘛! 当然,林禄儿只傻乎乎地觉得她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只不过--到底是熬出头,还是熬糊了锅,那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R1152( ) 第七十五章 招人烦的禄儿 -禄儿这边倒是高兴了,却是苦了王詹夫妇。 想好好儿地用个饭吧,偏林禄儿小蜜蜂似的嗡嗡嗡地围着二人打转儿。 “姐夫,你们这陶然坞可真漂亮啊,这满屋里头摆的,可样样儿都是难得的物什呢!”禄儿也顾不上老老实实地用饭了,只满屋乱窜,差点儿没瞧花了眼。 王詹瞟了她一眼,一边往福儿碗里夹着菊花佛手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住的栖月馆,也是你姐姐亲自给你布置的,也不知她淘了多少稀罕的东西去装饰你那屋子,就这份心意,难道还不比这里好?” 因是王詹开的口,禄儿也不见恼,依旧笑吟吟地指了指向美人靠上的一样东西:“姐夫姐夫,这个是什么呀?” 王詹停下筷子,仅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是千年暖玉,特地你姐姐暖手用的。” 其实林福儿也很少用千年暖玉这般稀罕的东西来暖手,她又是用惯了汤婆子的,这暖玉,不过是放在屋里摆摆样子罢了。 林禄儿登时羡慕不已,却见福儿给王詹回敬了一片湖米茭白,王詹微微一笑,又再次给福儿夹了一片奶汁鱼片。 这两人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样子,倒是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一般。 在陶然坞,她就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似的。 其实,也说不上是像,在王詹夫妇跟前,林禄儿本来就是外人啊。 “姐姐啊姐姐,姐夫对你真好,我好羡慕你啊!”一边嘟嘴抱怨,她一边磨磨蹭蹭极不甘心地坐将下来。幽幽怨怨地看向王詹,“姐夫,我也爱吃奶汁鱼片,你也替我夹一片呗!” 话里倒满满的都是撒娇的意味。 林福儿不禁咳了咳,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王詹一眼--都是他惹的桃花债!! 一旁的春杏早就看不过眼去了,见林福儿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了,这下她便趁此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抱怨起来:“我们爷岂是伺候人的人呢?!林二小姐您又没有折了胳膊。若实在夹不到。使唤奴婢来便是了,何苦让大爷亲自动手呢!” 说罢,春杏连忙俯下身子夹了一筷子奶汁鱼片。然后狠狠地甩到林禄儿碗里,奶白奶白的浓稠汁液直溅到林禄儿脸上,这才大摇大摆地直气身子冷笑道:“林二小姐请慢用。” 这下林禄儿也恼了,扭着身子看向福儿。酸言酸语地冷嘲热讽起来:“姐姐,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丫鬟么?怎么如此不懂规矩的!好歹我是主子。她不过一个下人,还敢对我无礼!这可是丢了姐姐的脸呢,哼,把她拖下去给她几板子才好呢!” 春杏对她的轻慢态度。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了,真真是该死! “春杏是我的丫鬟,好也罢。歹也罢,还轮不到小姨子在这儿说三道四。”说罢。王詹垂着冰冷的目光打量着手上的辟毒筷,此刻,这难得的辟毒筷已然断成两段了。 福儿见此忙在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后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想哄他别生气。 福儿的手摸得王詹心旌摇曳,也不顾这里还有人,他便顺势霸道地捉住林福儿软滑的手。 林福儿的脸瞬间开始发烫,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于是她干脆转过头,尴尬地瞧了春杏一眼,别有深意地使了个颜色:“还不快下去做事?” “是,那奴婢便告退了。”春杏心知这是福儿在给她台阶,便也乐意收下大奶奶的这份儿心。 王詹轻轻执起林福儿的手:“咱们也去舞雩台上散散心吧。” 林福儿知道王詹这是心里有话要对她说,遂点点头,一脸乖觉地跟他走了。 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林禄儿眼圈儿红红地呆坐在那儿,心中却在狠狠地发誓:等到她以后成了这里的女主人,她一定要把这些瞧不起她的贱/人给一一治死! 看着琳琅满目的丰盛菜肴,禄儿突然觉得肚子里有些空空的了,唉,都怪方才光顾着说话去了! 如今四下无人,左右她也是一个人在此处,遂拿起筷子准备吃些东西。 这时,柳芽与喜棉领着好几个粗使丫头进来了,见禄儿也在遂忙着请安道:“见过林二小姐。” 林禄儿的虚荣心登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咳了几声,然后自矜自重地让她们起身来。 喜棉笑呵呵地施了一礼:“主子们既然吃好了,那奴婢们便开始收拾打扫了,还请林二小姐让个地方吧?” 林禄儿:“……”这就要开始收桌子了?可她一口还没吃呢! 讪讪地放下筷子,禄儿觉得自己面上无光,正欲灰溜溜地离开,柳芽却冷冰冰地把她叫住了。 “林二小姐,大奶奶吩咐,从今日起,您的衣食起居便由奴婢来照料了。”柳芽出身好些也就难免自傲,日常与旁人说话接触之时都喜欢绷着一张冷脸子,不熟的人眼见着她那张冷冰冰的脸蛋儿便会以为这姑娘为人冷傲。 其实不然。 “姐姐就只给我派了一个你丫鬟么?”这柳芽清秀冷艳,殊容秀色,宛如出水芙蓉,般般入画,林禄儿在她面前说话,不知不觉气势便矮了一大截,连质问的声音都不如方才那般底气十足了。 柳芽淡笑着答道:“还有两个粗使丫头,红萍,绿蓬--你们还不快来见过林二小姐?” 果然从那几个粗使丫头里走出两个清秀姣好的丫鬟来,略微地低着头,瞧着便知是稳妥安静手脚利落的。 “就这两个瘦瘦小小的粗使丫头,也不知能做什么呢!”只要是林福儿的意思,禄儿必然会觉得不满。 柳芽抬起头,冷冷地望向禄儿:“若是相处久了,林二小姐自然会知道她们的好处来。” 至于她们的好处,那可是由福儿亲自挑出来的。 沉默,寡言,忠心,执拗,她们二人,那可是经常好几天都不说话只埋头做活儿的。而且林福儿吩咐什么她们便答应什么,就是天王老子捧着一箱金子来都改不得的。 倔强的时候,整个儿就是俩犟牛。 不过这俩犟牛脾气,倒是投了林福儿的胃口。 可怜禄儿还被蒙在鼓里,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却说舞雩台上,王詹正与林福儿肩并肩地散步。 女子书院的管理原本就不严,再加上快过年了,书院的课倒少了一半来。 如今林福儿也只需要上午去书院坐坐也就罢了。 下午却是由各人自由安排的。 倒给了他们夫妻相处的许多时日来。 王詹深凝着目光瞧向远方,却见远处农家炊烟袅袅,遂不由自主地叹道:“你说,太太让你妹妹进府来,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福儿转头打趣起来:“呵呵,你还说自己长于宅斗呢,到底还是比不过妇人吧?” 王詹不愿承认自己不如薛氏,遂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儿:“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是光明磊落的阳谋之道,在这些阴毒心思上,又哪里比得你们女子呢?!” 林福儿白了他一眼:“……前些日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看来,男人的心思也难猜啊。 “咱们还是莫说远了,”王詹清了清嗓子,也不瞧她,只是牢牢地拽住福儿的手,让她动弹不得,“我猜测,当日太太一力主张你我成亲,原是打了让你拖累我的主意。当时她可并不知道咱们两情相悦,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出身嫌恶你,从此我的后院便会闹得家宅不宁--可她却低估了你的本事。” “我的本事?是赚银子吗?”林福儿对自己赚银子的本事倒是极有信心的。 王詹付之一笑:“不,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让我爱上了你。咱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她知道了以后又怎么会好过?说不得便想让旁人来插一脚捣捣乱。” “哦--那我知道了,所以才除了筝娘子那档子的事情是不是?还有之前的促织,想来也是薛氏的主意了!”层出不穷啊,薛氏到处安插人手的本事可真真儿炉火纯青了。 “可她们毕竟是别人!而禄儿却是你的妹妹,岳父岳母大人说不定都会支持这个决定,而你再不甘再不愿意,总不会伤害她的吧!那么,这枚棋子是不是就能一直在我们身边了?退一万步说--” 林福儿接着王詹的话,一面踱着步子一面思忖道:“退一万步说,太太说不定更希望我出手伤害禄儿吧,这样就更有笑话可看了,对她也就更有利了。” “所以,无论怎样,这都不会是个赔本儿买卖。”想到此处,王詹不得不对薛氏心生敬服了,这般七窍玲珑的心思,也亏她想得到啊。 林福儿啪一下打在王詹肩头,横了他一眼,还不忘冷言冷语一番:“你还在这儿赞叹呢,我们如今的处境可是岌岌可危了!禄儿在府里住的越久,留下的机会便会更大了。以后她只要说自己曾在姐夫府上小住过一段日子,人家听了哪里还肯娶她,左右,还是得绕回到咱们府上了!” 福儿漫不经心的一段话,却在无意间点拨了王詹:“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第七十六章 福包 ---王詹的主意,便是想方设法地把禄儿给嫁出去。 “你只想着要把她嫁出去,可也得有人愿意娶啊!”林福儿说罢这番话,倒也觉得这番话说得忒阴损了,故又补了一句,道,“就算有人愿意娶,也要看禄儿的本人的意思不是?” “嗤,有人愿意娶她就已经很好了。她本人的意思如何,于我来说,并不重要。”说到此处,王詹再次暗藏心思地揽过林福儿的肩,话里端的是别有一番深意。 林福儿听这话里,大有随意将禄儿嫁出去的意思,于是忙打断道:“你错了,若给她物色的人不好,以禄儿的心性,又如何会答应呢?到底要嫁人的是禄儿啊,牛不喝水强按头,倒不如一开始便给她选几个好的来!再者说,堂堂安乐侯府大公子、青陵县知县大人的连襟儿若是个不三不四的街头混混儿,咱们走出去也面上无光啊!我都想好了,书院里可不少读书识字的,在书院里物色几个规矩清白人家的学子倒也不错,说出去也好听。” 无论如何,林福儿也不愿自己的妹妹随随便便胡乱地嫁人,再怎么样,那也得是清白人家里出来的读书人啊。 “也好,那就难为你了。”王詹淡笑了一声,禄儿怎样,他倒是无所谓的。 林福儿自然对她新的红娘身份感到很满意。 当然,比起红娘,她更乐于做一个商人。 等到第二日,林福儿几人在书院里混完了上午的四书五经课后,只见冉窈窕喜气洋洋地走上前来报喜道:“福儿!今儿我们‘朝凰’就要推出福包,这万事都备好了。连雪莲姐都答应来了,这会子就只缺你了!” 这平平静静的日子,林福儿早就过腻了,如今既然有这么好玩儿的事情,她也乐得高兴了,点头道:“左右也是无事,这次福包的样式又是我亲手设计。走一走散散心也是无妨的。” 木六六几人听见了此事。纷纷眉开眼笑地走上前来为冉窈窕贺喜。 “我也想瞧瞧福儿姐姐亲手画出来的福包呢!”木六六拉着福儿不肯撒手,只娇娇甜甜地围着她打转。当然,如果她们肯送她一个。那便再好不过了。 “福包福包,福报福报,这名头倒是喜庆呢。”从位置上来算,童薇自然也属于“后排军团”。只是这些日子见她们几个的关系竟是一日比一日更好了,这样一来。童薇心里倒有些酸溜溜的,所以今日才插起了话来,想与她们几个打成一片。 林福儿与陈二妞分别打量了童薇一眼,见她突然插话。又是一副刻意讨好的架势,她二人便也不说破她的心思,只依旧乐呵呵的。 结果。一算下来,除了林福儿冉窈窕陈二妞外。与她们一同去的还有木六六,铁芭蕉,以及童薇。 林福儿心想这么多人都要去瞧了,自己亲自设计福包的事情,在天班里怕是瞒不住的。总有一日大伙儿都会知道,倒不如她们几个的态度大方点儿。 想着,她随即便将冉窈窕拉到一旁,细细地与她嘱咐了一番。 闻言,冉窈窕不觉眯起眼来。然后依福儿所言,还邀请了萧梦瑶张含露梅含英戴婵娟几人。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便是如此。 按着礼数,把人邀请到也就是了,至于去不去的,那就不是她们操心的了。 比较意外的是,熊耀群不知何时与李攀厮混在一起,还应下了陈二妞的邀请,说是今儿一定会去。 “哟,你什么时候跟他们勾搭上了?竟然还这么熟悉!”她如今总是纠缠在宅院里,不是与薛氏的人勾勾心,便是和林禄儿斗斗角,也没注意到,这陈二妞居然趁她不注意偷偷的跟熊小子李小子混一块儿去了! 这还了得?! “嘿嘿,”陈二妞腆着脸挠挠头笑了笑,掩饰一般地解释道,“都是自家兄弟……” 都已经是自家兄弟了? 啧啧啧,瞧不出来,这二妞子还是个风/流种子啊!勾搭起人来根本就不带手软的! 林福儿忽然想到了禄儿,忙凑在她耳畔低声嘱咐起来:“既然你这样厉害,那你也在书院里帮我寻几个知书识礼又规矩可靠的青年人瞧瞧?” 陈二妞扁了扁嘴:“……算了吧,我还不想把小命儿折在你男人手上。” 林福儿居然叫她帮着找什么男人--嘶,真是想想都觉得脖颈间一凉啊!王詹不得把她剁巴剁巴扔醋坛子里去呢! “想什么呢!”林福儿恨得直拿手去掐二妞的痒痒肉儿,“我这是替禄儿找的!” “禄儿?你妹妹?她要嫁人啦?”这,情况不对啊…… 陈二妞的眼睛多毒啊,之前她见林禄儿瞧王詹的神色非同寻常,心里早就把禄儿的心思猜出了七八分来,只当她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罢了。 怎么如今,她不仅想开了,还打算嫁人了? 却见林福儿背对着阳光阴森森地亮出白牙笑了:“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可由不得她!” 陈二妞被福儿阴森森的幽怨气势一吓,忙答应了下来。 因着她与李攀熊耀群交好之故,也算是认识了不少人,如今倒也算派上用场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娶林禄儿罢了。 林福儿悠然一笑:“我自然知道此事也是急不得的,你帮着打听也就是了。” 陈二妞点点头,心中却在期待,且看她给林禄儿那小蹄子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来! 而这边,财大气粗冉窈窕直接在青陵县最热闹的平安街上盘下一家店铺来。 热闹的人群里,高高地挂着一块红布蒙着的牌匾,瞧着倒是耀眼。 几个姑娘手挽手在平安街上嬉闹游荡,倒是堵了不少的地方。 与同龄人玩乐了这些日子,冉窈窕也渐渐少了沉重,人也轻快起来了,只听她看着红布的方向笑了起来:“到了到了!你们瞧,那里便是了。” 仅仅是远远地看着,就看得木六六双眼放着精光,啧啧赞叹起来:“这平安街的地价可贵了,冉姐姐你们家可真阔绰啊!” 一听这话,童薇翻了翻白眼儿,炫富病又不知不觉地犯了起来:“这有什么阔绰的,这要是在我们童家啊……” 众人登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朝她看去。 这……到底是众怒难犯啊。 童薇顿时讪讪地干笑了一阵。 陈二妞眨眨眼睛,鸡贼地提醒道:“咱们从后面小巷子里进去,这样才不惹人眼呢。” 从后头小巷子里进了铺子,看着琳琅满目的精致,连陈二妞在内,都惊羡得不得了。 包包什么的,两三个放在男儿她也不是没见过,虽然的确是精致,倒也没有让人惊羡的能力。 只是--成百上千个形态各异的包放在木架上的架势,那也太震撼了! “天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漂亮的包!”木六六顺手拿起一个毛茸茸的小黄鸡软包,眼珠子都快黏到上头了,唔,小黄鸡啊,软乎乎毛茸茸的,真真儿是她的最爱啊,“简直是精致得不得了呢!只怕是比福儿姐姐用的那个还好看!” 这话冉窈窕不好接的,见了她的眼光示意,林福儿也就抿嘴一笑,解释道:“这个自然的,我的这个不过是随意画的花样,然后让丫鬟给做的。铺子里的每一个包,可都是预备卖给客人的,每个花样儿可不都得顺着客人的喜好来,式样也都是新的,到底费了这么多功夫,怎么能不好看呢!” “你既喜欢,那我们送与你就是了。”冉窈窕眉眼弯弯,依照林福儿的意思,笑意荡漾地蛊惑着。 木六六咬着蜜唇娇娇切切将小黄鸡软包抱在怀里不撒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二妞白了她一眼,嗤笑道:“不好意思你还不撒手!” 林福儿心思电转,赶紧拉了二妞一把,打趣道:“你可别吃醋啊,这个原本就是做来送给阿六的呢。” 木六六将软包抱在怀里磨蹭着脸蛋儿,甜丝丝地笑道:“唔,谢谢福儿姐姐,谢谢冉姐姐!我好喜欢它的!” “我……我倒喜欢这个呢……” 童薇看中的却是一个玫红色细链儿皮包,正是小香风的样式。 这也是林福儿在后世非常喜欢用的一款。 冉窈窕皱着眉头上前摸了一把:“咦,我倒没注意,怎么多了这个?”经她手的俱都是布包,而这个皮包,她却没见过。 林福儿干笑道:“这个是我的新设计,用软皮制成,外头着人染了一层玫红色的布料,只做了几个放这儿来看看效果。” 她不禁觉得有几分尴尬,这个皮包用到的染布并不多,冉家赚的自然也少,这样的皮包大多都是皮货商人赚了大利。 这一点她之前并未与冉窈窕明言,林福儿却是为了自家的打算。 冉窈窕是商人,是商人就有利心。 林福儿到底还是怕啊。 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她担忧的便是,将来有一日,冉窈窕会翻脸不认人。 虽然,她并不希望这一日的到来。 第七十七章 倒霉的尹绿萝 福包的开张很顺利。 林福儿除了送给木六六小黄鸡软包,又将那款玫红色细链儿皮包送给了童薇,还将一款双肩耐磨的硬布背包送给了铁芭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三人都郑重地表示一定会拎着包满大街闲逛来帮忙宣传。 这一想法正中林福儿下怀。 冉窈窕一开始不明白,她倒不是小气,但却私心以为林福儿拿这个来做人情却没带上她,有几分小小的不满罢了。 然而这几分小小的不满很快也烟消云散了。 原来林福儿将包包送给木六六等人却是存了一番让她们帮忙宣传的意思? “咱们的福包都是新花样,我们觉得好看,可外人却不一定这般作想。外头卖菜的大妈大婶儿们,指不定觉得这包包瞧着稀奇古怪,价格又贵,还不如她们平日里用的背篓子呢!”每代人的眼光都是不同的--说不定这21世纪流行的包包样式到了这里便一文不值了--这便是福儿最大的担心。 冉窈窕傲慢地嗤笑了一声:“咱们的包,那可都不便宜,哪里是卖菜大婶儿用得上的!没得低了福包的档次罢了!” 福儿轻轻一笑。 书院里的姑娘们大多都存着一个清高傲慢的臭毛病,萧梦瑶是这样,张含露是这样,连冉窈窕也不例外。 林福儿目光微凛,露出白生生的小尖牙阴森森地笑了:“所以啊,我们何不将福包故意引进富贵人家的千金闺阁里,让她们喜欢咱们的包然后花大银子钱来买。你也知道,女子最是小气也最是虚荣的了,说不定。有的姑娘小姐根本没有多喜欢咱们的包,只因身边人买了咱们的包,不管那人是闺中好友还是素日里爱凑一块儿拌嘴的对象,她们也都会不甘心起来。” 冉窈窕自然是一点就透的:“你说的是--梅含英与戴婵娟这样的?” 林福儿含笑点头,也不多话。 “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来呢……”冉窈窕被福儿的话说得心里痒痒的,突然有些期待了啊。 “咱们天班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好面子的。到底是同窗,也不能不给这个脸不是?二来,她们自然也有这些闲钱买着玩儿的。所以我想她们一定会来。”而她们一来就必然会买几个来捧场,毕竟都是要面子的。 冉窈窕最关心的还是赚钱,接着话儿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闺阁圈儿,把包买了回去便会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我们可就有的买卖做了。” 林福儿笑眯眯地掐了掐她的脸,示意她低声。笑道:“我正是此意。” 直把躲在一旁听墙根儿的陈二妞给吓了个风中凌乱心惊肉跳,心道:这俩鬼灵精凑一块儿,真真儿是精得将天下人都算计了去! 如福儿所料,天班的姑娘们都来了个全。连容嬷嬷都老太后似的被萧梦瑶搀扶了来。 但她们想不到的是,女院地班也来了好几个同窗代表。 这一个个的,林福儿瞧着都觉得眼熟。但除了沈未央之外,她只觉得一个也叫不上名字来。 最后。连许久不见的尹绿萝也来了。 而在尹绿萝身后,正跟着缩头缩脑一姑娘,细看--哟呵,那不是林禄儿嘛! 林福儿搓了搓手掌,干笑了几声:“今儿,还真是热闹啊,呵呵,呵呵呵呵。” “你放心,你妹妹就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儿地看着她!绝不让她闹出丁点儿乱子来!”陈二妞贼贼地笑了,还不忘将手握成一个拳头,在上头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林福儿抿嘴一笑:“下手轻点儿,意思意思便好。” 禄儿今日若是来捣乱的,她也必定会让她记得这个深刻的教训。 她相信陈二妞收拾人的本事一定不比她差。 尹绿萝轻摇宫扇,矫情巴拉地走向福儿,眸光微转慢条斯理地道了个万福:“林姐姐,好久不见,如今风采更胜从前啊。” 陈二妞最见不得就是这副矫情样儿,已经在心里吐槽了千百回--这大冬天的还扇啥扇子?很热啊? 尹绿萝已从禄儿嘴里知道了林福儿的身份,也知道她如今已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了,虽然这种巨大的落差搅得她的心酸溜溜的,但是她也不得不向福儿低头。 哟呵,她俩算上这次也就只见过两回,姓尹的就开始称姐道妹了?那她也来个顺水推舟好了。 林福儿眉眼盈盈地回了一礼:“尹姐姐同安。”姑娘之间就是这样,人一多起来,就爱姐姐妹妹地胡乱称呼。 尹绿萝见林福儿依着礼数回了一礼,心里也略得意起来,身子也努力地在满屋的姑娘面前挺直了许多--知县夫人给她回礼,这可是难得的礼遇,只怕这些个姑娘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可这满屋的姑娘小姐们,又岂是好相与的?! 梅含英袅袅婷婷走到福儿跟前,还不忘顺道儿扭着身子将她撞到一边,冷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呢!不过是卖文房四宝的女儿,你也配挡在我们跟前吗!” “原来是梅家的小姐,瞧着倒是尊贵得很呢。啧啧,你与那戴婵娟为了争男人闹得街知巷闻,怎么如今倒走到一处了!”尹绿萝眼尖地瞟到了站在人堆里的戴婵娟。 梅含英生平最恨旁人的激将之术了,她正恨恨地看向戴婵娟,聪明机警的戴婵娟却很快反应了过来,遂摇着步子走上前反唇相讥起来:“你算什么下作东西!我与阿英不过是偶尔拌拌嘴罢了,自有我们姐妹间的情谊在里头,哪里容得你这小蹄子说三道四的!” 这话却是对尹绿萝说的。 梅含英当即一愣,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热流来,便也情不自禁地与戴婵娟站到同一阵线,呵斥起尹绿萝来:“呸!下三滥玩意儿,我们自是拌我们的,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在这儿多什么嘴!” 梅含英戴婵娟这俩凶神恶煞尖酸刻薄的女人此时竟牙尖嘴利地站在一起对付旁人,倒是闻所未闻,尹绿萝也被吓得措手不及,她怎么会明白,梅戴二女之间拌嘴拌出来的情谊。 “怎么着?!只许你们做,不许旁人说啊--”被唬住的尹绿萝连退了几步,只撞在墙上,见情势不好,忙大呼小叫起来,“林姐姐,冉姑娘,快来看看啊,你们这店大欺客啊喂!” 这事儿林福儿反而不好出面了,冉窈窕遂贴心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心。 “这位是尹姑娘吧?”冉窈窕款款走了出来,穿的是银红色梅花暗纹比肩褂,衬着一条百褶的葱绿软缎马面裙,端着架子肃然而来,倒极有一番气势了,“梅小姐和戴小姐都是我的同窗,不想却惹恼了你,我既是这里的主人,便代她二人向你赔罪可好?” 尹绿萝翘着红唇,傲慢地翻了个白眼儿:“若是真心赔罪,冉姑娘还是让她们二人亲自前来给我赔罪,这样才不失规矩。” “啐,这是哪里的规矩!不是要论罪吗,老婆子我就好好儿数数。尹姑娘胡乱造谣,损害人家小姐的清誉,这是其一;其二,尹姑娘不过是小小商户的女儿,所用的扇面却是一等的金丝蜀锦,这是上贡进宫里的东西,也不知尹姑娘从何得来!这样没规矩的人还要遑论什么规矩,老婆子竟是见所未见!”容嬷嬷正与萧梦瑶几位大才女一块儿赏玩包包呢,没成想女人多是非多,居然还闹腾起来了!还敢跟她的学生论起规矩来了! 林福儿暗笑,这容嬷嬷倒也是个护犊子的。 尹绿萝说不过她,遂拿出几分气势呵斥起来:“你是哪家的婆子?!以为自己伺候了姑娘小姐长了脸面,便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也配和我说话呢--叫你们主子来!”这般狗仗人势的东西,她可见得多了! “……” 女学生闻言脸都白了,她们没听错吧,这尹绿萝叫容嬷嬷的主子来与她说话? 这不是大逆不道嘛?! 林禄儿见众人面色不对,心道不好,想起那次给福儿送饭时,顺道儿听见旁人议论起书院的女夫子来--不过,她也仅知那女夫子是个极尊贵极有脸面的嬷嬷罢了。 即使是这样,林禄儿也是惹不起的,而尹绿萝同样也是惹不起的。 她刚想开口将尹绿萝拉回来,最终却只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禄儿的眼神渐渐阴暗起来,然后将自己隐藏在热闹的人堆里。 她对尹绿萝,又何尝没有半分怨气?!这姓尹的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平日里一起玩耍之时,便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最起码的尊重也很罕见,想来,这尹绿萝也从未把她当做朋友,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使唤丫头,一只卑微的蝼蚁…… 如今这只卑微的蝼蚁能亲看着尹绿萝倒霉,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容嬷嬷怒极反笑:“老婆子的主子乃是先太皇太后,可惜如今已然不在人世,尹姑娘这般迫切,是想去陵寝与太皇太后理论吗?” 这般没脑子的丫头,这些年她还见得少吗! 第七十八章 卖疯了 太皇太后…… 尹绿萝差点儿就一口气没顺上来,摇摇欲坠,几欲栽倒。 她倒也听人说过,青陵女子书院里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容嬷嬷,曾经伺候过太皇太后多年,在宫里都是颇有名望资历的老人,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卖她一个面子。 冲着这一点,尹绿萝也很是想进女子书院,只是她没挣到那个机会罢了。连地班都考进不去,她还能怨谁呢! 可她哪里能想到这容嬷嬷这般高人居然会与她们挤在一块儿看包! 萧梦瑶与张含露也一人搀扶着容嬷嬷一个手臂,轻飘飘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张含露是唱惯了白脸的,也实在见不得那起子矫情模样儿,遂向容嬷嬷俯下身子请示一番后,冷笑着走上前,只管拿纤纤足尖儿往尹绿萝身上一踢,柳眉倒竖地嗤笑起来:“你家里不过就是个卖笔墨纸砚的,若不是有我们书院这么多弟子学生的关照,你们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算起来,我们还是你的衣食父母呢,论寻常的理儿,你也该敬着我们才是,可你倒好,竟做出这般忘恩负义的事儿来了!还敢在我们夫子跟前儿,论规矩呢,呸--真是大逆不道!” 张含露早已被“太皇太后”的名头吓得瘫软在地,此时也说不出旁的来了,竟是一句也不还嘴的,只是眼里流露着一丝怨毒的光。 老对头张含露既已出手,萧梦瑶自然也得拿出自己的风采来秀一秀了。 宝蓝点赤的对襟风毛长褂,浅银斜纹印海棠暗花的绵绸内衬,下面配着蛋壳青的霞影纱裙,只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藕荷色卍字软鞋。当真是衬得萧女神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兼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娘咏雪之态。 萧梦瑶轻启朱唇便如娇莺初啭微风振箫,就连刻薄起人来也给人一种飘逸恬淡之感:“张姐姐息怒,这也原是怨不得尹姑娘的。尹姑娘到底不是书院里的人,不习诗书不知礼仪也是有的,哪里还知道什么规矩呢?姐姐这不是在难为尹姑娘吗?所谓--不知者无罪。愚者可恨却也可怜。不过是一件轻微之事罢了,莫要让这件事扰了冉妹妹开业之喜和姐妹们的兴致。梅姐姐戴姐姐也是,何必与之争吵?这般玷污自己的身份。不值,不智。” 萧梦瑶的段数果然是比梅含英之流高明好几个档次啊! 慢悠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彻底击溃了尹绿萝的颜面。 尹绿萝闻言差点儿没当众晕倒:明明,明明这一切都是她们在挑事儿好不好?先是梅含英戴婵娟仗着人多来挑衅。接着是冉窈窕装装好人,再是容嬷嬷扮猪吃虎。最后连张含露萧梦瑶都出来作践她了!而且是这么多牙尖嘴利的贱蹄子轮流对付她一个--还有那个撺掇她来捣乱的林禄儿也不知滚哪里去了!她如今当众出丑,倒是便宜了那个坏了心肠的小贱/人! 萧梦瑶说的话虽然慢条斯理的,可打起脸来的狠法儿可堪称冠绝,直把张含露都给逗得爽朗大笑:“是啊。她哪里配呢。到底还是萧妹妹高明,真真儿是极有慧根之人,当得起第一才女之名!” 从头到尾只有冉窈窕最为尴尬。自然也看得最为清醒理智,无论尹绿萝人品如何。到底是客人,而且,此事原也是梅含英几个仗着自个儿的身家说话太过刁钻刻薄,这才恼了尹绿萝--而她,与梅含英戴婵娟走得并不近。若是林福儿陈二妞被人欺负,站在无损害的立场上她自然会出手相助,可这梅含英戴婵娟本就是喜欢惹事儿的,这回的事儿还不是她们自个儿招来的! 这会子冉窈窕干脆走出来向大家做了个揖,半开玩笑似的打趣道:“姐妹们,罢了罢了,我这小本儿生意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然后又打发小厮将瘫软的尹绿萝给送回去。 林禄儿趁着没人发现,也踮着脚尖儿一溜烟儿地跑了。 萧梦瑶到底是细心之人,冉窈窕面色不愉她也是早就瞧在眼里的了,遂温和地冲几位同窗说道:“冉妹妹说的正是呢,大家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梅含英虽然为人傲慢刻薄还牙尖,可她到底还是个心性简单的姑娘萧梦瑶这么一提醒她便害羞得笑了,愤怒的面色也随之烟消云散,顽笑起来:“萧妹妹说得是,我们原本是为了给冉妹妹捧场来的,怎么被我弄得倒像是砸场子来的了?这些包我瞧着满眼新奇,竟是一个赛一个的精致,只怕京城里都没有这样新鲜的款儿。‘朝凰’又是老字号了,做出来的东西我们用着也是放心的,冉妹妹,那就给我装上五十个送我府里去吧!” “五十个包?你用一年也用不完吧!”说话的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戴婵娟。 在击溃共同的敌人之后,她俩又开始窝里撕起来了。 “戴姐姐成天待在闺房里,鲜见寡识的,倒也难怪。这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拿去送人也是好的,我闺中的小姐妹倒比姐姐略多几个,”说完这话,见周围几人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梅含英一顿,轻咳了几声,接着又道,“就算不送外人,家里的老太太、太太、少奶奶,还有姨娘们,也是用得上的--这样一算,五十个我还嫌少了呢!” 却见容嬷嬷赞许地瞧了她一眼。 旁人见此,便也意动了起来。 “这也说起来,我闺中的姐妹虽然不多,但我大姐嫁的可是京城的人家,送些寻常的东西只怕都有,送这个什么福包倒是新鲜得很,指不定还能打点到宫里去呢,”戴婵娟却是个也不甘示弱的,不就是银子钱嘛,她家里有的是,遂极客气地笑了笑,“冉妹妹,给我装上一百个送我家去吧。” 容嬷嬷适时地添了一句:“老身在宫里行走时倒没见过这样的花样,送给妃嫔命妇倒也是一件新鲜玩意儿。” 旁人听得这番话便愈发觉得稀罕起来。 林福儿默默低头,心道:容嬷嬷,您是窈窕妹子找来的托儿吧? 童薇眨眨眼睛,立马眼疾手快地狂刷着存在感,摸了摸身上的玫红色小香风皮包,道:“我们家可有钱了,姐姐做生意也要给人送点子稀罕东西的,正好--冉妹妹既然送了我一个包,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的,还请派人往珍馐食府送两百个福包吧!姐姐见了定然喜欢的!” 此生能遇见这样人傻钱多的丫头,冉窈窕差点儿没给乐坏了,只是她面上却还保持着无奈的笑容:“你们每人都五十个一百个的要,也不说要什么样式的,这我可怎么找去呀?”其实心里很是爽快。 戴婵娟爽快地摆摆手:“我们也不懂的,也懒得一个一个地挑,冉妹妹就多费费心,帮我们挑一些既新奇又罕见的花样吧!” “这里每个福包的样式都是福儿亲手画的,俱都是独一无二的,姐妹们尽管放心。”冉窈窕见机,也适时地将福儿提了一提。 林福儿的功劳,她可绝不会没了半分的。 冉窈窕一言既出,铺子内的气氛也瞬间被推上了一个高峰。 “哇,真的吗,福儿好厉害啊!” “哼,看不出来啊,平日里跟个犊子似的,想不到这么有才!” “连容夫子也称赞过福儿了,我早就说过嘛,她的福分一定不小的。” …… 这话听得福儿霞飞双颊,灵动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瞧她们说的那人--还是她林福儿吗? 就连平日里最少言寡语温雅平和的何又妍,此刻也礼貌地说道:“那也给我装上一百个吧。” “喂,你买这么多什么呢?”梅含英话里有些不喜。 物以稀为贵,用的人多了那不就贱了嘛,又怎么能体现出她的高贵优雅来呢? 何又妍想了想要说的话,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家中祖父收到了京里来的信儿,前几个月宫里出了些事情,太医院中的太医被贬了大半,如今宫里正缺人呢,恰好太医院正又识得我祖父,便有意重请他老人家进太医院把关。再次进京,上下都要打点的,买几个稀罕物件儿也是好的。” 何又妍平日里就是个低调的,除了姚中雪,便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在天班里,也是极容易被人忽视的。 可她此言一出,在座众人还有谁敢藐视于她?! 容嬷嬷的态度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 她眼圈儿微红,扶墙而立,过了半晌,才平复了心绪,将何又妍拉到角落里,微笑着问了起来:“你的祖父的讳,可是一个良字?” “正是。”何又妍乖觉地答了,心中却觉得容嬷嬷的眼神瞧着有几分奇怪--倒像是在问候故人。 “他,他如今身子可还好?” “祖父身子还算硬朗,开了春儿便要上京呢,”何又妍忍不住问,“夫子与我祖父,可是旧识?” 容嬷嬷轻轻地理了理鬓发,浅笑着没有作答。 第七十九章 王詹的烦恼 ---梅含英败了五十个包。 戴婵娟败了一百个包。 童薇败了两百个包。 何又妍败了一百个。 姚中雪败了五十个。 张含露与萧梦瑶俱都是两百个包。 败家娘们儿都如此土豪--她们都确定自己买的是包而不是包子吗? 然而木六六,铁芭蕉,还有孟晓寒,她们几个手里都没什么钱,有的也做不得家里的主,林福儿便欣慰地告诉她们不要在意。 林福儿还额外送了孟晓寒一个包,还送给容嬷嬷十个形态各异的包拿去赏玩。 除此之外,地班的几个姑娘碍于面子,也象征性地买了几个来玩。 最得意洋洋的莫过于冉窈窕了,她看着账房报上来的数,眼里的光都变绿了。 后来,李攀和熊耀群也吆五喝六地领着一群小弟赶到了现场。 这种有钱人家的阔少爷为了博美人一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比着败,看谁败得多! 现场的气氛终于达到了高/潮。 直到林福儿歉意地向大家表示:库房里没货了。 她和冉窈窕也都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就算以后,她们也不打算做得太多了。 做得太多了,那就白菜价了--高档货嘛,总是要越精致越难求才越能卖个好价钱。 熊耀群嬉皮笑脸抓耳挠腮:“冉妹妹,弟兄几个都这般照顾你的生意,今儿怎么也得请我们吃一顿吧?” 冉窈窕莞尔一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嘱咐起来:“这是自然的,只是……上次那种地方。我们姐妹几个可不答应啊。” “上次,咳咳,那还不是李小子的错!”熊耀群讪笑着将错误推给了李攀。 气得李攀攥着拳头给他一下儿:“贼狗熊,奸狗熊!上次明明就是你的主意好不好!” 天班的女学生们听见这话,面色都变得有些不大好。 尤其是天班女神萧梦瑶,原本温雅灿烂的笑靥已经完全变成了冷若冰霜的冰块儿脸。 那件事儿……实在是天班姑娘们心里共同的一道口子,每次说起都汨汨地渗着血丝儿。 地班的女学生们忽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站在那儿杵了这么小半天看热闹来着。这会子总算是找到了插嘴的话头儿--总算是有戏份了好吗!! 沈未央款步姗姗地走到李攀跟前儿,娇滴滴地问道:“奴家浅薄,竟不知这‘上次’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李公子说给奴家听听好不好?” 美色在前。李攀自然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沈未央来了。 她原本就是个杏面桃腮修眉联娟的美人,今儿为了出门逛街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是百蝶穿花云锦袄,配的是翡翠烟罗绮云裙。玉手轻拈白玉兰散花罗帕,倭堕髻上斜插着一只粉晶蝴蝶连珠步摇。端的是香娇玉嫩,丰神冶丽。 尽管她雪肤花颜,让人瞧着便心情舒畅,可她问的话。连着最重利益的冉窈窕在内,天班的女学生皆对她心生不满--只碍于容嬷嬷在旁,却都不好开口说什么。 陈二妞心道不好。冷笑着挡在李攀眼前,说起话来竟如同示威一般:“牢沈姑娘挂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没爆粗口都算是看在容嬷嬷的面子上了,上次什么事儿?呸,什么事儿关沈未央屁事儿啊! 沈未央咬了咬唇,不甘示弱地挺了挺胸,葱段儿般的指甲却深深陷入手掌心:“我同李公子说话,陈姑娘这是什么理儿?!” 铁杆闺蜜受欺负,林福儿自然不会不管不顾的。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却是李攀的态度。 李攀轻拍着陈二妞的肩,轻快地笑了:“小雪莲儿,没事儿哈,我就是见这个貌美的姑娘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难道是,难道是万花窟里的晴彩姑娘?” 林福儿轻舒了一口气,这李恶少瞧着是个纨绔,倒是偏向着陈二妞的--拿沈未央比作万花窟里的晴彩姑娘?她虽不知这晴彩姑娘是谁,估摸着也是个香艳的角儿吧。 沈未央面色登时就不好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谦让了几句,冉窈窕这才慢悠悠出来地打了个哈哈儿:“姐妹们莫要顽笑了,既然没地儿去,那我们便去珍馐食府照顾童妹妹家的生意吧。” 闻言童薇更是美滋滋地挺直了身子,忙答应下来:“既然是姐妹们盛情来玩儿,那我便打发人告诉我姐姐,一定留一间最大的雅室。” 众人闻言都笑了。 送走了容嬷嬷后,她们便来到了珍馐食府。 这珍馐食府本是青陵县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食肆--这也是童薇炫富的最大资本。 姑娘公子们吃吃喝喝地闹了一阵,也就罢了。 难能可贵的是,林福儿倒趁此识得了许多人。 因着李攀熊耀群来此的缘故,倒来了好些个书院里的同窗公子。 又怕姑娘们恼,这些个前来的公子哥儿都是品性极好的,不是饱读诗书,便是礼貌温和。 尽管如此,萧梦瑶几人还是令人置了一架软烟罗檀木屏风隔在男女之间,倒添了些朦胧迷离之美。 “二妞二妞,你脸皮最是厚的,哦不,你跟男子最是能打成一片的,你快帮我去打听打听,对面可有适龄未婚的男子?”她实在太想把禄儿给嫁出去了,就那样妖妖调调的小蹄子成天泡在她家里,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哼,你这个姐姐倒是做得轻巧!”陈二妞本就不喜林禄儿,如今见福儿这般将禄儿的婚事放在心上,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味儿。 “行,你就当顺便去见你攀哥哥一面,这样总行了吧?”林福儿捏着二妞的肩,别有深意地笑了。 这笑容好暧/昧。 陈二妞宽面泪中:“哎哟,我和攀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都攀哥哥攀哥哥地叫上了,还说不是呢!”林福儿傲娇地翻了个白眼,当她是瞎子呢吧!这些天,也不知二妞与那李小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萧梦瑶不也这么叫么,哼,还说我呢。”陈二妞微微撅起小嘴,倒是一副宜喜宜嗔的俏模样儿。 林福儿娇嗔地抓了抓她的痒儿:“她那声儿哥哥不过是情面上的,而你的这声儿哥哥,却是心里的。” 陈二妞气得一跺脚,然后一溜烟儿就跑去了屏风那边儿,逗得福儿掩嘴直笑。 大伙儿在珍馐食府里用了晚饭,又耍了一会子酒令,便纷纷告辞了去。 正百无聊赖一个人走在街上呢,林福儿老远地就听见四宝的声音了,只听他喊道-- “大奶奶,大奶奶!” 待他走得近了,林福儿温和地笑着问道:“四宝?什么事?可是你大爷让你来接我回府的?” 哼,她就知道,那是个多么小心眼儿的男人。 福儿心里有些微恼,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四宝弓着身子,笑嘻嘻地回道:“大爷请大奶奶一同去衙门熙和居小住一宿。” 熙和居? 林福儿忙问:“大爷的意思是,今儿就不回府了吗?” “正是,大爷说……府里有些无趣。”说这话之时,四宝也有些讪讪的,他总不能直说,府里有大爷不想见的人吧。 福儿抿嘴一笑,想来这人便是禄儿了,遂体贴地说道:“正好,我也许久没去衙门了。” 衙门,熙和居。 “喏,这里还是老样子呢,”林福儿摸摸这个玩玩儿那个,左看右瞧的,倒跟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般,看累了,才蹭上了王詹的身,娇声笑道,“只我如今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丫鬟福儿了。” 王詹停下笔,无奈地揉了揉福儿的脑袋:“你可真是顽皮,安安静静地坐着罢。” “你倒有事儿消磨时间,可就苦了我,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平日里还有春杏几人陪着她说话打发辰光,如今王詹将她叫了来,却独自一人在那儿处理政务,倒让她无趣得很。 王詹笑着提起笔来戳戳福儿的额头:“你可真是个小磨人精!”弄得他浑身上下痒痒酥酥的,哪里还静得下心来读书写字! 林福儿只哼哼着往王詹案前踱了几步,道:“我今儿寻妹夫去了,只可惜没能寻得合适之人。” “这一时之间,也急不得的,”王詹有些无奈地打趣起来,“我们孤男寡女地处在这熙和居里,岂不是一件美事?” “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呀!”林福儿笑咯咯地在他眼前舞着绢子。 王詹被福儿逗得直笑,过了一会子才正色道:“如今这熙和居,却也不是什么清静之地啊。” “怎么了?”福儿也见得王詹面色不是很好,眼圈儿底下都有些发黑,想是许久没能好好儿睡上一觉了。 王詹摇摇头,拿笔戳了戳自己的额发:“唉--男人的事情,你不明白的。”她哪里知道,衙门里人事的复杂呢! “若照你所言,女人的事情,你也明白不得了?”林福儿面有愠色,心里却难免心疼,“你就说出来吧,就算我助你不得,到底心里也畅快些。” 王詹一言不发地瞧着福儿的面容,平静了许久,方吐出一个名字来。 “县丞周绍桓。” 第八十章 采/花贼缘何采/花 周绍桓? 林福儿对他也只不过有一面之缘,如今连人家的模样儿都快记不住了。 但瞧着王詹严肃的面容,福儿便有几分心疼了,遂揶揄着打趣起来:“怎么,他就是给禄儿找的未来相公吗?” 见福儿句句话都离不开禄儿的未来相公,王詹不禁扶额失笑:“哎,人家都有妻子了。” “哦?” 王詹忽然好笑地提了一句:“你们书院里的沈未央,便是他的小姨子,现下还住在周家呢。” “哟,瞧着不声不响的,把人家家里的事情打听得这么仔细啊!”林福儿撅着嘴坐到王詹怀里,千娇百媚地逗弄起来,“还沈未央呢,我可鲜见你把旁的女孩子名姓记得这么清楚!” “别闹,你,还记得郝大粗吗?”王詹黯然地看了福儿一眼。 说到此人,不仅王詹很尴尬,就连厚脸皮的林福儿,也突然心烦意乱起来,随口敷衍道:“呃,记得,记得啊。他和周绍桓有什么关系啊?” “这两人瞧着倒是没什么联系的,只是——郝大粗再一次从牢里逃出去了,你知道吗?”采/花大盗再次成功越狱,这样做知县的他感到压力山大啊,脸被丫打的啪啪儿的疼。 “太好了太好了!”林福儿刚兴奋起来就留意到自家夫君臭臭的脸色,只得讪讪地将准备鼓掌的俩巴掌拍了拍王詹的肩,“我是说,咳咳,你继续,继续。呵呵。” 王詹的面色阴沉沉的,只听他幽怨地说道:“……这一次与前一次不同,他是被人救走的。” “你的意思,那人是周绍桓?”林福儿敏感地皱起眉头。 王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开始冷静地为福儿分析起来:“现在还不确定。郝大粗曾有过逃狱的经历,所以我派了不少人监视他,除了牢里的小吏们。还有牢门口摆摊儿的……只是。他自己没走成,却被人救走了。卖茶叶蛋的老伯告诉我,郝大粗被人救走的前几日。周绍桓曾经好几次去过大牢。” “难道——周绍桓他家女人也欠郝大粗人情来着?”要不周绍桓放着好好儿的县丞不当,干嘛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王詹撇撇嘴,还白了她一眼:“……你还不知道吧,沈未央也是被郝大粗抓过的女子。只是当时并不是在青陵县。而是在她从江南老家来青陵县的路上。” “她也被抓过?!如此一来,按照你的分析。正因为周绍桓与郝大粗之间有隐秘的联系,所以当郝大粗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抓了他的小姨子沈未央后,又悄悄地把她放了?”林福儿咬着大拇指,这条线理着倒是挺顺的。可就是……太顺了,才更加让人觉得无法相信。 “最奇怪的,是沈未央的反应——她的意识里。似乎从未经历过此事。”正是因为这诡异的一点,才让王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我也被抓过。可是我心理强大,外表看着也和没事儿人似的啊。”林福儿针尖麦芒般地辩驳着。 对话时的辩驳,是思想的激烈碰撞,更有利于王詹抽丝剥茧寻找真相——她想帮他。 “不,不一样。你就算再坚强,但你在心里是有过这一段记忆的,你清楚地知道你被采/花贼抓过。可沈未央,她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一段记忆,或者是,她被人刻意抹去了这段记忆。”采/花贼兴风作浪,其实很多地方都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被人刻意抹去记忆——出现了这一点,采/花贼的案子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你找人试探过了吗?会不会是她女孩子面皮儿薄不好意思说呢?”毕竟被采花贼抓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啊! 王詹垂下目光悠然自在地笑了笑,然后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福儿—— “沈未央,老家在江南,原本也算是个殷实乡绅人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她一个人顶着家族的巨大压力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想到来投靠远嫁外地的姐姐沈漪兰。” “在前来青陵县的路上,在大禹县小塘村客栈住过一宿,只这一宿便不见了踪影,小二没有得到银子便拿了她的包袱抵偿。奇怪的是,过了五六天沈未央又来到客栈借宿,据小二说,沈未央的态度,像是从未去过那客栈似的,直到她认出了自己的包袱,就以为店小二是贼,偷了她的包袱,还胡搅蛮缠把他告上公堂。” “大禹县知县与我是旧识,我查案的时候曾飞鸽传书传话给他,他觉着此事很是蹊跷,便来信告诉了我。” “她会不会是没有钱还想拿回自己的包袱,又碍于面子,所以才装出来的呢?”林福儿继续狡辩。 她还记得曾璧窃玉一案,沈未央的那块玉佩她没怎么看过,只记得那玉佩的穗子都是掉色的,估计玉佩就算不是假的也算不得什么上等货色——那这沈未央也并不像她表面看着那般阔绰啊。 “你别忘了她是个姑娘家,要嫁人的,怎么会因为一点点钱财就败坏自己的名声呢?”那沈未央怎么可能抠到这个地步! 王詹觉得,在他身边认识的女子里,能做到这样的,那也就数林福儿了。 “虽然你的话有理,可我绝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抹去别人的记忆!”林福儿牛脾气一上来,遂依旧固执己见。开玩笑呢,这是种田文又不是科幻片!还以为把人脑子里的芯片一拿就没记忆了? 王詹坚决地摇了摇头:“世事无绝对——福儿,你知道青莲教吗?” 青莲教?林福儿懵懂地眨眨眼睛,她只听过白莲教,但这青莲白莲什么的,估计也都是一家出来的吧。 “青莲教是波斯明教流传后世的分支,千百年过去,波斯明教已然式微,除了青莲教外,势力最大的当属白莲教与红莲会,”说到此处,王詹便开始冷笑,“这三教各自划下阵营,据我所知,青州府便归在青莲教的传播范围内,而我们青陵县自然不例外。” 林福儿这回彻底被王詹所言给迷住了,多么传奇的故事啊,以后若是写成话本子那可是大卖——说实话,因为《倚天屠龙》小说的缘故,福儿对这波斯明教的分支倒没什么恶意。 “那青莲教有教主吗?”双眼晶晶亮地幻想着,如果是一位邪魅狂狷的妖孽男那就太可口了! 林福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一般,王詹别有深意地冷笑道:“自然是有的,还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麻脸。” 后头那句却是他瞎掰的——废话,青莲教的人都藏头缩尾的,还妄称之为“神龙见龙不见尾”,呸,不就是个“刨地快”嘛!如今这年月,见个教徒都是稀罕事儿,他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见到人家教主呢?! 呃,胡子拉碴中年大叔,还是个麻脸……林福儿想想都觉得倒胃口。 她是彻底给恶心着了,于是连忙拉回话题。 “难道青莲教就与沈未央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吗?”若真有这般逆天的本事,那早就没衙门什么事儿了,林福儿虽未明说,却仍是保持观望态度。 “我曾在历年的档案中找到记载,在青莲教里,有一镇教神术,称作‘青莲秘术’——不过后来,太祖皇帝下诏严禁‘左道邪术’,会这‘青莲秘术’之人原本就少,渐渐的也就失传了。”王詹很有理由怀疑,沈未央失去那一小段记忆便是这“青莲秘术”之故。 “我不信,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罢了,哪儿有这么厉害啊!”林福儿是生长在共/和国红旗下的人,倡导的是封建迷/信要不得,说白了,还不是钻了科学的空子,人家也是糊弄傻子混口饭吃罢了。 “‘青莲秘术’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人失去记忆,这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我只是怀疑,周绍桓与那郝大粗,或许都是青莲教的人。”就算不是教徒,那也定然脱不了干系。 王詹的话,让林福儿脑海里灵光一闪。 她突然想起在那些神话故事里,总有拿小孩或者童女来祭河神妖兽什么的——郝大粗身为采/花贼,却并未夺走那些女子的清白之身,他似乎每每抓了一些姑娘关起来后,筛掉其中不合适的将其放走。 此番行为,倒像是在寻找祭品。 她忙问:“青莲教徒可有自己信仰的图腾?” “他们信仰青莲娘娘,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寻找各方面合适的童贞少女作为祭品去祭那青莲娘娘,嘶,你是说——” 林福儿轻轻一点拨,王詹便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想通了他也轻舒了一口气:“这便合了之前采/花贼不断犯案的因由了。” 可她又想起了那日魏秀花家中所发生之事,忙摆摆手:“呃,也不对,郝大粗也曾惊扰过魏秀花,还有不少风尘女子,她们并非处子之身,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想这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你未涉刑律自然不知各中的道理,我们遇到采/花贼的案子很少会上达天听,可若事涉邪/教那就严重得多了。” 尤其是这邪/教还搀和了作乱造反一事。 只是这句话,王詹藏在心里没说。 ps:进入第二卷: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第八十一章 拉链革/命 只不过,青莲教红莲会什么的,对林福儿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些。 她就想挣钱,也只想挣钱。 至于江湖斗争朝堂风云什么的——抱歉,她不感兴趣。 林福儿用自己曼妙的身躯抚慰了她的丈夫。 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就把这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她乖乖巧巧地来到书院,上了今年的最后一堂课,曾老夫子的四书五经课。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这世道或许就是这样。 夫子们对她的评价也十分精彩。 容夫子非常欣赏她,称她是她见过心思最为奇巧的女子,但,也仅仅止于心思——福儿心灵却并不手巧。 武夫子也当她是个人物,鲜少有女子在蹴鞠课上那样活泼厉害的,林福儿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不过他希望不是唯一的一个。 杨夫子对福儿的感觉非常微妙。在后来的课上他才知道,其实林福儿在琴棋书画上几乎就是个白痴,可这个女孩子却常常拥有出奇制胜的本领。 而在曾老夫子看来,林福儿那所谓的“出奇制胜”不过就是没本事还要投机取巧哗众取宠。 萧院长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所以他的评价福儿觉得没必要听了,因为他说了也是假的。 好也罢,歹也罢,林福儿都置以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更多人猜测着她的高深叵测。 没了课业,林福儿彻底成了匹脱缰的野马,而且还是放疯了的那种。 木祝连与铁老爷子从木六六口中得知福儿的游手好闲,大感心痛,连忙把她找来研究各种机关。直把福儿研究得头昏眼花想回家。 得,这下玩儿都没得玩儿了!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虽然福儿没能玩儿得尽兴,却在和两位的讨论切磋下灵感突发,做出了铁质的拉链。 “可这个有什么用啊?”铁质的拉链,还黑乎乎丑了吧唧的模样儿。既不能做出木流牛马。也无益于飞天木鸢,木祝连撇撇嘴,这铁条子简直就是个鸡肋玩意儿。 林福儿宝贝似的捧着拉链。稀罕道:“这个啊,用处可大了去了!” “你喜欢?那就给你好了。”铁老爷子也觉得这个没啥大用,不过是小丫头们做出来玩儿的东西,哄她高兴罢了。 林福儿傲慢一笑:“你们呐。都是糙老爷们儿,哪里会明白这小宝贝儿能赚多少银子出来!” 木祝连:“……” 铁老爷子:“……”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银子好吧?!! “这拉链怎么做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这是三人共有的,你们决不能把它流传出去,而且——”林福儿奸笑着拍了拍铁老爷子的肩,满眼闪烁着金灿灿的光彩。“以后若有人到你们铺子里定做拉链的,你们必须回绝,只有我。或者经我同意的铺子,才有资格拿到这个东西。” “为何?”铁老爷子不觉得这小东西有林福儿说得那般神秘稀奇。 木祝连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这个你别跟我说,这是铁条子,不干我的事儿。”他是木匠又不是铁匠,啪啪啪地打脸真的很痛快吗? “不!不管是铁还是木,都是墨家之技,我要的也只是技术而已——以后若赚了大钱,咱们三家一起分就是了!”林福儿已经想到发大财的好招儿了。 “就这玩意儿也能赚钱?”木祝连翻了个白眼儿,糊弄小娃娃呢? 铁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显得有些蠢蠢欲动。 林福儿设计包包赚银子的本事他都从孙女铁芭蕉那里得知了——这哪儿还是个女子啊,简直就是棵摇钱树嘛!既然她说能用这铁条子来赚钱,那估计也是*不离十的事情。 “能不能赚钱倒是次要的,咱们不说出去也就是了,反正也是个无关大局的小玩意儿。”虽然铁老爷子表面上与木祝连不和,但他二人却有种互为良师益友的惺惺相惜之感。只是木祝连太过醉心于墨家之术,就如同诗人一般,只懂得风花雪月而不知柴米油盐。 若真能赚钱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只是,铁老爷子暂时还不知道,这么区区一根铁条子,居然能引得泼天的暴利与富贵! 林福儿忙借了木六六的笔墨纸砚来,笑道:“口说无凭,咱们还是立下字据罢。” 木祝连哼了哼,提起笔唰唰唰地留下名儿,然后无比嫌弃地看着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简直是钻钱眼儿里了。” 林福儿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她爱财,她骄傲! 铁老爷子显然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得多了,山羊胡微微颤抖:“丫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养精蓄锐吧,以后,别累得手软就是了。”林福儿高冷一笑,然后低调谦虚地得瑟起来。 木祝连嗤之以鼻。 其实,林福儿的这盘棋,下得还是蛮大的。 几日后,冉窈窕登门来访。 在好一番软磨硬泡跟踪寻访之后,她终于知道林福儿知县夫人的真实身份了。 有点小小的惊讶,不过很快,她也就平复了情绪。 作为家族门面的未来掌门人,这点心理素质冉窈窕还是有的。 而且吧——知县夫人什么的,在家大业大的冉家未来掌门人眼里,还真不是什么稀罕贵重的身份。 那点子微微的惊讶,也来源于林福儿是个成了亲的“夫人”,而非待嫁的“姑娘”。 “夫人”和“姑娘”之间的差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林福儿接到冉窈窕拜帖的时候,倒吓了一大跳,而后忙整了整衣冠迎出府来。 “窈窕,你……怎么找到我的?”笑容,到底有些尴尬。 冉窈窕微笑着一笔带过:“何况,你的气质谈吐,哪里像是平常人家里出来的?” 至于怎么知道的,这过程实在说不得啊。 前往陶然坞的路上,林福儿只一路尴尬地搓着手心儿,磨蹭了许久,才闷闷地嘱咐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请你不要往外说啊。” 冉窈窕饱含深意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平白多了个把柄,何乐而不为呢。 林福儿吐了口气,略放下心来。好在,这窈窕妹子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要说的话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的。 一行人刚走到陶然坞外,却听见林禄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姐姐,我来找你你却不在,春杏她们几个都说你迎客去了,就是她吗?” 对林禄儿这种人,冉窈窕通常都保持着敬而远之,客气却又疏离的态度。 她只是抿着嘴淡淡一笑,也不曾施礼。 对林禄儿,她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林福儿以长姐之尊斥责道:“禄儿,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不好好儿待在栖月馆里学规矩,跑出来咋呼什么!” 禄儿眼中妒恨的目光一闪而过,然后极其乖巧地缠上了林福儿的胳膊:“禄儿想和姐姐一起嘛。” 是想和姐夫一起吧!林福儿在心里默默吐槽起来,她妹妹的心思,怕是满府里的人都快知道了。 林福儿肃然道:“我与窈窕有事相商,妹妹还是回去吧,多练练绣技也是好的,要不以后都嫁不出去了。” “就算嫁不出去,也有姐姐养着我嘛!对不对呀,姐姐?”禄儿挑了挑秀气的长眉,歪着脑袋半开玩笑地看着林福儿。 这言行举止,倒像是个稚气十足的小丫头。 这话很有深意啊,若是福儿觉得冉窈窕在侧不好回绝,便胡乱答应许诺,她以后的道路,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禄儿赌的就是林福儿不会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 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是林福儿信奉的法条。 每当旁人对她家老王有任何觊觎的言行,她这个正牌夫人,都应该坚决而严厉地回绝,回绝。 林福儿笑眯眯地掐着她的嫩脸蛋子:“傻丫头,怎么可能呢,你总要嫁出去的。前儿你姐夫还说了,让我给你寻个可心的夫婿呢。” 禄儿也不顾冉窈窕在场就开始嘟嘟囔囔:“我……我不要……” 福儿直接横了她一眼,又开始训斥起来:“姐姐永远是姐姐,姐夫永远都是姐夫,我们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难道你想当老姑娘吗?” “我……” 结果她刚想辩驳就被冉窈窕轻言细语地打断了。 “福儿,站在这风口里,我倒冷得慌呢!” 林福儿知其深意,忙接起话来:“呀,真是怠慢了!都怪这磨人的小丫头,窈窕,快来陶然坞里坐坐吧。” 她们怎么能无视她的存在呢?! 林禄儿又是着急又是气,站在那儿直跺脚:“我……” 林福儿正了正面色,做出一副大公无私铁腕无情的架势来:“禄儿回栖月馆学规矩和女红,不然我只有遣你回家让娘亲自来调/教你了。” 最后一句话的威力很大。 大到林禄儿一听,便夹着尾巴滚回了栖月馆。 冉窈窕才顾不上这些家长里短的弯弯儿绕呢,她刚坐下来,便屏退了丫鬟,捉住福儿的手,严肃道:“福儿,我们的包,好几家铺子都做出了同样的。” “我知道。”林福儿轻抿一口茶。 劳动人民的盗版能力从来就不容小觑。 第八十二章 人无我有人有我奇 “你都知道了?那你有什么对策?”眼见着一家家布庄染坊做出与她家款式一模一样的包包,冉窈窕就心急如焚。 在她知道那些布庄染坊很大一部分都是家族的几位堂叔堂伯撺掇来的,就越发急了。 可越是着急,她就越没了主意。 这才想着找到了福儿。 林福儿悠悠然抿下一口茶,看着茶杯上一圈圈白丝丝的热气,淡淡道:“这个情况我们是避免不了的,而且日后必定会越来越多。” 从她一开始存着与冉窈窕联手制包的时候,就猜到了以后一定会遭遇盗版。 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人家里的女人都精通女红,想仿制出一两个布包,那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干干地看着却无动于衷吗!”说着,冉窈窕愤懑而激动地站起了身。 眼见着林福儿那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态度她就猜到了,原来福儿早就知道了,却一直都瞒着她不说! “有道是,人无我有,人有我奇——放心。”姑且不论冉窈窕与她的友情怎样怎样,就是在庞大家族的力量下,冉家迟早也会卸磨杀驴,将林福儿这个心灵手不巧的设计师生生榨干再撵出去。 前些日子冉窈窕并未来找她。 据说是忙。 但忙不忙的,谁又知道呢? 一言以蔽之,林福儿不喜欢一直处在被动的下风。 这一次,她要化被动为主动了。 盗版这一出,让冉窈窕着了急,也会给冉家敲上一个警钟。 福儿就是要让他们明白。如果没有她林福儿,这笔买卖根本就做不长。 奸商的嗅觉让冉窈窕随即也冷静了下来,只是语气仍然不好:“你有主意?” “上次我送给童薇的小皮包,你瞧过了,觉得可好?” 冉窈窕想了想,道:“还好吧。” 那个东西嘛,乍一看倒有几分小惊艳。但对她们开印染坊的来说。卖皮包赚的并不多——大部分银子一定是皮货商人赚了的。 林福儿将冉窈窕的小心思尽收眼底,然后无比阴险地笑了:“等过些日子,我准备出一批新品包。应该是在皮包的基础上,再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这样东西,不论是皮包布包。还是衣裳鞋子,都百试百灵。不可或缺。”她总不能直接跟人家说是拉链吧?说了冉窈窕也不会明白啊。 “你有主意能对付就好。只是……你的条件,是什么?”林福儿那充满烟火气的神色她早就看明白了。 一看,丫就是冲着银子来的。 看来上次帮她设计包包,林福儿没赚够啊。 “哎呀。窈窕妹妹,谈条件,咱俩不是生分了么?”林福儿宽慰地递给她一杯茶。奸笑道,“我一不是为了银子二不是为了分红的。只不过想……若妹妹你们家接到关于皮货印染制包的生意,那皮货的来源便一律由我大舅舅包下好了。” “你大舅舅?”冉窈窕眯了眯眼睛,原来福儿的打算在这块儿呢,“可我不知他的货好坏如何,又怎能轻易定下?!” 林福儿沉吟了一会儿,便笑道:“你的心思,我也是明白的,做生意自然是不能如此草率的。不如找上一日,我领你上我舅舅家去瞧瞧,看了过后妹妹再考虑吧。” 闻言,冉窈窕也轻舒了一口气,转而温婉地笑了起来。 “你妹妹,似乎很有趣啊。”冉窈窕暧/昧地瞟了福儿一眼。 在不谈利益金钱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挺八卦的。 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子。 “哦?哪里有趣?”林福儿明知故问装疯卖傻地反问道。 禄儿那撒娇怄气的小可怜模样儿,她一瞧就知道其中的内涵了:“说实话,她是不是觊觎你的位置?” 林福儿冷冷一笑:“她也只能是觊觎。” 得不到的,才叫觊觎呢! 攥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谈不上觊觎。 “可若是身边儿一直有这么一只苍蝇围着嗡嗡嗡地转悠着,日子过着也心烦不是?”小白花小妖精什么的,她冉窈窕什么没见过?! 林福儿故作惋惜:“我倒想拍死这只苍蝇,可惜我不能这么做。” 她的灵魂到底是占用了林禄儿姐姐的壳子,若没有这副身躯,她只怕早就魂飞魄散了,对此她深觉感激——这也是她一直都不对禄儿出手的最大缘故。 “也罢。一句话,能忍则忍,若到不能忍之时,便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地解决了吧,也少些烦恼。”饮下颜色清亮的茶汤,冉窈窕的嘴角自然地勾起了笑意,因为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刹那间,不禁有些神往。 她有一个血缘比较近的堂叔,行十一,膝下有三个儿子。 十一叔曾在酒醉之时笑言,要把那个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她做弟弟,以后好来照顾她这个姐姐。 可是,那个最小的孩子,总是在叔伯们不在的时候联合起许多同龄的孩童一块儿欺负她,打骂她,还说她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 冉窈窕不喜欢别人说她克父克母,更不喜欢别人叫她丧门星。 于是,她有意无意间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同样觊觎家族未来掌门人位置的十六叔。 这位十六叔也有三个儿子。 当时年纪尚小的冉窈窕不停地埋怨着,说她不喜欢十一叔家的三个兄弟,她只喜欢和十六叔家的兄弟们一起玩儿。 这句话便让十六叔对十一叔的三个儿子起了杀心。 后来,十一叔家的幺子在和同龄人一块儿骑马玩耍的时候,马儿却发了狂,他不止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且连脑袋都直接砸到了大石头上,脑浆子都迸了一地。 十一叔家的次子既是悲愤又是伤心,因为当日正是他领着弟弟去的马场。满心的愧疚,只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在游方的和尚道士处喝了几副药也不见好,最后竟出现了疯癫之状。 十一叔幺子丧命,次子疯癫,仅剩了个长子也是给自己养老送终留着的,这样一来,也就彻底打消了给冉窈窕过继弟弟的念头。 自然,十六叔也没能如愿以偿。 很快马场的事情便东窗事发,闹得沸沸洋洋。 虽然没有证据,可与十一叔之间的梁子到底结了下来。 他家三个儿子虽然得以保全,但他手段毒辣的名声已然传了出去,失尽人心,这一世他和他的三个儿子也再没有可能继承到家族的产业。 冉窈窕脸上尤挂着几分笑意,慢悠悠回过了神,还仔细地瞧了瞧自己细嫩白皙的双手。 林福儿只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寒意涌来。 过了几日。 福儿先去大舅舅家中商议了一番,待到稳妥之后,便郑重地邀请了冉窈窕。 大舅舅郑广德,是个宽厚的老实人。 不论是办货做事,老实人心中自有尺度丈量。 郑广德原本以为这只是小孩子家弄着玩儿的,结果第二天,冉窈窕便施施然地飘然而至。 低调清丽的藕丝琵琶襟上衣,秀雅却不张扬的宫缎素雪绢裙,浓墨重彩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略微清艳的镜花绫披帛,配上她原本就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的容貌,端的是窈窕淑女,美不胜收,明艳端庄,君子好逑。 她虽然是个身量未足容貌稚嫩的小女孩儿,可她身为朝凰印染坊未来掌门人的贵重身份,也是传遍了大小商人的口耳。 这一看可不得了。 郑广德直接磕巴起来了:“福儿啊,福儿,你,你是怎么认识冉老板的?” 冉老板? 林福儿努力憋住笑意,清了清嗓子,面容随之严肃起来:“大舅舅,我与冉老板是同窗好友。” “那,这可真是,真是极好的。”郑广德搓了搓手,到底有些局促。 冉窈窕微微一笑恰若芙蓉盛露:“小女见过郑老板。”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论生意买卖的大小,都该互称一声老板,这是规矩,也是礼数。 林福儿便把商议好的事情再次说了一遍。 冉窈窕要求看货。 郑广德忙不着迭地答应下来,领着她们二人去往自家的库房。 狐狸皮,虎皮,貂皮,獭兔皮,绵羊皮,鹿皮……不一而足。 林福儿在那儿挑好的可劲儿地摸,冉窈窕却只管拣最便宜的几样映着光瞧。 最廉价的东西,往往代表着最低水平和最差的程度。 冉窈窕由衷赞道:“嗯,不错,摸起来都是油光水滑的。” 林福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神,徐徐叹道:“狐狸皮什么的我们暂时还用不着,最需要的还是牛皮,绵羊皮也可以有一些。” 郑广德小心翼翼地建议:“拿来做包的话,牛皮的硬度的确是合适的。” 他早就从福儿嘴里知道这一批皮货都是要拿来做包的。 这时,冉窈窕给福儿使了一个眼色,唤她出去说话。 “你舅舅的货我瞧了,的确不错,价格也算是公道,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只不过,”冉窈窕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你舅舅能否供得起这么多货源来。” 林福儿要求她只收郑广德手里的皮子,她自然也能提要求。 第八十三章 林禄儿的爱情 郑广德手里的货供给谁,冉窈窕都一概不管,但第一个就必须满足她! 冉窈窕的要求,老实人郑广德只管大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拉链加皮包,最终效果会如何,林福儿也很是期待啊。 却不知郑月娘从哪里得知了此事,平日里行事也愈发显得乖张肆意。想着自己的女儿带给哥哥那么大一笔生意,那她哥哥是不是也应该给她一点点好处呢? 若没有她郑月娘,哪里还会有林福儿,又怎么能得到这许多的好处来呢?! 于是她大大咧咧地就往郑广德家里要好处去了…… 听了妹妹的来意,郑广德不由得犹豫了起来:“这,没这个理儿吧?” 李氏回娘家去了,就剩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这种事情也不好跟女人商量来着。 郑月娘撇撇嘴,讲起话来却是唾沫星子横飞:“怎么没这个理儿了,我是福儿的娘,又是你的妹子,难道你不该关照自己的妹妹吗?还有,若没有我们家福儿,你一个小小的皮货商如何能搭上冉家小小姐的线!” “我……妹妹,不是,那个……”郑广德这会子倒磕巴了起来。 他知道他妹妹的不好相与,却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个蛮不讲理的。 郑月娘见哥哥结巴了,说起话来也愈发得意洋洋,她挺了挺胸脯,无不炫耀地说道:“我们福儿啊,那可是县太爷的正牌夫人,说出去都给咱们家长脸的!如今,她没忘了你这个舅舅,这么好的生意也想着自家亲戚。可你倒忘恩负义起来——亏你还是个做长辈的呢!” 郑广德努力地辩驳起来:“该给福儿的那笔钱,我自然会给她的!” 他与冉家联手做生意赚到的钱,都得拿出两成给福儿——这都是之前与冉窈窕、林福儿都说好了的。 “你就光想着福儿吗?”这就忘了她的劳苦功高啊,不成,绝对不成,“没有我这个当娘的,福儿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嫁给县太爷。还能进书院认识达官贵人……这一切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郑广德:“……”妹啊,咱还能有点儿脸吗? “此事,还是和福儿再商量商量吧。”家里的李青梅就跟一尊菩萨似的在那儿杵着。如今生意还要被福儿分走两成,他压力很大呀。 郑月娘咬咬牙跺跺脚,气得满街宣扬郑广德忘恩负义小气巴拉。 其实最让她生气的是,如今福儿的影响力比她这个当娘的还大了。 真真让人受不了啊。 福儿得知此事后。却是大方地告诉舅舅,把她那两成银子里拨一成给郑月娘。 “那怎么行呢?那是舅舅答应给你的银子啊!”说这话的时候。郑广德到底有些羞愧。 林福儿狡黠地笑了笑:“无妨,舅舅只说,这是把我仅有的一成送给娘亲好了。” 就算是一成,那银子也够郑月娘眼馋许久了。 但必须是要以她林福儿的名义。 用这个来拿捏郑月娘。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郑月娘得知此信儿之后,真是恨不得将林福儿供到香案上当散财童子拜着了。 从此,她也只管说福儿的好话。 待到过年。林福儿与王詹带着丫鬟拎着礼物来到林家百年了。 趁此机会,福儿笑嘻嘻向众人提出禄儿的婚事来。 “娘。禄儿也大了,住在姐夫家里终究不好,我看,还是让她回家来住吧,我再调一个嬷嬷来教她规矩。” 郑月娘不觉一怔。 林禄儿眼圈儿一下就红了,手里的筷子只狠狠地往碗上一摔:“不,不行!” 她是要嫁给姐夫的。 “哟,怎么,难不成,妹妹已经有心上人了吗?”林福儿突然笑得十分诡异,“说出来,长姐好给你做主啊!” “我……”禄儿却含情脉脉地看向王詹。 却见王詹正“十全夫君”般地给林福儿夹着菜。 他可从来没给自己夹过菜啊…… “姐夫……”禄儿的嗓音娇娇甜甜软软糯糯,再硬的心肠都会软作一汪春水。 只可惜王詹不是硬心肠,他是没心肠。 “小姨子,你姐姐说得很对——你也大了,实在不行的话,姐夫便在衙门里给你寻一个好的。”场面上的礼节也是要的。 王詹的冷言冷语,直把禄儿的小心肝儿都绞成了碎肉,几乎轻微触碰便会鲜血淋漓:“难道姐夫也嫌我在你们家碍眼吗?!!” 当着爹娘的面,她不信他会拒绝自己。 王詹微微抿嘴:“是。你一个小姑娘家,总看着我和你姐姐亲亲热热的,到底失了体统。” 林福儿脸一红,亲亲热热……当着爹娘呢,这话说不得啊! 恼得她在桌下直掐他的腰。 王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这地儿可掐不得啊! 福儿瞧着他那色/咪/咪的神色便知其心意了,此时脸上也愈发涨红了。 真是秀得一手好恩爱。 林禄儿表示实在看不下去了,把碗一砸就跑出了家门。 “这孩子……真是……”郑月娘讪笑着夹了一根青菜。 她今日,倒是罕见地没有偏帮林禄儿。 因为在之前林福儿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若是还想保住大舅舅那里一成的分红,就给她老实点儿! 郑月娘想了想那么大一笔银子,又想了想越来越爱惹事儿的禄儿,终是默默无闻地站到林福儿这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林禄儿一路哭哭啼啼地往外走,又怕人瞧见她的落魄样儿,更是一路低着头,也顾不上看路,只是横冲直撞。只拣那起子僻静人少的地方去。 这丫头正捂着脸哭呢,趔趄之下却撞到前面一人的怀里。 林禄儿挂着满脸的泪痕,哭得连话也不能好好儿说了:“你……你……” 是一位略微面熟的书生模样的公子。 “是你?!”书生显然很高兴,清秀的脸也染上了一抹红晕。 林禄儿小脸儿通红,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是?” 别以为她长得漂亮可爱,就能随便来搭讪了,她喜欢的只有她姐夫! 只是这人。倒面善得紧。不像是那起子轻浮的登徒浪子啊! 书生无比怀念地道起了往事:“姑娘难道不记得在下了吗?那日在青陵书院,你也是这般撞到了我怀里……” 她撞到他怀里,却也撞到了他心里。 那湿漉漉的眼神。那微微圆润的轮廓,他一直都忘不了,也不相忘。 他找过她,却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姓无缘找到。 他还以为他们真的无缘了呢。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再一次撞进他怀里。 眼神。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被林福儿欺负过后的楚楚动人。 林禄儿苍凉地叹气:“是你啊。” 可惜,不是他。 张之裕腼腆地挠头一笑:“大过年的,不要这么难过。”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你说我难不难过!”林禄儿撇撇嘴,这人说话行事可真蠢。 “……我知道你的难过,因为。我也难过得紧,”在听到禄儿的话时。张之裕承认心里的滋味儿不好受,也不知道是她心尖尖儿上的男人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呢,“左右我们也无事,那,我能和你一起难过吗?” 闻言,林禄儿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张之裕眼中满是诚挚的期待。 这种真诚而温暖的眼神,姐夫从来都只对姐姐一人看去。 她从来便希望,有一日自己能有人疼有人爱。 王詹的无情和与林福儿的恩爱,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渺茫。 如今,心里那希望的种子又渐渐开始萌芽了。 “啧啧啧,真是有爱的小儿女啊!” *** 只是这人,倒面善得紧,不像是那起子轻浮的登徒浪子啊! 书生无比怀念地道起了往事:“姑娘难道不记得在下了吗?那日在青陵书院,你也是这般撞到了我怀里……” 她撞到他怀里,却也撞到了他心里。 那湿漉漉的眼神,那微微圆润的轮廓,他一直都忘不了,也不相忘。 他找过她,却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姓无缘找到。 他还以为他们真的无缘了呢,没想到,今日她竟然再一次撞进他怀里。 眼神,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被林福儿欺负过后的楚楚动人。 林禄儿苍凉地叹气:“是你啊。” 可惜,不是他。 张之裕腼腆地挠头一笑:“大过年的,不要这么难过。”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你说我难不难过!”林禄儿撇撇嘴,这人说话行事可真蠢。 “……我知道你的难过,因为,我也难过得紧,”在听到禄儿的话时,张之裕承认心里的滋味儿不好受,也不知道是她心尖尖儿上的男人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呢,“左右我们也无事,那,我能和你一起难过吗?” 闻言,林禄儿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张之裕眼中满是诚挚的期待。 这种真诚而温暖的眼神,姐夫从来都只对姐姐一人看去。 她从来便希望,有一日自己能有人疼有人爱。 王詹的无情和与林福儿的恩爱,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渺茫。 如今,心里那希望的种子又渐渐开始萌芽了。 ps:有部分重复,等下扯扯会修改过来滴~ 第八十四章 痴情女偏逢多情郎 热闹欢快的新年里。 郑小倩却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仰望着天空。 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再听到他的音讯了。 他一定都不记得她了吧? 自嘲地笑了笑,一行苦涩的泪水缓缓滑进嘴里。 又咸……又苦…… 就如同她的爱情,她那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还未绽放就已然凋零的爱情。 “倩儿,倩儿!”李氏一进门就慌慌张张地扑到郑小倩身上,连摸带扯地打量她全身上下,见她没事,这才舒了一口气,轻拍胸脯道,“哎哟,吓死娘了,还好你在这儿!” 郑小倩规规矩矩地站好,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娘,怎么了?” “还不就是那个采/花贼吗!”李氏没好气地扇了扇脸上的热气儿,“真不知道县衙里那帮饭桶都是做什么的,好好儿地抓个人吧,竟然三天两头地给人家逃狱了!也不知道衙门里的人是有意的还是怎么的,哼!” 郑小倩的眼睛却是一亮,她反手拉住李氏,心里眼里皆是激动:“娘,你说,你说谁?谁逃狱了?!” “还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下/流货色郝大粗吗!”李氏想到自家姣花软玉似的闺女都曾经被他染指,“呸呸呸,但愿这辈子他都别找上来!” 郑小倩轻声答应了下来,眼中却满是期冀。 希望他会来吧。 可她到底是没能如愿。 郝大粗没有来,却在青陵县四周处处犯案。 今儿是张家的三小姐遭了难,明儿又是德音坊里的小尤物遭了秧。 一时之间,青陵县再一次地鸡飞狗跳草木皆兵。 仿佛注定似的,这必不是一个安稳的新年。 连林福儿也感到事态的严重。也顾不上与故人的深交厚谊,只一心一意地帮助王詹早日抓捕贼人。 这情景,却像是将几个月前的场景重现了一次。 而这次,福儿也依然站到了王詹的这边。 周府却还是终年不变的寂静,像一潭静静的死水,似乎丢进一粒石子,也不会发生任何的波澜。 只是这一日。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来了?”周绍桓半仰着头。一脸的淡泊宁静,说话行事的气度却是像极了闲云野鹤的深山隐士。 郝大粗圆嘟嘟的娃娃脸上也是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我来了。” “为什么还要来呢?夫人可是让你回去的。”周绍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犀利与阴狠。 “我……”郝大粗唇角颤抖着。 他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周绍桓清淡地笑了。手中的棋子轻轻地敲在棋盘上:“原是因为她啊——可你看她,可曾想过你一丝一毫?” 郝大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 可他放不下。 感情一事,又岂是能能轻易放下的? 周绍桓哂之。 周府外,却是满城风雨。 每一个人都不停地咒他。怨他,辱骂他。 唯有郑小倩一人。终日倚靠在门边,痴痴地凝视着远方。 他会来吗? 他会来的吧。 他……还会来吗? 他,不会来了吧。 直到有一日,突然间她像是想通了似的。穿上自己最漂亮的如意云纹大红袍,戴上自己最珍爱的鸽血宝石梅花簪,趁爹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逃离了家门。 她想好了,她要去找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吟唱着这首《郑风.子衿》,一路踏歌而行,消失于山野。 此时此刻,她心里眼里,满满都被那可恶的贼人侵占,丝毫也顾不上父母双亲的感受,只是一味顺着自己的想法而行。 如此一来,却苦了郑广德和李氏。 这一晚,李氏红肿着双眼,披散着头发,找上了林福儿。 “福儿!福儿!”她绝望地喊道。 林福儿对李氏的深夜前来感到非常意外:“舅母?春杏,快上茶来!” 这深更半夜的,舅母这般模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呢。 “我不喝!我不喝!”李氏哭喊着就往地上一跪,“福儿,舅母求你,求求你,救救倩儿,救救倩儿吧!” “大表姐?她怎么了?”林福儿忽然间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林福儿的话,却激得李氏心肝儿一颤,终是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倩儿被采/花贼掳走了!倩儿没了!倩儿丢了!我的倩儿啊!” “采/花贼?!不可能的呀,郝大粗之前是抓过大表姐的,我和王詹也分析过,这同一个女子,他从来都不会抓第二次的!”难道——又出了一个新的采/花贼?! 那就太可怕了。 李氏语无伦次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今儿我从街上回来,倩儿就没了,没了!” 这时,郑广德也缓步走了进来:“青梅,说明白些,也好让福儿帮着找人。” 林福儿鼻头微酸地抬起眼仔细地打量他,却见舅舅的头发几乎都花白了,就连走路的脚步也不似平日里的稳重昂扬。 “舅舅……” 郑广德心酸地叹了口气,然后从袖管里摸出一封书信,道:“福儿啊,这是你表姐留在她屋里的信,你就帮着瞧瞧吧。” 林福儿忙接过张开一瞧,却见那雪白的纸上,只短短地留下了一句话: 爹,娘,我要去找我的心上人了。勿念。 就留这么一句话,便能割舍她与生身父母血浓于水的亲情吗? 勿念,勿念,对于自己的爹娘,难道就真的能不思念吗? 还真是把爱情看得比天还大的丫头啊! 林福儿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这蹄子,真是……”郑小倩此番作为,却将郑广德与李氏置于何处啊! 连庸俗贪婪不着调的林禄儿都比她有责任心。 至少。禄儿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爱情,就抛下父母背井离乡。 这郑小倩哪儿被采/花贼掳走了啊,压根儿就是她自个儿想男人想疯了离家出走的! “素日里她心里有事都瞒着不说。却教我瞧出了影儿来!什么心上人啊,还不就是那个天杀的贼子么!”李氏倒在地上,哭得快要死去。 林福儿心里却是一顿。 她是知道郑小倩钟情于郝大粗的,她知道! 可她没说。也从未对舅舅舅母提过此事。 郝大粗逃狱后四处犯案,王詹一直都泡在衙门里。他口中虽仍是淡淡的,可心里的压力她又如何不知? 也正是忙着兼顾王詹和府里的大小事宜,这才教她忘记了郑小倩对郝大粗的深切爱慕。 她以为,郑小倩对郝大粗的爱恋。会消磨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中,然后,渐渐淡忘。 经历了今晚的事。才让她明白,是她低估了一个女子的情感。 这厢林福儿打发丫鬟婆子暗中寻找郑小倩。那边郑小倩却为自己寻到了良人而欣喜若狂。 青陵山间,崎岖陡峭的山路上。 郑小倩一瘸一拐地跟着前面那人,脸上却犹自带着笑的,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腿脚上的疼痛。 郝大粗感受到不远处那女子深切的目光,心里有些烦躁。 想她堂堂采/花大盗,却在蹲点儿的时候,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找着了。 郑小倩也是个美人,但他抓过她了,也不想再抓她了。 可她为什么偏要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居然会无怨无悔地跟着他?! 还说……她爱慕他? 这句话可把他吓得不轻。 他不是没用轻功逃过。 只是,他冷眼瞧着她茫然无措悲伤绝望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太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了。 郝大粗心烦意乱地停下来,转身问道:“喂,那个谁,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身边儿跟着一水灵灵的姑娘,还让他怎么去采/花嘛! “我,我叫小倩,我不会妨碍你的……”郑小倩声音越来越小。 俯下身子揉了揉腿,嘶,她的骨头,可真疼啊。 就是到了这会子,她的目光也不愿离开他。 这个天杀的贼人,走得真是太快了。 可比起失去他,这一点点的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我不喜欢你跟着我!”还要他说多少遍她才会明白了呢!他可是采/花贼,挨千刀的采/花贼啊,她这样一往情深痴情不悔的样子真的好吗! 因为林福儿将他骗进牢里的事情,郝大粗便开始对这种倒贴上来的殷勤女子感到十分戒备。 说不定丫的手里便攥着治他的东西呢! 在郝大粗不耐烦的目光里,郑小倩攥紧了拳头,却难得对他鼓起勇气争辩起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条路你能走,为什么我就不能!” “好好好,你走,你走,我离开便是了!”大轻功可是他们采/花贼必备的脚底抹油术。 闻言,郑小倩赶紧跑上前去攥住他的衣摆,一副恶狠狠要吃人的模样:“不——许——走!” 郝大粗一愣,他怎么觉着这姑娘更是像个来采/花的啊! 第八十五章 郑小倩受辱 这两日,是郑小倩人生中最幸福甜蜜的日子。 他的衣裳脏了,她就跪在河水畔,用柔软纤细的手轻轻地搓拭着日日夜夜与他相伴的衣物。 他的袖口破了,她便拈起绣花针,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为他缝好。 他肚子饿了,她就想法子搜罗着地里的番薯,烤得香甜软绵了再递给他吃。 他想喝酒了,她就冒着被人找到的风险到市集上,当掉身上最珍贵的红宝石梅花簪为他沽酒喝。 只为他高兴。 他高兴就好,他喜欢就好。 在她心里,他就是天,是日月,是山河,是天界里最光辉灿烂的星星。 可对他来说,她却贱如草芥。 他烦他,他恼她,她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厌恶她,甚至想用尽一切办法丢弃她。 于是,这一天,他终于回头望着她。 天上下着微雨,淋湿了她的柔软的头发。 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了。 郝大粗雪白的脸颊突然漾起了笑容,他说:“小倩。” “我在。”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这里,等他回头。 这一刻,他终于回头了。 他还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郝大粗缓缓垂下目光,看着地上积水的雨洼,斑斑驳驳的,偶尔闪过微微的亮光,心里不禁有些闷,说起话来也嗡嗡的:“下雨了,前面有家客栈,咱们去打个尖吧。” “好。”她心中暗想,他是想喝酒了吧? 她身上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可既然他想喝。她就一定会为他办到。 因为她爱他。 这家客栈开在很僻静的地方,客人也少,只是偶尔有一两个过往的行商路过,打打尖,歇歇脚罢了。 郝大粗背着手走进雅座里,任凭郑小倩在他身后踉踉跄跄地走着。 郑小倩红着脸低着头,说起话来也怯怯的:“小二。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拿给那位爷吧。” 小二疑惑地看向事不关己坐在雅座上的郝大粗:“那位爷?” “嗯。只是……我没有银子,可以先赊着吗?”离了家门,没了银两。她才感受到在外漂泊的窘迫不安。 小二一怔,肃然道:“小店概不赊账。”敢情她还是来吃霸王餐的嘛?就这还要吃最好的酒菜? 一旁的中年客商听见他们的话,便开始上下打量着郑小倩的腰身容貌,最后终于笑眯眯地插了句嘴:“姑娘身上的这身衣裳。倒值些银两,不如脱下来卖给我如何?” 郑小倩被调/戏得小脸儿通红。努力缩着身子避开他那色/咪/咪的目光。 中年客商的目光终于定格在郑小倩高耸的胸脯上,咽了口唾沫,调笑起来:“姑娘这等容貌,岂会是缺银子的人?!我看。姑娘不如陪我吃些酒聊会儿天,我呢,就给你几两银子花花。可好?” 他四处行商走贾的,已经许久没碰过女人了。 而郑小倩这个从天而降的大美人儿。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窈窕有致的身段,又香又软的身体,都无一不让他迷恋。 郑小倩抬起头看了雅座里的郝大粗一眼,说话也幽怨了起来:“真的么……” 只要是为了他,这世上的时候,她便没什么做不得的了。 郑小倩攥紧了衣袖,目光忽然坚定了起来。 不就是陪吃酒陪聊天吗,她答应便是了。 只要能抵他的酒菜钱,只要他高兴,她便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 因为她爱他。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她坐在了中年客商身边。 中年客商大喜,忙吩咐起来:“好!小二,给那边那位爷上一桌子最好的酒菜,银子爷付便是!” 郑小倩低着头,她甚至不敢看向那个人。 而那个人,也一直没有看向她。 中年客商熟练地递给她一杯酒,满嘴喷着酒气,道:“姑娘,来,陪爷喝一杯吧。” 郑小倩双手颤抖地接过酒杯,低声道:“那个……我,我不会喝酒。” “叫爷!什么那不那个的!懂不懂规矩!”中年客商不耐烦地伸出手,隔着布料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 他这大手一摸,郑小倩心里便觉倍加屈辱,却仍是唯唯诺诺不敢发作,只生怕惹恼了他:“爷,奴家,奴家不会饮酒。” 中年客商见郑小倩服软,只当她怕事,便更加得意起来:“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还真像阁楼里的姑娘!哟,姑娘你身上可真香啊!” 说着,他的手便伸进她的衣裳里,欺上她高耸白嫩的胸脯。 “唔……” 郑小倩大惊失色,吓得腿都软了几分。 中年客商却仍是不满足地拧了拧她胸脯上的嫣红,享受般地赞扬道:“姑娘的胸脯儿,可真软哪。” “别,别这样!”郑小倩只觉得自己的一生都黯淡了。 若是他发现自己被这中年人欺辱至此,会怎样作想?想来,是会瞧不起她吧…… “爷可是花了钱的!什么别不别的!你这发骚的贱蹄子,浪蹄子,再这样儿,爷就把你衣裳扒了再扔出去让大伙儿瞧!”说着,他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一边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揉搓着她从未被人触碰的饱满之地。 郑小倩流下一行屈辱的泪水,低声喊道:“不要!” 那她真是没脸做人了。 他也更不会爱他了。 “那就给爷听话,老实坐着!”中年客商咧开嘴,愈发得意起来,见郑小倩胆小怯懦的模样,他便也大着胆子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他粗糙的手,渐渐滑向她的下/身。 郑小倩不禁心跳加速。 她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女子的直觉隐隐约约地告诉她,完了。完了。 “你们在做什么?” 郝大粗终于走了过来,眼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怒意。 中年客商的猥/琐行经被突然打断,从身体到心灵都表示非常不满:“关你什么事?!呸,靠女人身体吃饭的小脸儿!” “小倩,我问你,你来回答。”他严肃着面孔,一字一句地说了起来。拳头也渐渐捏紧。 中年客商不屑地撇撇嘴。当众伸出手啪啪地拍了拍郑小倩高耸的胸脯,猥/琐地笑了起来:“哼,不就是这样的事儿吗!啊啊——” 他的手腕被郝大粗抓在手里。只听“啪”地一声,整个手掌都被郝大粗强行掰断。 中年客商尖叫着看着自己的断手,满地已是流淌着鲜血。 郝大粗面上仍带着冲天的怒意。 郑小倩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 他只是狠狠地攥住她的手,脚上轻轻地点了几点。便轻飘飘地离开了客栈。 待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才一把将她扔到堆满麦秆麦壳的野地里。 郝大粗同样也是双目通红。他大声地嘶吼起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郑小倩紧紧地咬着发白的嘴唇,不说话。 “为何?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这般糟蹋自己?!” 他讨厌她,嫌恶她,可眼见着她在他面前做出那般下/流无耻之事。他只觉得胸口似乎已经被生生地炸开了。 他心痛! 郝大粗目眦欲裂地嘶吼道:“说话呀!刚才不是还眉来眼去的吗?你是不是很喜欢那样,很喜欢别人碰你的身子啊?!” 说着,他哗一声撕开了郑小倩绯红的衣裳。 郑小倩一怔。然后忙用胳膊掩住自己胸前乍泄的春/光。 郝大粗看着她傲然挺立的双峰,心里却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手上一用力。却不知不觉地连着她的下裙,也一同撕开了。 一个浑身赤/裸的美人就这样剥光了躺在他身前。 郝大粗突然觉得,他不能对不起自己“采/花贼”的恶名,还有这响当当“郝大粗”的名号。 他低吼一声,俯身压了上去。 刚开始,郑小倩眼中,还有些迷离,后来,她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她爱他。 所以,她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一番*,满地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郝大粗在睡梦中醒来,垂着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身边人清艳绝美的面容。 只是,如今她的模样,却比平日里多了一分娇艳动人。 可他此刻只想扇自己一耳光! 他怎么一冲动就犯下了这等错事啊! 他与郑小倩发生了这层关系,他还怎么去见福儿,怎么去见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啊! 郝大粗,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他咬紧牙暗骂着自己。 可是,这个总爱跟着他的丫头……又该怎么办呢? *** “小倩,我带你去镇上吃面吧。” 郑小倩醒来之时,郝大粗已经整好了衣冠,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这一切就如同梦境一般,虚幻迷蒙却让人沉醉。 她如今真的是他的女人了? 她如今真的是他的女人了。 真好。 真好啊。 “可是,去镇上,你就不怕……”她成了他的女人,自然时时事事都为他忧心。 “我不怕,”郝大粗笑意轻松地看向她,“你怕不怕?” 既然他都不怕,郑小倩挺了挺身子,肃然道:“那我也不怕。” 想了想,她又垂下脑袋问道:“可是……你有银子吗?” “放心吧。”郝大粗揉揉她的头发,笑容满满皆是温暖。 第八十六章 真的忘得了吗? 林福儿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正用勺子轻轻地搅动着,这般动作轻细小心翼翼的模样,像生怕扰了榻上那人的睡眠。 榻上躺着一位殊荣秀色清丽绝俗的美人,微闭着眼睛,唇边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想来,她睡着的时候也是极幸福的。 轻轻吹了吹温温的药汁,用勺子舀了便往她嘴里送去,琥珀色的药汁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见此,林福儿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郑小倩却在此时悠悠转醒。 “咦——我,我怎么在这里!” 这束着藕荷色纱帐的地方,不是她的闺房吗? 林福儿手上用了点子气力,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倒在榻上,严厉地呵斥道:“快躺下,你现在身子虚弱,必须得躺着!” 郑小倩眼神涣散地盯着她,接着就撑起身子开始歇斯底里地捶着榻尖声叫了起来:“我怎么在家!我怎么在家?我怎么会在家呢……郝大粗,郝大粗呢!” 她记得他带她到小镇上的集市里吃面条了,软软滑滑的鸡蛋面,配着绿油油的青菜,闻着都喷香喷香的。 面条很香,她吃得很高兴。 可是很快她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睡着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就这样,丢了。 被她心爱的他,丢了。 这话气得林福儿直接把碗摔在了地上,站起身来指着郑小倩就开骂:“郝大粗郝大粗,郑小倩,你心里就只有那个男人吗!难道你就没想过舅舅舅母的感受吗!你为了个不爱你的男人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地离家出走,可你知不知道。舅母哭得快要昏死,舅舅的头发全都白了!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哪!” “不……他心里是有我的。”郑小倩木然地摇了摇头。 只要是为了他,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瞧瞧你这矫情巴拉的样子,老娘真想一巴掌呼你脸上!”直把林福儿气得转过身不看她。 丫的,她要真有这么个闺女,得直接踹庄稼地去了!呸,个混蛋玩意儿! “你不懂……”郑小倩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那如山如海的情感。林福儿这种奸诈狡猾的商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虽然是轻飘飘的三个字。可这三个字的威力却实在大得很,大到——林福儿拎着裙摆就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这什么姑娘啊这是?! 她非得好好儿跟王詹反应反应。 目送着福儿气冲冲远去的背影,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还是没有落下。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会抛下她,就如同丢掉一条不再喜爱的小猫小狗一般。诳着她哄着她,说着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话。然后悄无声息地扔下她。 若是以前发生了这种事,她不得不信。 可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还会抛下她吗? 她不相信。 她要去找他,然后把这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要问他。为什么丢下她? 她要他亲口说,他也爱着自己。 或许,他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 是的。很有这个可能。 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让她放弃自己的爱与信念。绝不能。 李氏与郑广德已是严加看守,可终究奈何不得郑小倩那一颗想出去的心。 她悄悄地开了一丝窗户缝儿,又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料挂在窗户边儿的钉子上,自己却换了套朴素不起眼的衣裳,安静地躲在了衣柜里。 李氏来送饭的时候,就被这副场景吓得提篮掉在地上。 “倩儿……郑广德,咱们的倩儿又跑了!”李氏急得直冲外边院子里嚎。 待到他们二人出门寻找再次“离家出走”的闺女时,郑小倩便警惕地从衣柜里探出了头。 她的机会来了! 郑小倩迅速地摸走了家里的银两,收拾了个小包袱就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这一溜,就是小半个月。 这十多天里,她一直遮掩着面容,四处打听着郝大粗的下落。 幸而郝大粗在这块儿还算有名,她只要一打听立马就有三五个大妈大婶吧嗑着瓜子儿来八卦了。 于是她就知道了这段时间里郝大粗一路犯案的路径。 他似乎,是在向北走。 郑小倩心里拿了主意,便一人向北边走去。 十三天后。 在一个淅沥沥的雨夜里,她终于找到了他。 郑小倩脸色全是湿漉漉的水,她手里攥紧了裙角,发疯似的喊了起来:“郝大粗!郝大粗!” 她的目光不离开飞檐走壁的他,他在房顶上轻点着瓦片一路飞快地擦过,她就在冰凉的雨水里哭着跑,哭着喊。 雨里很滑,地上全是泥水,她很快便被湿漉漉沉甸甸的裙摆绊住了脚步,然后“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最后—— 她扬起挂满泪痕的小脸痴痴地望着漆黑的夜空,眼里充满了绝望。 那是对他的绝望,对爱的绝望,也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双鞋,一双熟悉的鞋。 郝大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 这女子深情炽热的眼睛,他不敢看。 若是看了,他就会心疼,他就不会一往无前。 郑小倩勉力撑起自己的身子,话里带着哭腔:“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郝大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因为,因为我从未爱过你,谈何抛下?” “你……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郑小倩绝望地发疯一般地尖叫起来,雨花溅得越来越高。“你从未爱过我?那你怎么又与我……” “那只是一时被你迷惑!此事不要再说了。咱们就此别过吧。”郝大粗偏过头去,不再看她那清丽绝美的面容。 她太美,太好,他实在不想伤害。 “就此别过?!呵呵,你是不是还想说,从此以后,两不相欠!”两不相欠。两不相欠……郑小倩无助地蹲下身子抽泣了起来。 就此别过。 这当真是最伤人的话。 郝大粗心里颇为不忍。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惜:“小倩,你很好,可是。我们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呀!!”郑小倩拼命地砸起了水花儿,用力地嘶吼起来。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她不求名分,不要尊严,更可以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她只想。能与他一同走过每一个雨夜,与他一同赏过每一次日出。 可这小小的心愿。终究都成了奢望。 他那么轻松就能说,他不要她了。 可他哪里会知道,自己会多么的难过,没有他。自己的每一天,又会变得多么难熬! 从此,她再也不会有快乐了。 郑小倩闪烁着晶莹泪光的眼睛里。突然黯淡下来。 是啊,没有他。她怎么快乐,又哪里能得来快乐!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他没有办法。 见她这般难过,郝大粗心里有了主意,于是终于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你放心。” 放心? 郑小倩瘫坐在地上,冷笑不已。 他都这样了,还让她怎么放心,还怎么让她放心?! 郝大粗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青莲教中,有一种古老的神术,能抹去人的记忆,能抹去人脑海里的快乐和痛苦。 但在如今的教徒中,会此秘术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 其中,也包括他。 这一生,想来他是无法让她达成心愿了,但他至少可以让她快乐,让她无忧无虑地过自己简简单单的生活。 郑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 郑小倩再次在闺房中醒来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床榻边的李氏和福儿,忍不住问:“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呀?”脸上洋溢着纯真幸福的光芒。 李氏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儿,念佛道:“我的倩儿好了……终于,终于好了!” “好了?娘,你为什么伤心呢?难道,我生病了吗?”郑小倩揉了揉脑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林福儿忙出言宽慰道:“表姐,别想了,你就是忧思太过,这才病倒了。舅母为了照顾你,身子都垮了不少。” 闻言郑小倩眼圈儿一红,撒娇似的缠着李氏的脖子:“娘,是倩儿对不起你。” “只要我的倩儿好了,娘就没事儿。”李氏擦干了眼泪,挂满了泪痕的脸上堆满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对一个母亲而言,儿女就是她的天。 只要儿女好,她便别无所求了。 郑小倩那纯真灿烂的笑容,林福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之前的事情,竟如同一场梦似的。 一旦梦结束了,就只留下一道干瘪的泪痕。 看来,她是真的忘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福儿安慰了几句,便让她好好儿休息,然后随着李氏一同走了出去。 李氏忍不住叹息道:“福儿啊,这事儿还好有你,如今也算是结束了。” 林福儿搀扶着她,笑容晏晏地温言劝道:“是啊,一切都结束了。舅母,此事咱们就当做了场梦,都忘了吧。” 是啊,都忘了吧,对谁都好。 可是……真的忘得了吗? 闺房里,郑小倩含笑抚着自己柔软的发丝,突然间泪流满面。 第八十七章 福儿身份被揭穿 年后,林福儿终于收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 木祝连与铁老爷子终于摸索出了木牛流马和飞天木鸢的雏形。 虽然只是雏形,但也使木六六与铁芭蕉第一次对家里的手工活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原来,真的有能自己行走的木牛流马。 原来,真的有能自由翱翔的木头疙瘩——飞天木鸢。 原来这一切,并非是祖先们的空想与意/淫。 一双巧手,一堆材料工具,竟会爆发出这样大的魔力,真真是难以想象。 等到书院重新开学,姑娘们又聚在了一起。 有些日子没见,这些个磨人的小冤家们,一天天的,越来越会斗嘴,感情也在斗嘴中越斗越深了。 正应了那句俗话,小别胜新婚……咳咳,放在这里却也是极适宜的。 梅含英摇动着自己纤瘦如柳的小腰儿,不屑地瞟了戴婵娟一眼,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哟,不过是有段日子没见,婵娟姐姐倒胖了不少啊!” 戴婵娟瞥了梅含英一眼,而后大气地笑了笑:“无妨,无妨——有诗曾云,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妹妹且瞧瞧那些个细眉细眼细柳腰的女子,哪个不是取悦男人的妾室!就得是丰盈圆润的女人,方合宜室宜家之道,才是正室之貌。” 梅含英咬咬牙,别别扭扭地坐到自己位置上,酸言酸语地回敬道:“可是依妹妹看呢,这丰盈圆润还是要有个度,可别太过肥硕了,那不就贻笑大方了吗?姐姐说是不是?” 戴婵娟不动声色地用绢子微微抿了抿唇角。淡然笑道:“妹妹说的自然是有理的。姐姐我只是看不惯那些闺秀出身却拼命把自己饿成瘦竹竿儿的女子,好好儿的大家闺秀不当,却偏把自己的身子饿成贫民窟的瘦丫头——这才当真好笑。” 后面的几个姑娘听这争嘴却也腻了。 萧梦瑶性子倒开朗了许多,只见她凑上前来眉眼含笑地打趣道:“你们两个呀,聚在一块儿就没有不吵的,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梅含英撅着嘴。闷闷地不说话。 戴婵娟也轻舒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陈二妞嬉皮笑脸地走上前来,打了个哈哈儿,道:“就是啊。好不容易姐妹们又聚在一块儿了,正是要好好儿地玩儿一玩儿乐一乐才是呢,怎么又吵起来了呢?说起来,你们也不是天生的冤家呀!” 童薇挠挠头。傻笑起来:“雪莲姐姐说得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家大业大的。过年的时候可忙了,偏还要与我姐姐一块儿四处应酬,还要见那些脑满肠肥的人!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我呀。早就想出来和姐妹们玩玩儿了!” 张含露罕见地没有酸言酸语,而是瞟了萧梦瑶一眼,而后温言附和起来:“我听说。过两天,书院要组织学生去花田村劝农呢!” 陈雪莲顿时欢天喜地:“真的吗!去花田村?!” 什么劝农不劝农呀。她压根儿就只把这个当做是游玩的。 张含露冷哼了一声,斜睨着眼睛打量着安静的萧梦瑶,突然笑道:“若是雪莲姑娘不信,那就去问问萧姑娘呗,人家院长千金,知道的总比我多些!” 张含露这话头一抛,萧梦瑶白皙的脸颊上便微微有些粉红了,只得尴尬地含含糊糊地含糊了下来:“呃……似乎,是有这回事呢。”天哪,爹爹告诫过她,不让她说出去的,谁知道这些传小道消息的已经这么厉害了! 萧梦瑶朱唇微启,去花田村劝农的事情便如同板上钉钉一般。 废话,谁让人家是院长家的千金呢?! 众人纷纷高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哎呀,要去那么偏僻的小村子呀?我……可以带丫鬟吗?”这是矫情的。 “我要去准备好多好吃的!卤鸭翅膀卤猪头肉,酱猪蹄子麻辣鸡,啧啧啧啧,这真是极好的!”这是好吃的。 “好不容易天气暖了,我一定要把我最好看的裙子拿出来穿!”这是爱美的。 林福儿却另有一番心思。 人家带丫鬟,带吃的,带穿的,她却想带……飞天木鸢! 对,就是飞天木鸢。 木牛流马她已经亲眼瞧着试过的,除了一些小细节小瑕疵之外,倒也算是成了。 飞天木鸢他们却没有试。 只因为……青陵县这么多人*辣地瞧着,谁有胆子敢把这木头疙瘩放上天啊?那他们可不成妖孽了? 可是花田村就不同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她却没料到,除了飞天木鸢,她还多了个…… 正月二十二。 这天,天气晴好,春光微融,青陵书院的学子们都纷纷从课堂里走了出来,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开往花田村。 带队的夫子是风/流潇洒的杨伯虎。 院长却是早就没影儿了,如今只怕是在村正那里吃酒吧。 林福儿陈二妞亲热地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着,身后跟着一小厮累得快要垮掉——因为他肩上背着陈二妞所有的吃食好吗! 木六六显然也开心得很,穿花绕柳的她总是频频向福儿抛着媚眼,呃不,是使着眼色。 福儿来花田村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她可是知道的呢! 铁芭蕉紧跟在木六六身后无奈地走着。 萧梦瑶嘴边挂着笑,眼里却有些伤感,显然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身旁的孟晓寒只是轻拍着她的肩,并不多话。 张含露几人袅袅婷婷地走在田野上冷嘲热讽嬉笑打闹,也不怕湿润的泥土湿了鞋袜。 跟在一众姑娘们身后的是书院里的男学生,个顶个儿都痴迷地望着前方的美人儿同窗们! 一路欢笑。 到了花田村后,林福儿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她看到…… 衙门里几个眼熟的胥吏对她指指点点起来:“咦,你们瞧。那不是知县夫人吗?” “什么眼神儿啊,你看错了吧,知县夫人怎么会来这儿?!”这人说完便不经意地往林福儿处扫了一眼,然后腿肚子就软了,“知……知县夫人!” 他身边儿的几个小吏忙狗颠儿似的捧了上来,围着林福儿谄媚地笑了起来:“知县夫人安好,您可是来寻大人的吗?大人就在村里。要不要小的给您引路?” “呃……我……”林福儿这会子可全然没了主意。 她的真实身份。这就是要暴露了吗? 那就是她,不能再去书院了? 陈二妞也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要怎么帮死丫头遮掩才好呢!! 身后的姑娘们全都大眼瞪小眼起来。 知县夫人? 他们这是在叫林福儿? 那么……林福儿=知县夫人? 天哪!! 于是花田村外瞬间响起了几个爆破音的女声—— “林福儿!原来你就是那个抢了知县大人的女人!” “林福儿!我跟你关系这么好。你居然瞒了我那么久?!” “林福儿啊林福儿,没想到你看这老实,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啊——你还我的知县大人来!!!” 这几声儿呼天抢地瞬间将林福儿淹没在人堆里。 更多的学子也面面相觑起来。 “什么,她就是知县夫人啊?” “就她吗?” “嫁了人的女子也能进书院?是混进来的吧?” “呵呵。人家可是知县夫人!自然是不同常人的!” …… 林福儿在风中凌乱起来。 这几个眼疾脚快的小吏见状也傻眼了。 这……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感觉要遭啊。 陈二妞脑瓜子一转。然后忙给一熟识的小吏打了个眼色,让他去找知县大人来救场。 小吏得令后,麻溜儿地就跑开了。 张含露心中沸腾了。 萧梦瑶黯然神伤了。 木六六直接嘶吼起来。 唯恐天下不乱的童薇跟着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静一静。静一静。”杨伯虎拼命地摆着手维持秩序。 只可惜压根儿没人鸟他。 在姑娘们心里,这杨夫子虽然面容俊秀举止风/流,可是跟传说中天神一般的知县大人相比。他就瞬间掉了好几个档次。 “知县大人到——” 学生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时,萧潜也闻讯赶到了现场。 王詹衣衫翩然。缓步走了出来,然后微笑着走向了福儿。 “哇——” “啊哦——” “天哪!不要!!” 王詹面容不乱,眼里满是宠溺地看着福儿,仿佛此刻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二人,他伸出手,笑道:“夫人,还不来见过为夫吗?” 这句话,却让在场的姑娘们心碎了一地。 王詹优雅安然的笑容,让福儿原本烦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她微红着脸颊,俏皮地对答道:“丢夫君的人了,妾身不敢相认。” 王詹走上前轻柔地牵过她的手,轻声低吟道:“夫人……随为夫一道走吧。” 萧潜只觉得尴尬得抹不开面儿:“大人,这……不好吧?” 王詹桀骜一笑:“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她不是本官的夫人吗?” 萧潜抹了把汗:“……是。” 王詹又朗声道:“那做丈夫的想和自己的妻子说说话,难道不应该吗?” “……应当,应当。”萧潜暗地里却抓狂不已,你们小两口子爱说话说话去,只是别拿他作筏子啊! 第八十八章 赐你一个儿子呗 就这样,王詹霸气十足地把林福儿拽到一片密林里,小两口儿窸窸窣窣地说起了私房话。 萧梦瑶凝神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不觉有些痴了。 她在看别人,却不知,别人也在看她。 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她下意识回头,却见夫子杨伯虎与几个地班的姑娘们嬉笑着说些什么。 唉,终究,是无缘的吧? 这边,密林里,王詹正笑眯眯地听着福儿来此的密谋,然后还得听她抱怨那几个胥吏是有多么的不长眼。 王詹挑衅般地瞟了她一眼:“哼,怎么能叫不长眼呢?正是长了眼呢,不然人家可如何认得你是谁?” 林福儿不甘地捶了捶他的胸膛,抱怨道:“可我以后还能回书院念书吗?只怕是不能了。” 她现在连回归女子大队的勇气都没了! 于是也只得在这儿和姓王的混蛋耳鬓厮磨地混着。 “那正好,你就能在家相夫教子了!”王詹得意地扫了她一眼。 “夫?你这个做知县的这么忙,我整天都见不着你的影儿,怎么相你?子,我又哪里来的便宜儿子让我好生教教?”林福儿嘟着嘴瞪了他一眼,都是他没管好自己的人,这才误了她的大事。 这话听得王詹心旌摇曳口干舌燥,顺势便掐了掐她粉红的脸蛋儿,口中呵着热气儿,调笑道:“那为夫便赐你一个儿子教教呗。” 林福儿顿时脸红如滴血。 天哪,这可是在野林子里——夫君大人,大白天的,要不要这么劲爆啊! 从密林里出来的小两口子,瞧着多少都有些尴尬。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弄得跟俏寡/妇野汉子偷/情似的? 看着林福儿飞来的眼刀子,王詹只得讪笑了一会儿,微整了衣冠,然后温柔地执起福儿的手。 林福儿心中一暖,心里的紧张也消了不少。 王詹领着福儿走向青陵书院众人安营扎寨的地方。 学生们本就是眼尖又多事儿的,如今见了这伉俪情深的二人,便愈发七嘴八舌起来。 令人觉得好笑的是。这七嘴八舌说人是非的性子。竟然连男学生也不例外。 陈二妞忙扑上前来,从王詹手中将福儿顺利接应而去。 王詹则寻了院长萧潜,与他走到一隐秘无人之处。也不知说了什么。 林福儿则在陈二妞的保护下,开始接受众人*辣目光的注视。 木六六直接上来给了她一拳,只见她眼圈儿红红地撅嘴埋怨道:“林福儿啊林福儿,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竟然还瞒着我!若不是今儿被人说破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让她伤心的是。林福儿的真实身份陈二妞是知道的,这也罢了,她们原本就玩得极好,可后来她从二妞的辩解中得知。连冉窈窕都知道福儿的身份了,而她却丝毫不知! 根本就是不把她当姐妹。 木六六下手很轻,林福儿知道她也是抱怨抱怨罢了。遂眨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攥起她的手,接着便深深地自责起来:“阿六。这事原也怨我。你心性单纯,不像她们俩那般狡猾,我是生怕你被人套去了话呀!” “呜呜。”木六六撅着嘴跺了跺脚,然后麻溜儿地跑开了。 林福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转眼,却见张含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出人意料的是,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却并没有说什么风凉话。 其实福儿也早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份最先便是被张含露这小妮子给看破了的。 如今瞧她那淡定自若的神态,可不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嘛! 王詹在萧院长那里把的关很好,福儿虽然不能再到书院里上学了,但这次劝农大典,她还是能顺顺利利参加完的。 这已是萧潜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但对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劝农大典什么的,其实意义真的不大。 很多人,不过是想借此来散散心,或者是借机体验一下传说中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 当他们得知所谓的风花雪月诗情画意,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风吹日晒堆砌而出的,对此行的满意度也就瞬间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失落的情绪很会感染人。 感染到,就连林福儿一行也变得呜呼哀哉的。 原因便是…… 在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重新融洽了关系之后,林福儿便拎着小伙伴们找到了提前让下人藏好的飞天木鸢。 由于木流牛马的试验成功,也让她们对这会飞的木头疙瘩完全充满了信心。 可是——该飞的飞不起来,肿么破? 木六六绞着手中结实的绳索,失望地叹了口气。 现实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 一下午过后。 暮色渐渐低垂,天越发地黑了。 飞天木鸢在花田村的试验,最终以失败告终。 王詹得知此事后,既没有失落,也没有难过——因为这事儿他根本就没有抱任何期待。 不过,为了安抚福儿碎得哗哗儿的小心肝,他便特意让人在一户村民家备下酒肉,还请了天班全部的女学生,以及院长、夫子来赴宴。 林福儿的身份已然暴露,王詹深知她再也不能在青陵书院里继续念书了。 这一顿,当饯别宴也罢了。 大鱼大肉,载酒载歌,也不能诉其衷情。 就属陈二妞玩儿得最疯。 她喝了不少酒,围着院子里火堆又是跳又是笑的,丝毫不顾形象,脸上却早已挂满了眼泪。 林福儿看在眼里,却心梗得什么也说不了。 她心里的不痛快,林福儿了然。 “走走走,林福儿,咱们再喝,再喝一杯!”陈二妞扑到福儿身上滚着热泪,还不忘蹭着她的衣裳耍起了酒疯,“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这话果然不错!呕……” 然后丫的靠在福儿身上就开始吐起来了。 这猥琐不堪的作为,顿时冲淡了那仅有的一点点悲凉感。 林福儿瞪大了眼睛愣了愣,然后瞬间抓起二妞,忙借了农户家的女儿房来清洗身子,顺带还能换换衣裳。 换好了衣物,陈二妞直接倒人家炕上睡着了,林福儿只得无语地坐在炕边安静地守着她。 无聊的时候她便挺直了身子下炕走走,揉肩的时候一晃眼却看见柜上摆着一副精致的观音像。 不过……林福儿眯了眯眼,细细地一瞧,却发现这又不像是观音。 她的心中,有种隐约的想法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捉摸不住。 她也突然觉得这间屋子充满了诡异。 第八十九章 去见玄真大师 花田村劝农大典后,第二日他们便踏上了归途。 林福儿能回家了,奈何王詹还得继续在乡间视察,没办法,如今正是春耕之际。 福儿有心把自己发现的异常告诉他,可她细想起来又觉得这事儿实在的没根没据的,说出来也不让人相信。 就这样,他们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回到青陵县,学生们都纷纷散去回家整顿了,只得林福儿一人孤零零地往家中走去。 只是…… 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再一次地回来了。 不对,街上怎么人这么少? 往日里就算没有车水马龙那般繁华喧闹,那也是熙熙攘攘的,可今日这街道上似乎被人清洗过一番,统共也没几个人。 似乎,连同着小贩的吆喝声,妇人的骂街声,小孩儿的啼哭声,浑人的赌钱声,俱都消失不见了。 早春凛冽的寒风,吹得林福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缩了缩脑袋,忙快步走回王家,让丫鬟婆子们关紧大门。 几乎是拎着裙摆跑的速度,林福儿麻溜儿地回了陶然坞。 “春杏,秋棠——”林福儿想知道,他们不在青陵县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杏秋棠二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疑惑道:“大奶奶?” 林福儿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便问出心中所想。 春杏皱皱眉,答道:“哦,没什么大事啊,就是外地来了个劳什子的玄真师傅,据说他画的符能让将死之人药到病除,他的仙水能让衰老之人重返青春,不少人都跑玄真师傅院儿里求仙符求仙水去了。” 春杏的话,让福儿微微凝神。 玄真师傅?仙符仙水? 不就是封建迷信嘛! 林福儿纤细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道:“春杏,秋棠,咱们府里可有人去求那东西?” “底下的婆子倒有不少去那院儿里求的,可大伙儿都想求,难道每个人都有那样好的运气吗?我记得,好像秋妹妹手下的映荷也跟着去了,只可惜什么都没求到。”说到最后,春杏夸张地捂着嘴笑了起来,还不忘挑衅般地瞟了秋棠一眼。 秋棠盈盈地福了福身子,笑容微冷地反击起来:“荷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姐姐为何要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姐姐手下的喜棉不也是偷偷摸摸跟着去了吗?二等丫鬟都这般‘以身作则’了,底下的小丫头不明就里跟着凑凑热闹也是有的。” 林福儿好奇地眯起眼睛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信不信那玄真师傅仙符仙水的广大神通呢?” 秋棠不禁忙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么多人都去求他家的仙符仙水,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春杏却冷笑着骂道:“我最讨厌这些打着幌子出来招摇撞骗的神棍了!秋妹妹好歹也跟着大爷这么多年,怎么连神棍的把戏也信了去?!”她小时候可不就是因为神棍的三言两语被家里人给卖人贩子手里了嘛! 就凭春杏一口一个的“神棍”,林福儿就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尖牙利嘴的姑娘。 过了一日。 林福儿也不能再去书院了,日子倒也乏味了许多,不是看着丫鬟们争嘴打闹,便是一个人无聊地翻着书本,心里却只记挂着以前厮混在书院里的欢喜日子。 如今,她也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日子过着虽然寂/寞,但至少也不愁吃穿,也罢,那就让她做一个成功的小官太太吧。 这天,福儿正厨房里鼓捣黑暗料理呢,陶然坞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郑月娘笑眯眯地来了。 林福儿不得不打起精神接待自个儿这位不着调的老娘。 郑月娘满眼鲜艳地打量着陶然坞里的陈设,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福儿啊,为娘此番前来,可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 “春杏,上茶,”林福儿招着手,含笑着吩咐下去,这才正眼瞧着郑月娘,热络地说道,“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竟值得娘亲自跑这一趟。” 郑月娘亲亲热热地拉过福儿的手,还笑得满面皱纹,直把福儿渗得浑身鸡皮疙瘩,且听她道:“福儿啊,之前娘亲想让禄儿进府,呵呵,那只不过是见你没有子嗣,所以心里略急了些,你别见怪才是。” 林福儿一愣,随口答道:“不见怪,不见怪。”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今儿郑月娘转了这么大的态度?倒是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郑月娘面上一尴尬,想到自己此行将给福儿带来的巨大好处,又得意了起来,昂首挺胸地说道:“不过,娘如今可算是有法子了——喏,这是娘向玄真大师求的如意符,据说是灵验得很呢!娘求了许多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你只管将此符化成灰兑上月华之水喝了,便能事事如意了!” 林福儿呆愣地看向那个传说中的“仙符”,想要有孩子,她就得先喝下这如意符烧成的灰水吗? “这破玩意儿有啥用啊?孩子是靠他和我俩人生的,跟玄真大师有啥关系?他能让我有孩子?”艹,王詹听这话指不定怎么暴走呢。 “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儿啊!”可把郑月娘给气的,浑身发抖不算,还指着福儿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娘花了好些银子托关系才拿到的,旁人想要还要不到呢,你居然给说成是破玩意儿!” 林福儿虎虎生风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娘!你放心就是!王詹他榻上厉害得很,当然闺女我劲道也不差,孩子的事儿靠的是缘分,一破神棍的破玩意儿有啥用啊?” 说着就把郑月娘攥在她手里的破玩意儿给扔地上去了。 福儿的突然爆起,让郑月娘目瞪口呆,这臭丫头,嫁了人脾气还长了不少啊! 只是…… 郑月娘想着旁人交代她的事情,心里的那团火始终没有外放出来,嘴里跟抹了蜜糖似的,眼波微转,笑道:“你不喜欢就不要,只是,娘想去玄真大师的院子里算算禄儿的婚事,你能陪娘一块儿去瞧瞧吗?” 又是玄真大师…… 林福儿呼了口气,胸口堵得厉害,心里也越发的烦闷了。 可是她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R1152( ) 第九十章 生离死别 只是那时的林福儿没有想到,这一去,便带给她长达两年的动荡与别离。 不顾郑月娘此时正在这里,春杏直眉楞眼地开口劝道:“大奶奶,奴婢觉着,这玄真院瞧着神神秘秘稀奇古怪的,您还是别去的好。” 神神秘秘,稀奇古怪…… 此言一出,也让林福儿陷入沉思,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了,细细想起来,的确诡异得紧呢! 郑月娘心道不好,忙瞪着春杏大声呵斥道:“放肆!!小贱蹄子,你是什么下作玩意儿,主子们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还不快滚出去——” 只盼别误了她的大计。 春杏最恨人家骂她贱蹄子下作玩意儿的,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气哄哄地回敬了一句,道:“春杏眼里只知大爷大奶奶是主子,那起子不相干不要脸的人可千万别想浑水摸鱼!” “你——”什么不相干不要脸的人?!她好歹也是亲家太太,如今居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子给羞辱了,当真是没脸面了! 见情势不好,林福儿忙笑嘻嘻地上前劝:“哎呀,娘,我陪您去便是了,春杏性子急,心眼儿却是好的,您呀,别与她计较就是了。” 郑月娘闻言心中大喜,然后不屑地瞥了瞥脸红筋涨的春杏,在林福儿的搀扶下,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走了。 玄真大师所住之地是特地在城中升平客栈租下的一个小院落。 升平客栈价格便宜。地方又偏僻,平日里是极少有人来的,只如今有了玄真大师这块锃亮的活招牌。这些日子便有了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 林福儿用绢子擦着脑门上细碎的汗珠子,也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感慨,且听她闷闷地叹息起来:“好多人哪——” 郑月娘遂愈发自豪地挺了挺胸:“当然多了,玄真大师可是活菩萨转世的,想求他家仙符仙水的,排起队来都能绕青陵县三圈儿半呢!” 瞧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倒像是再说她自家人似的。 林福儿只是淡淡一笑。没说话。 也不知郑月娘让底下人同那玄真大师说了什么,很快。她们便被人迎入智光厅。 传说中的玄真大师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光头,白眉,黑须,笑容沉静如水。待人接物的姿态倒确有一番“活菩萨转世”的品格。 “贫僧玄真,见过知县夫人。” 知县夫人? 闻言,林福儿神色诡异地看向郑月娘,却见她正嬉皮笑脸地冲自己好一阵儿地安抚。 福儿微微一叹,难怪她一来,这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真大师便亲自相迎,原来只是因为她背后男人的势力。 几人假模假样地聊了一会子,玄真大师便盛情邀请她前去观看仙符仙水的散众仪式。 林福儿对这样热闹无趣的分发仪式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却也实在抹不开面儿。也不得不硬起头皮随郑月娘去了。 院儿里的信众都神神叨叨的,见了玄真大师就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疯狂着抱上了人家的大腿。 “仙师,我要仙水。给我仙水!!” “仙师,求求您的仙符,求您赐一道仙符给我们全家老小吧!” “仙师仙师,小人家中田产千顷,小人,小人愿意全部献上来。只求仙师发发慈悲之心,赐一道仙符救救我娘子吧!” “仙师……仙水。仙水!” 这些人面容消瘦,鬼哭狼嚎,有的奄奄一息跟快死了似的,有的却跟发癔症似的充满精力又唱又笑,有的甚至还躺在地上不停地挠着身子,有的还直接趴在井边儿上一边儿颤抖一边儿大口大口地灌着冰凉的井水。 瞧着……真真渗人。 林福儿只觉得脊背发凉,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去戒/毒所探望一位老同学的情景。 那里的人,和如今眼前这些人的症状,倒是差不多的。 “难道……”林福儿心中有一个惊天的想法钻出了脑海,或许他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了毒?! 那么,他们口中的仙符、仙水,便是极大的祸端了! “各位施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青莲娘娘慈悲为怀,也是见不得各位施主在苦海中受尽折磨的,来人呐,备下十份仙符,十份仙水,赠与最有诚心的施主吧。”玄真大师捻着胡须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慈爱。 凭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师”,却是个借毒骗人财物的奸恶之徒吧。 可他口中的“青莲娘娘”,却着实吓了福儿一个趔趄。 青莲娘娘,青莲教…… 天哪,她如今真是身陷险境了! 福儿心中一阵冰寒,她想离开,想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各位,这位夫人,便是当今青陵县知县大人的夫人林氏,她为人善良慷慨,乐善好施,”玄真的眼睛不离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的林福儿,阴森森地笑了,“现在我们正式邀请知县夫人入我青莲教——” 信众们忙高举双手兴奋地喊起了口号:“入我青莲,永不受苦!入我青莲,永不受苦!” 更让林福儿大跌眼镜的是,连郑月娘也高举着双手,一脸热情地望着她。 “我……呃,非常感谢大家的好意,只是我肚子有些疼,想去、想去茅房一趟!借过,借过啊!”都被人逼到这个时候了,屎遁是必须的! 玄真笑眯眯地拦住她,笑道:“呵呵,知县夫人,我赐你一碗仙水,你饮下后,便能身体康泰,百毒不侵了。” 这仙水肯定有问题! 林福儿咬紧牙关,她绝不就范。 为今之计,只有—— “啊!我,我拉出来,拉出来了!” 林福儿捂着肚子一路惊慌地跑出了院子。 玄真神色微变,复又大喝一声,呵斥道:“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只见林福儿的方向竟然凭空燃起了一缕鬼火来! “啊,妖孽!妖孽!” “妖孽现身了!” “知县夫人是妖孽!” “那我们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仙师,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大家吧!” 见众人七嘴八舌地可劲儿闹腾起来,玄真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捉拿妖孽知县夫人!还我天下太平!” 捉妖口号横空出世。 林福儿头发披散在街上拼命地跑着,脚上保持着短跑的爆发力,却坚持了马拉松的距离。 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啊! 她想哭,却连哭的时间和力气都没有了。 坚持,坚持…… 她的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前面是衙门的方向。 周绍桓拎着一帮凶神恶煞的胥吏,带头的是那个叫侯三的,一个个都冷笑着等待着羊入虎口的游戏。 林福儿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眼里也越来越模糊。 她只听到这样一句话。 “知县大人丧身花田古道,本官查清原因却是被知县夫人所害,来人,将林氏绑起来,关进大牢!” 知县大人丧身花田古道…… 林福儿顿时打了个激灵,后面的话她都听不到了。 他……他怎么会…… 他说的要她等他回家呢,怎么会莫名其妙死了,死了呢?! 林福儿只觉嘴里一口腥甜,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 梦里。 她似乎又回到了21世纪,她还是那个事业成功却情场失意的孤独女子。 一个人躺在昂贵的床上看着热闹的电视剧,一个人走在珠光琳琅的商场里看着身边的人手挽手甜蜜地走过,在原本应该热闹的春节里一个人吃着满桌子的大餐,一个人,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 不……王詹,我怕,我怕。 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回到你的时代,你会重新得到自己的辉煌事业,你还能享受到数不尽的鲜花与掌声——你,愿意回去吗?” 有人曾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的活。 林福儿攥紧了拳头,眼里满是坚定。 后记:林福儿的幸福生活 林福儿挺着滚圆的大肚子,手中熟练地做着针黹女红。 她做的是一件塞满了棉花的红色小袄儿,上面是双龙戏珠的图样,穿在小娃娃身上,一定漂亮极了。 手酸了,林福儿就揉着手腕儿,然后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蓝天。 “大奶奶,大爷来信儿了!” 这是春杏的声音。 林福儿心中一动,隔着窗便喊了起来:“春杏,快,快念给我听。” 春杏赶紧拆开信念了出来。 随着薄薄纸张上的字字句句,林福儿时而焦虑时而欢欣时而落泪,后来她眉眼里的情致也渐渐柔和宁静。 想到那一日,自己被抓进牢里,竟然是郝大粗前来相救,却意外地与她一同深陷牢狱。 湿冷阴黑的监牢里,周绍桓前来淡淡地说,知县大人已丧命于视察路上,并说福儿与郝大粗这对“奸/夫淫/妇”便是罪魁祸首,还要让他二人游街示众,受尽世间人的嘲笑与白眼。 那一刻,她真的想死,想就这么随王詹去了,这才不负此生。 郝大粗却温言安慰她活下去,因为——王詹希望她活下去。 游街示众之时,想不到竟是凭了铁老爷子和木祝连改进后的飞天木鸢才得侥幸逃生。 飞天木鸢落到山里,福儿却再一次倒了下去。 郝大粗搭上福儿的脉搏,面色突然就僵硬了起来。 她……怀孕了。 林福儿醒来后,发现自己怀了王詹的孩子,这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尽管郝大粗悉心照料,她却仍心系王詹,还要求回到青陵县,郝大粗拗不过她,只得将她送到附近的小镇客栈里,只待时机一到,他便送她回去。 突然有一日,安乐侯府突然来人接福儿回府。 侯府里的嬷嬷们一个比一个强势,福儿也被迫答应与她们回安乐侯府。 而当晚郝大粗不辞而别…… 只是,林福儿想不到的是,在她回到侯府后,自己却被薛氏称是王詹养在外头的女人!! 原来当日成婚,薛氏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在婚书上做了手脚,他们是没有名分的夫妻! 一个月后,薛氏告诉福儿王詹死里逃生地回来了,薛青英以后便是王詹明媒正娶的妻子,就连董筝以后都是小妾,福儿为保住胎儿,只得忍辱负重,以外室名义被打发到庄子上,还好有老太太、谈湘湘和王弱君的暗中照拂,她才能安然在庄子里度日。 那日,庄子里突然传来王詹答应与青英成亲的消息。 林福儿突然觉得心里空了好大一块。 他回来了,为何不来见她,为了不来见见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们娘儿俩等了好久,就只是为了等他回家。 当天夜晚,王詹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房里,告诉她自己不反对与青英的亲事只是为了稳住薛氏庶支一脉,同时朝堂势力也开始大清洗,薛家最近辉煌的几个庶子庶女很快便会被发落! 他们因与青莲教及外族长密谋造反被发配边疆,薛家相干之人皆被发配边疆,薛氏因是已嫁妇人便得以幸免于难。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薛氏的结局,不过是一辈子被老太太拘禁在庵堂。 林福儿则被王詹派人送回青陵县好生安胎。 照信上所言,如今,王詹却是在替圣上办差。 林福儿轻柔地抚摸着肚子,唇边扬起一丝甜蜜的笑意。 她的孩子,也有*个月了。 林福儿把一切都计划好了,若是女儿,便叫王嘉禾,若是儿子,便叫王嘉文。 而他们夫妇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还会有很长很长的路。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